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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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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荼青自那日因红翘之事露面之后,就不指望着自己的举止行动能瞒住这府里的人,毕竟堂堂的将军府也不是白叫的,府中多少暗卫眼线连酆荼青自己都不清楚,恐怕自己流连小园的事情早就传到自己父亲耳朵里了,她下定了决心,就等着自己父亲回来兴师问罪,自己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呢。然那之前,然酆府里的明白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戳破那层窗户纸,算是维护了将军府的体面,若不然,将军府的小姐与后母私通之事真就传了出去,只怕京城便又是一番震动,酆大将军这辈子是真不用回京城了。
常言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一切定数皆有因果可循。有时候世事就是那般荒唐,谁有能想到,风光无极的将军府会在一夜之间颓败下去呢!
酆荼青四年痴恋,一朝如愿,总觉得如坠梦中,不敢相信,狂喜而又惶惑,但当一切都成为泡影之后,才懊悔当时为何不再珍惜一些。
那日,管家跌跌撞撞的跑到后院,敲响那个禁忌的门环,酆荼青没好气的开开门,头发还散着,她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憨仆来触霉头。
管家红着眼拽着她的胳膊,急切道:“小主人快逃吧,御林军带着圣旨来抄家了!”
酆荼青以为是个玩笑,道:“你胡说什么?!”
管家哽咽道:“圣旨说老爷在边关私通匈奴,蓄意谋反,证据确凿,着御林军来封府抄家,小主人,您快逃吧!”
酆荼青晃了晃,有些软弱的倚在门框上,神情恍惚。
管家还在声声催促:“小主人,你快走吧,府中老人还在前面抵抗,御林军还未赶来,您快快走吧!”
酆荼青苦笑一声:“父亲于军中威望极高,威震朝廷,那昏君自然容不得父亲,既然决定了要斩草除根,这府外怎么会没有布置呢,逃,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此刻,前面的喧闹哭叫之声已经传了过来,更有兵丁呼喝之声,刀枪撞击之声,酆荼青猛然惊醒,转过身去,果然看见那个出尘高洁的身影正站在合欢树下,合欢树上繁花茂盛。酆荼青想说些什么,却感觉胳膊一阵剧痛,耳边听道:“你去前厅禀告大人,已找到酆府小姐。”
酆荼青一阵绝望,那个身影越来越远,似乎永远不可能在触及了。
显然邱完是惊悉酆府的抄家之事刚从宿醉中醒来,衣衫还未更换,眼睛红肿。邱完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振国将军会成为反贼叛逆。待到他看见平日青衫磊落,桀骜促狭的酆荼青如今竟被两个兵丁摁着跪在地上,苍白的脸擦在青石板上,红肿沁血,邱完叫喊着冲过去,把那两个人踢走。
邱完的父亲是御林军首领,那些人中也有认识邱完的,不敢阻拦,便垂手站在一旁。
邱完把酆荼青扶起来,道:“你等着,我去找我爹,我让我爹去求皇上。”
而此时酆荼青却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道:“三郎,你不用费事了,旨意是皇上下的,圣旨一下,岂能朝令夕改。”
邱完哽咽着说:“不行不行,我不能看着你受苦。”他是个实实在在的纨绔,仗着家族的威势可以在京城横行,可如今遭逢大变,竟是无安全的不知所措,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哭出来。
酆荼青少有早慧之名,此刻心有挂念,竟然是冷静自若,道:“三郎,你别哭了,你听我说,我现在有一件事求你帮忙,你把我脖子上带的小荷包拿出来,那里面有一副绢画,你拿着它,现在马上去徐离相府,交给徐离丞相,并且跟他说,鸟尽弓藏,奇货可居。”
邱完道:“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徐离伯伯能救你么?”
酆荼青急切道:“你别管,如果不想我死不瞑目,你现在马上照我说的做。务必要快,要赶在我们押赴刑部大牢之前让徐离伯伯知道这件事。”
邱完不得其意,然而此刻六神无主,只能照着酆荼青的吩咐来,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丞相大人能念着徐离子衿与酆荼青的关系力挽狂澜,道:“好好,我现在就去!”
酆荼青又嘱咐道:“记住,无论如何你都要将那副画像交给徐离伯伯,哪怕是硬闯丞相府!”
邱完听她说的郑重,又是千钧一发的时刻,便抹了眼泪,看了桑玉一眼,出门上马,狂奔丞相府!
桑玉就跪在酆荼青身侧,此刻也是如惊弓之鸟,看这将军府一时间颓败,已经抱了无望的念头,反而冷静了下来,邱完六神无主,匆匆来往,没有注意,可桑玉在一旁却看的明白,那副绢画寥寥几笔,画的正是酆府的夫人,沧妩的画像。
桑玉又琢磨酆荼青说的那两句话,鸟尽弓藏,奇货可居。朦胧之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便去看酆荼青,酆荼青已仿佛超然物外,全无挂碍了,却执着的望向墙角一侧,那里锁着的人正是沧妩,酆荼青霎时心如刀绞。
沧妩遭此大变,竟然也是神色如常,只是眼神空洞,不知道想些什么。
桑玉悄声问:“你想救沧妩?”
酆荼青喃喃自语:“我也不过是孤注一掷,期望万一,徐离丞相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成败只在一念之间,只盼他那片刻的犹豫与野心。”
御林军将各处查封完毕,府中之人也都聚拢一起,清点完毕,一声呼和便推搡众人上了囚车,酆荼青的眼睛一直看着沧妩,沧妩竟然回了她个微笑,酆荼青哭了。
御林军自然知道酆荼青的身份,见她哭了,以为是见到这般阵仗吓着了,其中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兔死狐悲的,窃窃私语或直接出言嘲讽,酆荼青全没听见,全不在意,她只是觉得,沧妩不该这样的,她不该有锁镣加身,不该卷入凡人的争斗之中,她应该一直是那样的超然物外,应该仍然那样慵懒的坐在合欢树下品茶看书。
待到刑部大牢,女眷全部在一起,酆荼青发现沧妩已然凭空消失般不见了,立马松了口气,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以后,没什么可挂碍的了,哪怕就是死,她也可以放心了。
牢房之中一片惨淡,被吓坏的丫鬟仆妇都嘤嘤哭泣。
酆荼青坐在牢房一角,桑玉偎在她身前。两个人都显得很憔悴。
酆荼青苦笑一声,过了会儿道:“也不知道我父亲那里如今是怎么样了。”
桑玉抱着酆荼青的手紧了紧,酆荼青后背骨骼明显,那么瘦弱,桑玉抱着这个单薄的身子,想到她才刚刚十八岁啊,本来是锦衣玉食,意气风发,现在却是身陷囹圄了,多年的爱恋才刚刚露出点幸福的苗头,便遭变故,唯一的亲人现在也是生死未卜。桑玉抱着她,右手安抚一般在酆荼青后背上滑动,自己却忍不住掉了泪。
酆荼青以为桑玉也是为前途未卜害怕了,揽着桑玉道:“桑玉,真是对不起你,本来把你从那里带出来,觉得是救了你,没想到现在却被我们家牵连,受这种罪。”
桑玉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呢,都是命。再说,要不是你,我也早就不在这世上了,占了你的光,我又活了这么长时间,过了以前想都想不到的生活,还……还遇见了三郎。”
酆荼青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在府中的身份不过是个下人,刑部不会死揪着不放,只要邱完上下打点,你一定会没事儿的。”
桑玉脱口而出:“那你呢?”
酆荼青又不说话了,桑玉觉得,酆荼青的灵魂已然不在躯体之中了,或许在沧妩那里,或许在她父亲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