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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 ...

  •   万圣岩对外宣称,由于两大法阵叠加生成逆反封印,玄宗几乎死伤殆尽,剩余极少人员也被困锁于封印之中,不可复出。
      一步莲华满脸真切的痛惜与慈悲,叫人不能质疑他的郑重声明。
      为了便于修缮,万圣岩的僧众暂时都集中到受损较小的北殿居住,一步莲华又回到和善法天子同吃同住同行动的境况中。
      “早上我收到苍来的消息。”一步莲华摸了根红萝卜,一边啃一边说,“玄宗目前药品稀缺,封云山被打得乱七八糟,魔界的人又喜欢放火放雷,真是寸草不留,现在就靠后面一片幸存的药圃里的药草支撑着,但存量也不多,问我们能不能给他们搞点送进去。”
      “这个找苦境道门不是更好。”善法天子拿着笔在纸上写写划划,“同门帮助起来总是比较便宜,何况万圣岩这情况,你倒是看看,哪里还能支援到他们。”
      一步莲华啃着萝卜到外面走了一圈,回来说:“那我转告剑子,让他想办法。”
      “对,剑子办法多,没米也能做成饭。”善法叹口气,“你去的时候再让他尽量把维修资金提得高点,现在似乎不太够啊。”
      “昨天不是又送了笔过来,我亲眼见你笑得花一样。”
      “胡说。”善法天子抬头皱着眉头看他,“我那是愁,太忧愁了也可能反而笑出来的。”
      “明明不是……”一步莲华很清楚和善法讲理的下场,戴好兜帽,悠悠然往豁然之境出发。
      龙宿醒了之后先在宫灯帏住了一阵,儒尊儒官们老是跑过来问这个怎么办那个怎么处理,苦境大领袖素还真素贤人也来就苦境受灾情况和龙宿进行讨论。
      “龙首安好?”问候过后,切入主题,“劣者此次前来也是不得已之举。前段时日那场地动,造成苦境大面积受灾,伤亡不计其数。劣者深知儒门天下在苦境众机构也颇为困苦,昨日路过天章古圣阁,见其正忙于外修殿阁内整常务,众儒生弟子亦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劣者不由得赞叹羡慕。”
      又滔滔不绝半刻钟,其中心思想就是,“你们修自己的时候可不可以拨那么一点点银子也修修苦境?”
      剑子和苦境关系一直挺好,但听到素还真这些话还是苦笑了一下,挨在龙宿耳边悄悄说:“都知道你们家大业大吃不垮,平日想不到不要紧,有事就找上门求‘协助’。”
      龙宿伤病修养中不宜见客,请素还真坐在外间,布置了一架清风明月屏风隔着。剑子的话传不到外面,素还真是位真君子,也不会刻意仗着深厚功力偷听。
      凭心而论,剑子的确是偏着龙宿的,他觉得这是水到渠成天经地义的事,从不怕别人说他有意偏袒存私心。
      龙宿天天被杂事烦扰着,再好的药用在他身上,没有个安顺平静的心情陪衬着,也是浪费。
      那天素还真刚走,剑子听说又有谁谁来了,脑袋晕疼晕疼的。
      “不行,这个样子你怎么养伤?”他踱步走了几个来回,“宫灯帏不能住了。仙凤,默言歆,快收拾收拾搬豁然之境去。我看他们谁那么厚脸皮,天天跑我的地盘找龙首办公事。”
      仙凤的右手,龙宿撑着最后一口气,在昏睡过去前给她接上了。接得很完美,丝毫不辱他华丽无双做派,只在手腕上留下一道细细的浅浅的血痕。龙宿醒了之后努力想要消除最后瑕疵,累得呕了口血,剑子忙阻他道:“仙凤说她不介意的,平常看不出来,看出来就当细线镯子。”
      仙凤眼睛里包着泪不敢流出来,一面拿手绢擦龙宿嘴角的血迹一面颤声说:“主人,这样很好了。凤儿很感激主人为凤儿接回来,主人你不要再为凤儿操心了,像先生说的,细线镯子,别人还都没有的。”
      “凤儿。”龙宿轻轻握着她的腕子,“这笔债,吾定要为汝讨回来。”
      “主人,真的不用了——”
      龙宿慢慢地摇头,剑子示意仙凤不要再说,仙凤收拾了一下站起来:“凤儿刚刚熬了粳米冬菇粥,给您盛一碗来好不好?”
