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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离居 ...

  •   邱完的那些金叶子起了作用,靠着这些,桑玉和酆荼青能够吃饱,不用做太累人的苦工。酆荼青像没有了灵魂一般,坐在远处的石上,仰望着悠悠的白云,与偶尔掠过的胡雁。
      这情景是如此的熟悉又遥远。
      半年之前,桑玉与酆荼青在这里相遇,那时候桑玉身染重病,几乎离世,而那时的酆荼青阴郁忧愁,将军之女,天之骄子,只是一念之动,救了桑玉。
      只是半年时间,再回这里,却忍不住生出沧海桑田,前世今生的慨叹,她觉得自己在京城生活的那半年只是一场漫长虚无的梦,似乎一切都没改变,又似乎一切都变了,让一切都染上了脆弱的情绪,悲痛的感情。那时候的酆荼青懊恼烦闷,闷闷不乐,可如今,那双深沉忧郁的眼睛了,便只剩下荒漠了。
      “咳咳”酆荼青握着拳头抵在唇间,压抑着那种纠缠在肺腑间的痛苦与血气。
      桑玉倒了水递给她,酆荼青却摆了摆了手。桑玉的眉皱起来,这一路走来倒也并不算太辛苦,毕竟邱完的身份在那里,邱完给的银票还揣在负责押送的官吏怀里,他们并未为难酆府的罪人,可此刻的酆荼青急需休养,皮肉伤好熬,但父亲的死,酆府的败亡,对她都是诛心之痛,更何况还有情况未明的沧妩让她挂念。沧妩已然是支撑着她拖着惨败的身躯活下去的唯一的理由了。
      桑玉抱着酆荼青道:“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还陪着你。”桑玉不忍见自己面前这个孱弱的酆荼青。
      酆荼青没有说话,她自从离开京城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这才是真正让桑玉担忧的。
      可今天酆荼青却悠悠的开口了,靠在桑玉怀里,道:“桑玉,你知道我曾经带你离开这里时想的什么吗?”
      桑玉摇摇头,那时候的酆荼青还是个傲慢自怜的人,怎么会跟她说心事呢。
      酆荼青道:“我当时离开这里时就想,我与这里有缘,或许有一日心血来潮会埋骨此地呢,如今却是不得不如此了。”
      桑玉紧紧地抱着她,道:“别说傻话,只要活着总还是有盼头的,待到徐离公子回京,上下打点,咱们会离开这里的……”
      “我哪里都不要去,也不想去,江山万里,亦或荒漠千顷,于我无异,我愿意死在这里,大漠黄沙,长河落日,亘古不变。”
      桑玉心中寒凉,她知道酆荼青不只是一时感慨,自那日离京,桑玉就知道酆荼青的一部分死在了京城,她小心翼翼的避开生死的话题,觉得只要酆荼青说出那个字,那么这世间谁都留不住酆荼青了,可酆荼青还是提到了。桑玉听她提到个死字就觉得心惊肉跳,斥道:“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
      酆荼青咧开干裂的双唇,无奈自嘲的道:“你为什么要惧怕提到死亡呢,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必然的事情,况且这一生,我该知足,天下至伟之景,我看过;天下至乐之福,我享过;天下至美之人,我……我爱过!没有什么可遗憾和留恋的了。”

      在公主下嫁丞相之子,那场热闹隆重的婚礼之后没几日,酆府所引起的风波似乎已然不再是许多人担忧的了,然,另一件事情似乎再次让这朝堂暗流涌动。那就是皇帝要纳妃了。
      之所以皇帝纳妃这样无关国体的事情能引起所有人的又一轮忧虑,那是因为现在的九五之尊已然有将近十年未纳一妃了,并不是说皇帝勤勉爱人,不重女色,恰恰相反,像这世间大多数的男子一样,这位九五至尊爱美色,然却没有那种给予承欢之人应有名分的耐性和责任心,宫中妃嫔美人千百人,凡是被临幸之后有孕的,皇帝就不会再挂在心上了,是以皇帝的子嗣在逐渐增加,而本应母凭子贵的女人们却没有获得相应的地位。如今,这位皇帝竟然要纳妃了。
      而另有一个原因就是,皇帝所纳之人是本应嫁于太子为侧妃的徐离丞相的一位内亲,名叫姬青的女子。
      当日沧妩虽然只是在徐离子衿的婚礼上惊鸿一现,但那绝美的容颜,足以令所有人魂牵梦萦,赞不绝口了。在徐离贤暗中吩咐的推波助澜下,志得意满又自命风流的太子在第二日便向徐离府提亲,徐离贤以蒲柳之质难配君子之类的言语随意推辞了几句,最终还是应了这门儿亲事。
      而这同时,自然也有人在皇帝耳边好好夸赞了一番沧妩的美貌。皇帝本没有当真,他阅女无数,这天下的美女十之八九都该在他的内宫之中了。可在三日后,公主归宁之时,沧妩恰好随行,皇帝匆匆一见,便萦怀难忘了,几番思量之后,竟然不顾礼仪人伦的下了旨,要纳“姬青”为妃。
      在这一场闹剧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要去究查这个凭空而来的丞相府内亲——“姬青”究竟是个怎样的来头。

