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侍》青墨居士

1、伪妖孽登场

　　昭国最繁华的天桥闹市，络绎不绝，皆是迎来送往的生意人。卖首饰的、卖布匹的、卖牲口的，自然，在人群较为密集的地方，也有卖奴仆的。
　　九王爷便衣出游，在王管家的陪同下，乘着马车在天桥闹市浏览外面那一派繁荣景象。华贵的马车不紧不慢的前行，遇到热闹非凡的地方，还会刻意停滞片刻，周围百姓打量着这走走停停的马车，好奇的小声议论，绕道而行。
　　“九叔九叔，你看外面那些人，好像在看耍杂技的呢！”车内，九王爷对面传来一个又脆又甜的声音，一个梳着公主髻的小姑娘趴在车窗前，一手掀着车帘，扭头嘟嘴道，“九叔，咱们下去看看嘛。”
　　“容儿乖，外面太乱了，咱们在这儿看看就行。”九王爷说到此处，略微停顿，随后一笑，“还有……容儿忘了皇上是如何吩咐的？怎的还叫我是九叔，要叫父亲才是。”
　　容儿听闻此话，眨了眨眼睛。
　　“不，”她干脆的说，“皇上才是我父亲，你就是我的九叔。”
　　一旁的王管家见九王爷眉头一紧，又见这小主子倔强得很，生怕九王爷再度烦忧，赶忙笑着圆场道：“王爷，小公主才六岁，哪里懂得那么多？她如今才与皇上分别五六日，又哪能这么快就改了口呢？”
　　容儿那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九王爷和王管家，小嘴撇了撇，不高兴的扭过头去，趴在车窗旁，一边竭力探着头去看那人群环绕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暗自转开了心思。
　　他们这些大人，总当她是个乳臭未干、什么都不懂的娃娃。当着她的面，说什么才六岁不懂事，可她自己的身世，她怎么会不懂？
　　容儿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女，是皇上微服出巡之后和民间女子生下的小杂种。没错，就是小杂种，别的小公主是金枝玉叶，而她就是枯枝烂叶。
　　皇上把她带进皇宫，连小太监、小宫女都不待见她，现在可倒好，连她的父皇也把她逐出宫，让九王爷领养了她——大人们都以为她是个好骗的，想尽方法哄她，编了那么多理由，可容儿却早就知道——她惹人烦，她是个小杂种，没人会喜欢她，包括这个九王爷。
　　车窗外的人群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喧哗，这热闹的声音，将走神想心事的容儿拉回到现实。
　　她探着身子努力的看，可那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她坐在马车里又能看到什么？
　　“九叔！”不得已，容儿扭过头叫着九王爷，“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九王爷浓眉一蹙，正欲说些什么，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和小公主才相识五六天，如今正是促进感情的时候，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这倔强孩子闹僵，日后又如何抚养她？
　　想到此处，九王爷心下叹了一声，随后勉强对容儿一笑，点头道：“好吧，我带你下车去看。可咱们先说好，须得我抱着你，这里人太多，你可不能乱跑。”
　　容儿见九王爷妥协了，得意的一笑，顺从的伸出小胳膊搂着九王爷的脖子，乖乖让他抱着，拨开层层人群，挤到前面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容儿又惊又怕的是，这人群重重中，果然是正玩着杂耍节目。
　　只是这表演杂技的，不是普通的演员——甚至不能称之为人——容儿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个演杂耍的，到底是什么？
　　乍一看，这是个最多不过十岁少年，穿着破旧的、毛了边的蓝色衣衫……可他的屁股后却偏偏露出一条毛茸茸的白狐狸尾巴，脑袋上还张着一对毛茸茸的白狐狸耳朵……分明是个人，却又长着狐狸尾巴和狐狸耳朵，这是什么怪物？
　　人群中爆发出不满的嘘声，原来是那踩着滚筒的少年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似乎摔得不轻，半天爬不起来。
　　敲锣吆喝的汉子见状，登时不满起来，抽出背后的鞭子，噼里啪啦的打在少年身上，不断喝道：“下、贱牲口，快起来！快！”
　　鞭子是两股麻绳拧在一起的，这麻绳与麻绳的间隔中，还镶嵌着碎瓷片，每一鞭子打下去，那细碎瓷片的棱角便会刮破少年的皮肉。一鞭子，一道血，几鞭子下去，少年蓝色的衣衫上就浸出了血迹。
　　一些围观的百姓不忍看这残忍的场面，蹙眉掉头离开。
　　少年咬着嘴唇，默默忍受着脊背上的鞭打，强撑着胳膊要爬起来，可努力了好几次，好容易撑起身子却又趴了下去。他已经两天半没有吃饭了，如今已饿得头晕眼花，勉强表演了一上午杂耍，如今体力已经透支，哪有力气再爬起来。
　　汉子见鞭子都打不动少年，气得朝少年的尾巴跺了一脚。
　　不论这少年是什么怪物，那尾巴却与猫狗动物无异，上面布满了敏感的末梢神经，被狠狠这么跺一脚，其痛楚堪比十指连心，顿时疼得少年身子向上一挺，发出一声哀叫。
