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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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映雪站在天边一片晚霞的余晖里。
她从吃完早饭后，到现在为止连一杯水，一粒米都没有碰过。毕竟她一向认为一个人吃太多不好，只因为吃太多的人难免疲于行动。——一个江湖人，必须随时做好准备行、准备动的打算，除非你是个死人。刘映雪当然不是死人。她正在策划一件很大的行动。是以，她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就连她现在的站姿，也和她背后的墙一样笔直。相信谁看到她时都会明白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女人。这当然并不全是因为她着了男装，足蹬了一双鹿皮靴子，腰挎宝刀夫人缘故。她本就是那种笑里藏刀，绵里藏针，不给自己留余地也不会给别人留余地的女人。
远处有三个人打马奔来，每人腰上都挎着和刘映雪腰间一模一样的雁翎刀。这三个由远至近，终于在离刘映雪还有三十米远的距离翻身下马，各自施展开轻功身法移至她的面前，双手抱拳，单膝下跪，异口同声道：“小姐。”
刘映雪紧了紧身上一件暗青色斗篷，将眼角眉梢盛满的明眸善睐化成薄薄的刀锋，一点一点轻柔的刮过每一个人的咽喉。然后她道：“我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她幽幽的长叹一声，像个因为韶华复我而含恨咬断情郎赠予的金钏儿，又追悔莫及的少女。秋瞳一剪，碧血般侠烈的英风里就掺了三月梨花霜打俏丽的委屈，幽幽且忧忧。“我派林霜华过去，并非不信任你们。而是为了试探那五虎断门刀二当家彭天霸的……你们也说过，那人老在半醉半醒时说自己的生死镖并未失手。我恐怕其中有诈，才派林霜华去探他的口风。若能找到那趟生死镖的线索，于你我都有好处，还可以解三不留酒家的燃眉之急。”
她惨然一笑，“不错，林霜华身上毒是我下的。只不过是为防止他找到那笔生死镖，见财忘义罢了。”
胡不归，雅先生，俗先生三人却是愈听愈惊心——她如何知道林霜华已死？莫非九连环山中也暗伏刘映雪的眼线？那他们与顾惜朝密谋的内容呢？她岂非全都清楚了？
雅先生眉头一锁，便要开口。刘映雪却不慌不忙欠身托着他双肘扶他起来，柔声道：“林霜华所中的鲛人泪，按理说应当还有四个月才发作。我料想便是你一路认穴打穴的霸王枪法，点中了他肩井穴，诱发鲛人泪的的毒性。合当也不该怪你。”
她又轻移莲步，行至俗先生面前，躬身将他请了起来，道：“先生老当益壮，算是我的前辈，自然不会跟我一般见识。快快请起。”她转身对雅、俗二位笑道：“两位奔波一天，快去歇息吧。东西我们已经收拾好了，明儿一早就跟方小侯爷出关。”说到这里她会意的扬起弧线优美的下颚，道：“如果回房时看见有陌生的女人，不用客气便是。需知做大事前……更需要放松一下。”
雅、俗两位拱手道了谢，见她丝毫没有扶胡不归起身的意思，当即都垂着双手站在胡不归身后不做声。刘映雪本来还是笑着的，只是等了一会儿看他俩还在这儿站在，脸色便冷了许多。她沉着脸转向胡不归，双手负在身后，眼角流露出来的那点儿尖酸刻薄的厌恶劲儿让她看起来像条正昂首吐着信子的蛇，丑陋极了。
刘映雪语气生硬道：“出了这样的事，你知道该如何。”
胡不归带着讥诮笑意的声音淡淡从斗笠下传出：“自愿领罚三百杖。”
雷媚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床顶的帐子。
她盯着那面绣着淡青色芙蕖的软纱帐子，半晌没回过神来。等她想起她对着那女人扣下暴雨梨花针时，才忽然感觉到颈侧一阵僵硬的酸痛。她极力侧目，余光里扫见了一点微小的寒芒在窗棂射进的日光里抖的颤颤巍巍。——那一根且长且细的银针，正刺在颈上大动脉处，不致命，却倒置她除了头颈外身体完全不能动。
就在她毫无头绪时，忽听见前厅有人推门进来。她急忙收敛气息，静观其变。——说是推门，其实用“摔门”更恰当一些。进来的似乎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将门摔得哐当作响，似是有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她此时被银针止住穴道，内力施展不开，耳中似有虫鸣声不断。只依稀分辨的出前厅两个人一边压低声音相互争吵，一边推推搡搡往卧室走来。隔着一层纱帐也确实看不真切，雷媚隐隐约约看着一个身形似曾相识，头戴白玉冠，身穿银线勾边月白色长袍的男子一把将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推进屋来，低声斥了一句，“你还要不要命了！”
那小厮打扮的青年应当是会武的，被白衣男子这么一推，当下习惯性脚踩七星步。只是雷媚又见他身形颇为不顺，也像是内力施展不出的样子，只能眼看着他后腰一下撞在塌上的一角上，当即听他闷哼了一声。
白衣男子一怔，似是没有想到他会站不稳。急忙揉身上前扶住他，口中犹豫道：“你中的毒……”