      这林林总总各种的微妙原因不得不让人对这件事情忧虑。其实也有许多言官劝谏皇帝,更以蔡景侯失国亡身的故事劝止,当年蔡景侯与太子之妻私通,以致太子弑景侯而自立。然言官们这样一闹,不仅让皇帝失了颜面,更是把太子推上了风口浪尖,本就是主君昏聩,太子盛壮,易遭猜忌,如今这般,就更显得剑拔弩张,风雨欲来了。
      如今,这件事因为言官的联名劝谏陷入僵局,皇帝盛怒之下罢朝回宫。
      这正是徐离贤与沧妩所求。且作壁上观,看二虎相争,而从中得利。
      当日下午徐离贤就接了圣谕,皇帝请他进宫议事。
      皇帝褪了朝服,换上日常亲服,坐在御花园中一处湖心亭中,周围是一圈年轻女子拨弄丝竹,但这些年轻美丽的女子和悦耳动听的音乐并没有抚平帝王眉间的烦躁,见得徐离贤随内侍走近,皇帝竟然急切的顾不上礼节,直呼赐座。
      徐离贤谨慎小心,恭谨有礼,还是施了礼才侧身坐下,道:“不知皇上唤老臣至此,有何吩咐啊?”
      皇帝挥挥手摈退了周围的闲杂人等,这才有些尴尬的开口道:“前日,你府中名叫姬青的女子入宫,朕一见倾心,奈何却已许配于太子,朕有意将此女纳入宫中,又怕有违礼制,可若任其嫁于太子,又实在难以割舍,如今那班言官们又聒噪不止,实在让朕心烦,这才请老丞相入宫,请教此事,为我寻一良策啊。”
      徐离贤听着,脸上的神情越加恭谨严肃,可心中不禁冷笑:皇帝喜爱沧妩的容貌是真,对太子的疑忌也是真,只因那这女子是出于我徐离相府,莫说有这样夺人目精,惑人心智的容颜,哪怕只是个平凡女子,只怕皇帝也不会放心东宫与相府结亲吧。这就是身为一个皇帝的阴暗和可悲,他的魂灵与情感被皇位吃掉了,只剩下丑陋肮脏的欲望和扭曲自私的猜疑。
      皇帝说完,热切的眼神期待着徐离贤的回答。
      徐离贤微一沉吟,道:“臣听说,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身为臣子,老臣不敢妄议君主;作为外人,老臣亦不愿离间太子。况且,这是陛下家事,何用他人置喙?”
      皇帝不禁道:“朕真心求策,丞相万勿推辞啊!”
      徐离贤只是摇头,说些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话。
      皇帝听的不耐烦了,正要发火,却是灵光一现,喜上眉梢。
      徐离贤眼中微光一闪,心中暗道:此事成了!

      第二日朝堂之上,皇帝下旨要纳徐离相府的姬青为妃。那挑衅的表情,似乎正是等待猎物的猎人一般,就等着那些言官们自己撞将上来。
      果然言官痛哭劝谏,更有甚者在朝堂上唱出新台之歌:“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蘧篨不鲜。新台有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这是讽刺卫宣公的诗,卫宣公本来为长子伋娶齐女为妻,然而听闻齐女美貌,于是做新台于河上,自己纳齐女为妻。国人恶之而作此诗刺宣公。如只听得那个言官悲声大放,要当庭触柱,死谏君王。
      朝堂之上,瞬间鸦雀无声。能站在这里的都是绝顶聪明或者奸猾无比的人,各位都心知肚明,这位言官是想博得青史留名,前几次为纳妃之事,言官在朝堂之上与皇帝争执,只因皇帝确实越礼,是以都狼狈收场,这便让言官们的气焰更加嚣张,便有投机之人使出非常手段唯求扬名。可今日那言官当庭唱新台之咏,直斥帝王之非,无疑是与虎谋皮,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玩火自焚。
      果然,片刻之后,传来皇帝冷酷而愤怒的声音:“儒以文乱法!你们这些言官整日死盯着朕,擿抉细微,吹毛求疵,以成己名,实在可恶,其心当诛!自古卑不谋尊,疏不谋戚,尔等身为臣子妄议君主已是大不敬之罪,如今又拿朕之家事离间太子,真是胆大包天,罪不容恕。来人啊,将这些佞臣拉下去,斩了!”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死寂一片,没有人想到一向昏聩的帝王说出这样一番道理,语气强横,不容更改,就连那哭泣的言官也傻了眼,有殿外武士进来将人拖走,只见地上已是潮湿一片,随着那人被拖走,拉出一条长长的印子,隐约有腥臊之气。
      没有一个人求情,这便是如今的新朝,从头至尾的腐朽了。
      皇帝冷哼道:“果然只是沽名钓誉之徒!”
      朝堂之上的铁血无情,敲山震虎,让等了将近二十年的太子,战战兢兢,当日散朝之后就去徐离相府解除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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