      “嗯。”
      剑子小心扶着龙宿将他背后的软垫整理了一下,垫得稍微高一点,再掀起被子瞧他左肋下厚厚药布包裹的伤口位置有没有浸血出来。
      好像还好。
      “吃了粥就该换右臂上的药布了。”剑子给他拂开贴在脸颊上的几根头发,“还有这个时候的药,一会儿我再给你揉揉腿上的筋脉,不然以后雨天会疼。”
      “剑子。”
      “嗯?”
      “有没有人说过汝很罗嗦。”
      “有啊。”剑子看着他,脸上带着点笑,龙宿看他这副表情,什么都不想说了。

      发生这么大动静,佛剑第一时间赶过来。那时候还在宫灯帷,佛剑走一路,沿路的花草矮木就被扫荡过似的唰唰落了一地,随侍惊讶于他不动声色里的凶悍气势,都躲得老远。
      剑子说他:“你放过这些残花败柳吧。”
      佛剑不言,但将佛碟地上一杵,亢铛巨响,花岗岩石板顿时被砸下一个坑,裂纹分布得极细腻且均匀。
      “人呢?”他问。
      “伤的还是跑的?”
      佛剑斜他一眼,剑子忙掀开帘子说里面里面。
      龙宿正吃药,佛剑坐了会儿,剑子给他倒杯茶然后问:“从哪座庙来?”
      “神渊佛镜。”
      “嗯?以前他们对你那样冷嘲热讽拳打脚踢,要是我,佛碟拿到手横扫不开口,再请我也不回去。”
      “陈年旧事,何必重提。”
      佛剑态度之安详,让人想不到当年他单脚踏莲座,一肩抗佛碟,袈裟迎风飘扬,冷眼鄙视趴在下面瑟瑟发抖的昔日同修的流氓霸者气势。
      自那次之后,整个佛教界都悄悄流传着一个关于邪佛下世的传说,神渊佛镜那帮自视清高的修行者再不敢拿鼻孔看人,见着佛剑像耗子遇上猫,唯唯诺诺缩手缩脚,倒是佛剑大度,有空没空都走过路过,还专门找他们轮流谈心。
      剑子和同门的关系素来良好,昆仑都是好兄弟,新来的弟子往往从前辈那里听说他的光荣事迹,内心仰慕,再看到真人如此亲切和蔼没架子,从某种程度上说甚是幽默风趣,片刻工夫就勾肩搭背了。也有人嫌弃他和儒门贴近,说他吃人的拿人的没道门骨气,剑子从不辩驳,笑嘻嘻仿佛没听见,后来这些人一旦走夜路,就会见识到很不平凡的东西,胆子大的从此天一黑关门睡觉,胆子小的滚下昆仑再不见。
      所以剑子不太能理解像佛剑这样,砍过杀过居然还能当没事人,照常吃茶聊天。
      真流氓的境界却正是如此。
      佛剑问候了龙宿情况,知道外伤需养内伤无碍,露出个放心表情,然后混着吃喝两天。
      晚上拉剑子在隔壁屋说话,问他目前局势。
      “玄宗被关黑屋了万圣岩忙着修补。”剑子道,“魔界暂时封在异度空间里,短期大军出不来,小兵小将的要游山玩水我们也管不着。”
      他略笑着,眼中有疲惫神色,佛剑说:“你也好生休息,眼白尽是红丝,快赶上蔺道长了。”
      “无双那是天生泪眼,哄人的。”剑子纠正道。
      “我听说练道长有出手?”
      “好在她赶来,魔君才消停了。”
      “蔺道长呢?”
