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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是夜。金风细雨楼。

      戚少商在做梦。

      人病了的时候,总喜欢以梦的形式回顾自己的往事。戚少商很少做梦,因为沉寂在梦境里的时候人是最脆弱的,而他是白道第一楼的楼主,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有太多的人需要他去保护。所以他已经习惯了控制自己——其实没有什么是不能控制的,好比梦境,好比寂寞,好比思念。

      他恍惚想起还在小雷门的时候,卷哥裹在狐裘里瘦弱单薄的身体,和卷哥捏着茶壶的苍白手指,茶水缓缓注入杯里,用的是凤凰三点头的手法,热气氤氲的冲上来,模糊了卷哥的样貌。戚少商想,他有多久没见过卷哥了。还有息红泪,这是他生命里第一个爱的女人,江湖第一美女,为了她戚少商和雷卷翻了脸,叛出小雷门。而现在息红泪已经嫁给了赫连春水。他还想起旗亭酒肆,想起塞外黄沙漫天和青衣书生手托一盘杜鹃醉鱼走上木搭阶梯时挑眉的样子,想起顾惜朝对他下的寒毒,戚少商觉得冷。

      箱子燕再寒再冷,亦不及心寒心冷。

      灯火稍稍闪动。窗外划过一道青影。

      顾惜朝站在榻前看着戚少商——衣白如雪,脸色如雪。他忽然俯下了身,很低,低到他们的鼻息交织在一起,低到顾惜朝好像能触碰到戚少商的唇。戚少商的呼吸里好像也夹着冰雪,冷冷的,仿佛他的人也是冰雪做成的,没有一丝温度。顾惜朝的瞳孔猛然收缩。这样的毒,只能是箱子燕,尽管已经并不强烈,但确实是箱子燕,他能从戚少商的呼吸中分辨出一种类似于杏仁的味道。顾惜朝皱了皱眉,千里追杀时他给戚少商下过这毒,但毒已经被解了。若说是复发,但也确实不可能连药的成分也变了。

      也就是说,这毒是有人另外下的,加了一味最普通的杏仁,却能把这毒变成慢性的,让寒气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入侵。

      顾惜朝试着按上戚少商的丹田处运功。他知道戚少商有一门特殊的心法——鸟尽弓藏。这是在鱼池子时,戚少商亲口对他说的。皇城决战时,戚少商本应该体力全无,但他就是靠着这心法提供绵长内力支撑着,竟然还胜了顾惜朝。而知道戚少商有这门心法的人并不多。那寒毒显然被下了有些时日了,顾惜朝运功催动戚少商的鸟尽弓藏心法,发现寒毒是包围着那点绵长运作的内力,无法催动。

      这毒显然是戚少商亲近的人下的,否则不会知道他有这门心法。

      顾惜朝抬头,他看见戚少商已经醒了。戚少商在看顾惜朝——虽然他是病了,病的不轻,但在顾惜朝这样的动作下他不可能没有反应。所以他笑了一下,尽管笑的有些勉强。他道:“顾公子走错了,这里不是白楼。”

      顾惜朝当然明白戚少商的意思。他现在是有桥集团的谋士,方应看的军师,夜探金风细雨楼不可能是来探望故人的。而白楼是金风细雨楼存放资料的地方,顾惜朝当然应该去白楼。只是顾惜朝现在摇了摇头,伸手搭上戚少商的脉。他注意到戚少商的手抖了一下,似乎想下意识的做出擒拿的手势,毕竟对于戚少商这样的高手来说,放任自己的脉门在其他人手里是非常不明智的。

      但是戚少商只是抖了一下,并没有真正打开顾惜朝的手指。

      顾惜朝淡淡道:“从今夜起,我和有桥集团已经没有关系。”

      戚少商沉默。

      顾惜朝挑眉,道:“你不信我?”
      戚少商叹道:“这种事……你没必要骗我。”

      顾惜朝道:“那好。你知道你中毒了么?”

      戚少商道:“现在知道了。”

      顾惜朝道:“那你清楚是谁下的?下的是什么毒?”

      戚少商道:“箱子燕的感受我还记得。”

      顾惜朝道:“……你在回避是谁下的这个问题。戚大楼主。”

      戚少商道:“你错了。我确实是不知道。”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眸光一点点划过这个人的眉毛,眼睛,嘴唇,他忽然发现戚少商似乎是清瘦了许多,或者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戚少商皱了皱眉,“你看什么?”顾惜朝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戚少商的唇上,那两片唇的血色很淡,甚至是苍白的。顾惜朝忽然就有一种很荒诞的想法,他想要咬上那人的嘴唇,用舌尖去缓缓舔他的唇瓣,牙齿,甚至是口腔里面。然后他就真的这么做了——戚少商没有反抗,也许他已经忘了反抗。顾惜朝用很轻缓的动作摩挲着戚少商的唇瓣,然后毫不留情的咬下去,在感受到了血腥味之后舔掉血珠,舌尖再往里面深入。戚少商的口腔里好像还残留着药物的苦味,顾惜朝像是着迷一样用舌尖扫荡着牙齿的每一个角落,试图寻找到那一丝残留的药物的味道。这个吻不算甜腻,因为它是苦的。同时也不算温柔,因为分开时戚少商的唇还在滴血。但顾惜朝和戚少商之间好像就该这样,他们的感情不论是什么总是带着残忍毫不留情的气息。

      顾惜朝道:“我决定脱离有桥集团。你愿不愿跟我走?”

      戚少商道:“给我个理由。没有理由我不可能丢下金风细雨楼。”

      顾惜朝道:“方应看要我杀你。”

      戚少商笑道:“你杀不了我。”

      顾惜朝道:“我知道。”

      戚少商道:“你总不愿意说实话。我如何信你?”

      顾惜朝叹道:“因为我不知道实话是什么,我也不觉得你会跟我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是带了点苦笑的意味在里面。顾惜朝其实很清楚,方应看要他来杀戚少商这是试探,对于方应看来说,除掉戚少商是早晚的事,方应看并不急于一时。因为方应看足够年轻,有足够时间等,也等的起。所以摆在方应看眼前的是顾惜朝这个人才到底能不能为他所用。方应看是重用顾惜朝,但对顾惜朝却是始终难以真正相信。所以对于方应看来说,戚少商的威胁虽然大,但只要方应看一日还是钦封的小侯爷,戚少商就一日无法对方应看动手。但顾惜朝不一样,方应看的心胸还没有广阔到在顾惜朝出了逼宫造反这样的事后能对他毫不戒备。况且方应看知道顾惜朝杀不了戚少商。

      戚少商还在沉默。他还没有考虑好。

      顾惜朝道:“你可还记得旗亭酒肆?我忽然很想再回去看看。方应看知道我杀不了你,我敢说只要我从这里出去,街外埋伏的人一定会让在下横尸街头。我只是想,或许你厌倦了,我们可以从头开始。这些年,我想通了很多事。”

      他在赌。赌戚少商心里还当他是知音,赌戚少商心里还是有他顾惜朝。

      顾惜朝从来这么清晰的感受时间的流逝。

      他的心好像都随着时间一点点的凉了。他忽然想要冷笑。是对自己的冷笑。笑自己自作多情。

      戚少商的表情却渐渐变得温和了,他终于开口道:“旗亭一夜,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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