那青年咳了一声，丝毫不领情的拂开白衣男子撑在他肩头的双手，自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冷笑道：“我是死是活用不着你管。我只道你脱离有桥集团是假，投靠蔡京是真！”白衣男子被他一把拂开，又听他这么一句话，便沉默了半晌，然后以一种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道：“既然你这么看我，我也不想解释。韩信可以受胯【下之辱，我自然也能委曲求全。”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顾惜朝欠你戚少商的，我还！”
雷媚愈听愈对那说话的白衣男子有什么感觉要呼之欲出，正百思不得其解，乍一听见他说出“顾惜朝”三个字，顿时恍如被重锤击中胸口，大脑一片混沌，只觉得身体已不是自己的。又想起顾惜朝刚才那一番话，忍不住心中黯然。她本是七窍玲珑的一个人，若不是当真喜欢顾惜朝，又怎么会真信了他去豫州洛河的话？是了，他自己染是只记得与戚少商相知相遇的情谊，又怎么会多费功夫在她身上？雷媚心中凄凉，奈何刺在她颈上的那根银针粹了麻药，她动弹不得，一时急火攻心，便顾不上匿藏声息，张口就咳出了一滩黑血。
白衣男子——姑且称他为顾惜朝，听见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才知道屋里有人，当年剑眉一促，并不出声。他大概是想发出神哭小斧，只是又一想起神哭小斧一出，鬼哭神嚎必定引来旁人，便踌躇起来。那被称为戚少商的青年看他一眼，抬手从自己靴筒中拔出一柄短小弯刀递了过去，也不做声。顾惜朝将那柄弯刀在手中一翻，看见上面刻着一个“戚”字，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打定主意，想着等这件事一完，就找人照这个打个一模一样的弯刀，刻上自己的姓氏去换戚少商这把。——他心中虽想了许多，出手可是一点儿不含糊。刀光一闪，弯刀就呈一个“回”字形线路旋转着割下了半截纱帐。然后又以一种奇绝、奇妙的锋风钉入床头寸许，白刃连着包银刀柄危险的在雷媚额头上方抖下了一泓秋水。
雷媚盯着那柄弯刀，几乎忍不住想要大笑。——但她没有。这些年她早已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像她这样的女子，倘若不懂得趋炎附势，怎么能在京城那样风云汇集的地方生存下去？她没有白拈银、龙舌兰、温柔，雷纯那样的背景，也没有李师师，孙三四那样的才情。就连何小河也有一帮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她有什么？她雷媚的名字能和这些人相提并论，靠的是她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所以她这个时候很冷静，很冷静的看了一眼顾惜朝。
这一看之下，却让她吃了一惊——
那自称是顾惜朝的白衣男子，固然也是星目剑眉。只是一头长发用白玉冠全部束起，看不出是直发还是卷发。而且这人眸光清澈，较顾惜朝而言多了几分出尘之意。这当然不是顾惜朝的脸，这是雅先生。只是谁敢说世事绝对？容貌可以假装，眼神可以模仿，心呢？能看穿人心的岂非又有几个？白衣男子见她一脸茫然，不耐烦的一皱眉，抬手在脸上一抹，掌间便多了一张晶莹剔透的人皮面具。雷媚一怔，这才明了真相，她忍不住去看戚少商的神色，却见戚少商神色如常，应该是早就看出顾惜朝易容的事实。
顾惜朝上前取回弯刀递给身后一言不发的戚少商，又伸手替雷媚除掉她颈边那根银针，然后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问的很急，也很快，不耐烦的神色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雷媚支起上身坐在床上，她此刻不想说话，但又不得不说。哪怕她已经想通顾惜朝当时不过是骗她。是以，她强打精神，道：“你需小心方应看。他遣人送我来澶州，就是要确保我分散刘映雪的注意力，料想是希望我说出你的所在，能使她分身乏术。就算不能，探出她的底子也是好的。”她顿了一顿，问道：“你易容的事也在方应看计划之中？”
戚少商听她提到刘映雪，双眉一轩，等不及顾惜朝答话，便道：“你见到刘映雪了？”
雷媚看他一眼道：“自然是她本人。当时我抢占先机向她射出暴雨梨花针，她在顷刻间连换十三种身法，避开了一半的银针。眼见我逼她到死角，正要得手时有穿黑衣的一个死士从旁边树丛扑出来替她全部挡下。”她语调凝重，“一个不怕死的人算不得什么，只是谁清楚她手下像这样的死士还有多少？”她抬头看着顾惜朝，一字一句道：“所以我问你易容是不是也在方应看计划内，是的话方应看或许会因为他的切身利益接应你。假如不是，你快快逃吧，她至始至终没问过我关于你一个字，恐怕是她已知道你就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二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