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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仙人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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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的师傅,到底是如何对待徒弟的?
随心身系华丽服裳,头梳京城最流行的发饰,一身一头双手都是贵重饰品,每一件皆是金光闪烁到让人不禁旋目。脸上的大浓妆彻底遮掩了本来平凡的小脸蛋,保证她每走一步路,都可掉下一锣筐的白面粉。
不过没关系,她不需要走路。她只要坐在这里当一个称职的木偶,完美演出这场戏。
“随心,你准备好没有?”
无聊到极点的随心已快快乐乐地受到周公的热情邀请,正和周老爷子玩儿烧烤呢,脑袋上猛然一记巨痛,硬是把口水淌满地的她从烤肉堆里拉回来。
“好痛!”抱着肿了个大包的脑袋惨叫,随心脸上厚厚的面粉险些龟裂“毁容”:“拜托你心理变态去看大夫,天天以欺负活泼可爱的我为乐!”
她面前是一名绝色美人。
一位美到天地为之失色、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移开目光的倾城倾国美人。瀑布般黑亮长发简单扎一圈发髻垂于修长腰身背后,玲珑十指如晶莹剔透的白玉,加上精雕细琢的五官,一双大眼犹如夜魅,每一下眨动,仿若妖精降世。
可随心才不会被这皮相骗到呢,依然怒目相视!怒到即使对方此刻变成一只青蛙也无法浇熄她的怒火,可惜还来不及燃为雄雄烈焰,便又被一下狠拳击得粉碎:“叫你干活你竟敢找周公那老头子约会!还有,坐得这么龌鹾干嘛?你现在这样子,客人就是离你两丈远,也知道你是大大的冒牌货!”
随心心不甘情不愿得伪装端正优雅坐好,忍不住嘀咕:“明明是你叫我只要坐在这里可以了,那么多意见自己来……哎呀!”
“少乱嚷!殷红不但是‘仙人阁’第一头牌,也是我们扬州第一美人!你这样大呼小叫,简直是侮辱殷红在全扬州城乃至全国无数男女心目中的形象,到时候你赔得起吗!你给我乖乖坐好,万一被发现你是假的……哼哼哼!”
虽然顶着绝色天香的容颜,但显然在美丽柔顺的外表下未必是一颗同样温柔甜美的心,至少在随心看来,面前竖着的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活动式屠宰刀。
“仙仙,麻烦你过来这边看看可以吗?”
“好!我马上过来!”
背后另一名女子的呼唤,美人瞬间便从恶毒屠宰刀变身成善解人意的温柔老板。幸好他走得快,否则随心别说厚厚的面粉、连面皮都会被他敲下来。
但说到底,若不是她心软求师傅让殷红姑娘离开,现在就不用顶着这一堆重到能压死大象的饰物衣装以及满脸厚面粉来充当花瓶。
不对!千错晚错,错在她居然会拜那个外表美丽内心凶残的人妖为师傅,预示了她从此以后黑云盖顶的悲惨人生。
扬州向来以花柳闻名,可如果你问问扬州百姓心中最美的是什么,他们一定会回你:仙人阁的姑娘,比花还美。
仙人阁本是一间名为牡丹楼的青楼妓院,在扬州并不特别出色,现在已鲜少人还记得。
因为在八年前一个路经此地的男子看不过牡丹楼的老鸨对姑娘又踢又打、全然不把她们当人看的态度,掷万两黄金买下整座牡丹楼,当晚就放了被迫卖身的二十多名姑娘,余下不愿离去的也恢复自由身。
男子做完善事便欲离开,但姑娘们哭天喊地,个个说要以身相许报答大恩。结果男子就这样“被迫”留在此地,把牡丹楼改头换面,雇来各方面技艺高超的师傅,不但教姑娘们琴棋书画,连厨艺、刺绣等一技之长也一并教之。
本以为青楼女子不卖身根本无法经营下去,不料却以“艺楼”而闻名附近城镇,客似云来。从宫廷高官到地方草莽,皆慕名而至,令仙人阁成为扬州一大特色。
如果你再问老百姓:仙人阁中谁最美?
他们一定会答:不是头牌殷红姑娘,不是各方全才的映霞姑娘,而是这仙人阁的老板——当年买下牡丹楼的那名男子——纳兰仙。
大家都说纳兰仙是天上下来的仙人,解救这些苦难的姑娘,所以才名为“仙人阁”。若不是见了他,扬州的老百姓还不知道这世间上竟有如此美丽动人、超凡脱俗的男子。
一举手一投足,都似蓬莱仙境中悄然跃下的精灵。
慕随心还记得清楚,半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纳兰仙时,同样是惊讶得足足三天合不起下巴。
要知道她可不是学什么琴棋书画或者刺绣女红,而是能教她天下第一武功的高手!
可纳兰仙掀开随心她爹写给他的信,承认确实就是她爹信中委托来教她武功的人,她并没有找错师傅。
直到那日巧遇一个喝醉酒自称什么江湖上双刀虎的大汉调戏殷红姑娘,她才终于合拢了下巴——爹没骗她,纳兰仙手指轻轻一扭,大汉便倒地喊爹喊娘求饶。随心立马光速拜求纳兰仙收她为弟子,教她能成为一等一武林高手的绝世武功。
纳兰仙似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有随心爹亲笔写来的信函,也勉强答应了。可随心欢喜了不到三天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被骗了!
这个所谓的师傅以锻炼为由,让她在仙人阁中每天从早忙到晚,却全是和武功全然无管的杂事。
他以为她是一个自动送上门的免费杂工吗?!
纳兰仙笑得奸诈:“你是不是已拜我为师?”
没错,三日前她确实以师徒礼节正式拜他为师了!随心诚实地点点头。
“那……”纳兰仙笑得更甜了:“师傅有事要徒儿帮忙是不是天公地道?”