      剑子摇头:“山旮旯里,还不知道晓不晓得这边状况。”
      练峨眉离开万圣岩,说是有事,却到剑子这边走了一趟。
      都在昆仑修行时,按照惯例女道生分在后勤组。练峨眉缝件衣服能让师弟揣测好几年其结构和穿法,她煮了几年饭,到她那个食堂吃饭的道生以眼目可见的速度瘦身,后来她只负责切菜,那刀工,让宗主都感叹是个人才,真正的人才。
      蔺无双认识她是某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昆仑上下的道路都被封死了,让不去山下找点零食就心里痒痒难过的道生很是烦恼。蔺无双平生一大爱好,啃鸭脖,但道门菜谱上没有这道菜,他申请他哭诉他纠结师兄弟罢课,总厨房总算是给他弄了一盘出来,他满怀欣喜的捧在怀里,以一种虔诚的心态左右审视,然后抓起一个塞到嘴里。
      “……啊噗——”
      从此对总厨房绝望。
      近水楼台没有月,嘴馋的时候只能下山打牙祭。
      山下有个善水村,村北有户王姓人家,开个小酒馆,兼营各种生熟食,主打特色,鸭脖子。
      蔺无双爱死王老板了。每次去不仅吃得油嘴肚滚,还要打包管两天。
      然而那个冬天,大雪封路,一封就是一个多月,看情形等雪停路开还得一个月。
      蔺无双痨得脸都发青了,俩眼珠从内到外像冒着火,烧得眼眶血红血红。
      练峨眉提一篮鲜萝卜经过,本来目中无人,但蔺无双抓心挠肺手脚抽搐宛如毒瘾爆发的惨烈模样,实在让人很难忽略。她停下来,想了想,掏了根萝卜,递给蔺无双。
      蔺无双已近失神状态,看也没看抓过来就啃。
      在他嗷呜一声喷出来前,练峨眉正准备摸他脑袋说声“乖”。
      “这不是不是不是,嘤嘤嘤嘤嘤……”
      蔺无双打滚又撒泼,练峨眉冷眼,半晌,捡起蔺无双丢开的萝卜,啪——
      蔺无双瞬间呆滞。
      那截萝卜戳在他脸上,缠绵了半天硬是不肯掉下去。
      练峨眉刚入道门初级修行期间,已经拥有如此淡定从容例不虚发并且效果长久的深厚功力,实在值得后世敬仰。
      在道袍上擦擦手,练峨眉头也不回走进厨房,片刻之后,厨房里响起嗙嗙嗙宰骨剁筋般的沉闷声响。
      蔺无双躺了会儿,内心的那股骚动似乎消减了些,他默默爬起来,扒下脸上萝卜,再摸到斧头,啃一口萝卜劈一根柴。
      道门吸收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优秀传统,女道生做饭缝纫男道生挑水砍柴,好一首美丽和谐的田园欢歌。
      练峨眉切完萝卜切土豆。
      厨房今晚三菜一汤,清炒土豆丝,凉拌萝卜片,土豆烧萝卜,萝卜土豆汤。
      蔺无双脸更绿了。
      好容易熬到融雪通路,蔺无双第一个冲下去,找到王老板:“四斤鸭脖子!”
      “十斤烧酒,不掺水。”
      蔺无双抬头看了一眼:“嘿,练道友。”
      “哦,蔺道友。”
      他们不是一个师父,不是一个派系,不走师兄弟关系,只论同道修行的缘分。
      蔺无双吐块骨头,问:“厨房烧菜用烧酒?怎么吃不出来。”
      “不,自己买。”练峨眉付了钱拎起酒坛走了。
      一截鸭脖卡在蔺无双喉咙口,半天没咽下去。
      晚上蔺无双找剑子,感慨地说“世道不同了女道友也不同以往了,过去多矜持多羞涩,现在动不动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剑子瞟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一边吃得兴高采烈一边用哀怨的语气说话,还有,你再敢把油抹到我床单上试试。”
      蔺无双把盘子端给他,剑子挑了最粗的一段鸭脖坐在床上啃。
      “嗯,你刚才说谁?”
      “练峨眉。”
      剑子拿胳膊肘撞他:“她怎么你了?扒衣服还是掀裤子?”
      “她伤了我的自尊。”
      “啊?”剑子很惊讶,肃然道,“这个问题严重了。”
      蔺无双点点头:“所以我决定——让她爱上我然后再狠狠得把她抛弃。”
      “这个……太不人道了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哼哼,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剑子默然,不知道练道友究竟挑断他哪根神经,都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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