　　“这畜生——”汉子一边踩着少年的白狐尾巴，一边扬起皮鞭预备再打，可手却冷不防被人拦住。
　　汉子瞪起环眼，但见王管家正拽着他的胳膊，这王管家满面笑意，手上却暗自用内力，把汉子的胳膊钳制得动弹不得。
　　九王爷从王管家身后走了过来，他垂眼打量了一下趴在地上喘息的少年，又看了看满脸横肉的汉子，彬彬有礼的一笑：“这位壮士，何苦为难一个孩子呢？看他这瘦弱样子，哪里还能给你卖力气——”
　　九王爷说到此处，弯下腰暂时让容儿下了地，随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银元宝，在一片轰然而起的议论纷纷中，将那元宝放在了汉子手里。
　　“我们要卖下这孩子，”王管家替九王爷说，松开了那汉子的胳膊，让那汉子有机会好好掂量掂量手里这元宝的分量，“这位壮士，一个元宝换一个孩子，意下如何？”
　　这汉子掂了掂元宝，心里多少有些想再讹诈点钱财的念头。然而，这汉子倒也不是那蛮夷蠢笨之辈，他轮番看了看九王爷和王管家，又看了看那小容儿——这三人皆是锦衣华服、气度不凡之人，连那小姑娘头上的小钗都彰显富贵，想来不是一般人家，他一个卖杂耍的，没必要为了个怪物得罪人——想到此处，汉子便只能见好就收，默默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围观百姓窃窃私语的四散而去，少年痛得低低□□了几声，用力撑着身子，慢慢的爬了起来。
　　他并没有立即站起身，而是双膝跪地，规规矩矩的给九王爷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抬起眼来，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他的嘴唇嗫嚅片刻，最终说了六个颤抖的字：“下奴，谢过恩公！”
　　“咦？”容儿诧异的歪着脑袋打量着少年，摇晃着九王爷的袖子，惊讶的叫道，“九叔，这怪物会说人话啊！”
　　少年看了容儿一眼，难堪的抿了抿嘴角，尴尬的垂下眼去，长长地睫毛掩盖了他眼底沉重的哀伤。眼泪依然缓缓流下，但这一次，却是羞耻替代了感激。
　　“容儿！”九王爷告诫的唤了她一声。
　　但容儿却并无意理会九王爷的告诫，只眨巴着眼睛看着少年，露出一个俏皮且满足的微笑——她就知道，只要自己提要求，九叔一定会满足她——对容儿而言，目前，九叔唯一的好处，大抵也不过如此。
　　“随我来吧。”王管家说了声。
　　少年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简直感觉像做梦一样恍惚。
　　他，一个低贱卑微的奴畜，一个非人非妖的怪物，竟然有人花了一个银元宝买了他？这善良的恩公，竟然不像别人那样嫌弃他、害怕他？从他被拐卖至此，所有人都把他当畜生看，而这些衣着华贵之人却对他这么好？
　　少年来到马车跟前，看到车夫把朱漆描金的马凳放下——他自卑的低下头，看着自己那脏兮兮、伤痕累累的赤脚，都不好意思去踩那马凳——他只能小心的用脚趾踩着凳面，尽量不用脏兮兮的手碰触马车旁漂亮的缎面，摇摇晃晃的坐在车夫旁边。
　　车夫看了他一眼，眼睛瞪大了，但也没多言，只赶车前行。
　　连车夫，都没有嫌弃他？
　　少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今日走了什么好运，非但没有被饿死、摔死、打死，还遇到了不嫌弃他的救命恩人。
　　此时，又听见容儿那脆生生的嗓音：“瞧啊瞧啊，九叔，他的狐狸耳朵没有啦！”
　　九王爷随着容儿所说抬眼一看，果然，少年的狐狸耳朵又变成了人的耳朵，正常的长在脸的两侧。
　　容儿一边新奇的叫嚷着，一边将身子探出车帘，歪着小脑袋问少年：“你好有趣，怎么耳朵还会变呢？”
　　“下奴……若是害怕或伤心，耳朵就会变成狐的模样，”少年羞赧的说，躲闪着不敢直视容儿笑眯眯的眼睛，僵直着身子，唯恐自己碰脏了容儿那锦衣华服，“如今下奴……不再怕了，就……就不是狐的耳朵了。”
　　少年一边如此说，一边不安的摸着自己搭在膝头的大尾巴。
　　“耳朵还会变来变去的？哈哈，你就是怪物！”容儿快人快语的说，童言无忌，却也颇为冷酷。
　　少年闻声眨了眨眼，无辜的大眼睛闪烁着点点泪光，但他咬着嘴，竭力不让眼泪掉下，随即又说：“下奴不知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但下奴……下奴的父母在世时，都是普通的人，下奴也是人。”
　　容儿才不听少年这番废话，她才不管这怪物的爹妈是不是人，更不管这怪物自己到底是什么，她只喜欢这怪物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尖耳朵，甚至于这怪物面如冠玉的漂亮脸蛋。
　　“那么——你有名字吗？”容儿贴近了少年问，盯着少年侧脸那长长的、浓密的、上翘睫毛。
　　“有，”少年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说话声音依然是颤抖的，“他们都叫下奴……澈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开了，撒花儿撒花儿~~~
为了小狐狸的幸福，亲们请果断收藏，果断摁爪留痕！！
请红果果的调戏小狐狸吧！他爱你们，我更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