随心犹豫了几分,想想也没错,又点点头。
纳兰仙笑得春风得意:“你也见到了,仙人阁每日贵客不断,我忙都忙不过来。既然你是我弟子,为师傅分忧解难不是理所当然吗?”
随心气得七孔流血,纳兰仙一脚踹到她屁股上:“那还不快去厨房洗碗,少在这儿摸鱼!”
随心就这样开始了暗无天日的杂工生活,半年下来,屁点儿武功都没学到,倒是端茶倒水招呼客人练地得心应手熟能生巧,还要每天当纳兰仙磨炼毒舌用的靶子。
本以为爹是被她要离家出走寻找师傅的决心吓倒,才终于答应介绍一流的武学宗师给她,现在看来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否则天下间武林宗师那么多,为何爹偏偏要她来拜开青楼的人妖为师傅。
仙人阁今天晚上灯火辉煌,天尚未黑,大堂的八仙桌已全部坐满,尤其前几排的,皆是非富则贵人士。只因每月初五,仙人阁的前排座位就是人人争抢的目标,少说也要掷下百两银子才能得到此佳座。寻常人家光是能在这天步入仙人阁,已是极为困难。
为何此日人皆涌来?
只因每月初五乃仙人阁中所有姑娘表演技艺之日。仙人阁已不是普通青楼妓院,姑娘们是否接待客人全凭心情,尤其几位头牌,更是一个月都难以见一次她们的精彩技艺。但只有此日,无论任何理由,仙人阁的全部姑娘都必须出席,表演各自拿手绝活,作为感谢城中百姓平日支持的谢礼。
“随心,准备好了吗?”
听到师傅的问话,随心无奈叹气:“好了啦!”
幕帘拉开,仙人阁第一出场的便是头牌姑娘殷红,而此刻坐在最高顶上,由一层薄纱略为遮盖面孔的,当然是假“殷红”——因为真正的殷红昨日已与心仪郎君赶往他们爱的路上了。
来到仙人阁这半年,随心尽管每天都在一个卑鄙无耻的师傅底下受尽欺压,与其他姑娘却十分投缘,尤其殷红。殷红虽名为仙人阁第一头牌,但为人谦卑温柔,常和随心姐妹相称,随心自然也非常喜欢这个漂亮体贴的大姐姐。
没想到昨日身兼侍女、杂工、褓母、小厮等多重身份的随心给殷红送茶时,正正撞到她与情郎相会的场面。殷红哭得天崩地裂,说仙人阁虽好,但她只想和情郎共回他家乡建筑新生活,望随心帮忙向纳兰仙请求。
纳兰仙仿佛早已知晓,面对殷红的哭诉,只回一句:“你以为张员外会答应吗?”
殷红一听又痛哭起来,想来她早料到那个持着自己有钱有势老想逼她做小妾的员外定不会轻易让她离开。求纳兰仙是假,实则是希望他能帮她解难。
纳兰仙不慌不忙,只叫殷红捡了贴身物品就跟那情郎走了。
随心不懂:隔日就是初五,殷红必然要出现,现在让她走,马上就会被人发现她离开扬州,到时候张员外找人去追,他们两个的脚程怎及得上快马?
当随心说完这席话才发现自己干了件天大的蠢事,以师傅的聪明奸诈怎可能料不到,这话是故意等着她说的。
因为师傅下的结论是:由她假扮殷红出席。
天知道她怎么会拜了一个如此万恶的师傅,日日以坑害自己的徒弟为乐。随心的爹是捕头,在女儿家礼仪打扮方面从不要求,只要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心满意足。以至随心自小活泼好动,要她干干粗活做做免费杂工也罢了,如今叫她假扮艺楼的头牌好比要她投河自尽!
师傅说,仙人阁中各个姑娘在初五都有表演,只有她最空闲,她不做这替身谁做?
这理由显然是糊扯的,以他的聪明才智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怎会没有!
纵然有千百个不愿意,为了殷红的幸福,随心还是被装扮成花篮,然后必须一动不动得熬过痛苦的三个时辰。幸而师傅还没叫她献上殷红姑娘最擅长的铃舞,否则?她可以帮她伟大的师傅大人狠狠地砸掉仙人阁的大招牌,而且保证以后绝对无法缝补。
百般无聊得坐在最顶上,强忍住想打哈欠的冲动,就在她刚决定以发呆状态来打发掉这痛苦的三个时辰,大堂前排突然传来一阵朗笑,所有客人和其他姑娘都纷纷望过去。
那是位一身青衣的年轻公子,看来年纪不过二十有余,相貌不似扬州人,倒像北方一带。人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少仙人阁的姑娘反倒看他看呆了。
只见青衣公子扑扑手中雅扇,笑着朝坐在身后的深色衣男子说道:“看来这仙人阁的名字传得响,也不过如此。居然找个假姑娘做替身,真是羞啊羞!”
随心一听心猛跳,没想到居然有人离着那么远又隔着一条纱帘也辨出她真伪,当下恨不能找个地洞活埋了自己。隐约听到背后几个姑娘的叫声:
“是天公子!”
“真的啊!是越天城的天白羽?他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青衣公子又朝随心的方向看了眼,摇摇雅扇:“罢了罢了,头牌都如此,其他更不用说!若翼,我们回去吧!”不顾旁人侧目,扬长而去。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只有随心和纳兰仙清楚。但纳兰仙那主谋早不知跑哪里去偷乐了,只剩下随心一人在那里大汗淋漓,还要担心汗水不要滴到台下,到时候就真自揭老底毁了仙人阁的招牌。
再陪着那个爱抽疯的师傅胡闹,还没学到绝世武功前她就会先死于心脏衰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