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了个咪2》黎佳

2、我是猫

　　流氓生涯圆满画上了句号。然而对于被强行剥夺身份□□大佬来讲，他个人的杯具还远没有结束——他变成了一只猫。

　　相信很少有人有变身体验。所以我们不能怪路远东开始没有发觉这一点，就算腿上搁着只毛绒绒的脑袋，背上好像还压着个软绵绵的白肚皮，他也只是默默趴在那里，趁着安静思考了一会身后事，比如，等不到自己的小情人会不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肯定会。他会不会给自己守寡？当然会。

　　得到满意的答案，他就发现自己变成了猫——不想发现也没办法，周围的猫都醒了，全在咪咪叫，还不住挠他拱他踩他，这时只要一低头就能瞧见自己的爪子，不承认有什么用——唯一可以算得上好消息的是他没变成母猫。

　　据说成功人士和普通人的思考回路是不一样的，比方说路老大，他就从不思考“为什么”之类的无聊问题，那是哲学家的事。他一向只考虑“做什么”。于是一旦确认自己成了猫，“它”就开始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小情人总说，人生需要规划，有追求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人生。所以猫生自然也是需要规划规划的，这只猫的追求是什么呢？当然是变成人。
　　小情人还喜欢列表，在电脑上一直规划到五十年后，连金婚照都能模拟出一千八百张全套来——一只猫的神经弧支撑不了它畅想那么遥远的未来——不过它也不用规划半个世纪下去，第一个原因是听说猫活不了那么久，还有一个原因是当下就有迫在眉睫的生理需求必须解决：它的肚子在咕噜咕噜叫。

　　“去弄点吃的。”
　　放弃规划猫生，它随口交代离自己最近的一只猫崽。那只小猫忽闪着大眼睛，莫名其妙看了看它，哼地扭过头舔自己爪子去了，边舔边咪咪呜呜叫。

　　路小猫抖了抖耳朵，明白了。于是即适应了新身份之后，它再次调整了一下对自己地位的认知——现在还只是个普通的猫，不能要求别的猫给自己上供。那就自个儿去找吃的呗。它抖掉正往自己身上爬的另一只猫，抬起脑袋四处看了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其他的猫顿时大惊，它们挤到一起咪呜咪呜，连叫声都颤抖了——直立行走的人已经够蠢了，直立行走的猫算什么？！哥哥它到底想干神马！！饿昏头了吗？！！
　　路远东做人的时候其实蛮喜欢毛绒猫耳之类，要是戴在小情人身上就更可爱了。然而它现在是只猫，谁会对自己身上就有的东西多感兴趣呢？于是没空管那窝毛团在嘀咕什么，反正也听不懂，它只是把前爪搭在破纸箱的边缘，吃力地蹬着腿，想要爬上去。当猫真不容易啊，它边爬边想，胳膊这么短。接着便一头栽到地上。

　　咪嗷——

　　新身体的手脚没协调好，不听使唤，导致落地失败。它抱着脑袋蹲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眼前一堆金星。蹲了会儿，破纸箱上冒出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过会儿又冒出一只，又一只，三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猫并成一排扒在那里，都把眼瞪得大大的瞧它。
　　“喵？”它们异口同声歪头问。

　　“不懂。”
　　其实变成猫真的没什么，日子一样过。可语言不通神马的也太过分了点，出国还能带翻译呢，凭什么换了个身体就不让人交流了。

　　“喵喵？”

　　路远东摇头。

　　“喵喵咪？”

　　路远东放弃了，它无奈地冲上面几只猫挥了挥爪：“算了。”潇洒地转身，留给那些兄弟姐妹一个冷酷炫的背影……

　　噗通~

　　刚跨第一步就又绊了一跤，一只四肢健全的猫非要用两条腿走路，就跟一个双腿健全的人非要在大马路上学狗爬一样，显而易见的杯具。它趴了很久，爬起来，决心暂时向这倒霉催的命运妥协。可是四爪着地手脚并用的滋味也不好受。是左爪还是右爪？是前爪还是后爪？到底应该先迈哪条腿呢？这些都是很严肃的问题——作为一只新猫，它感觉压力很大。

　　看它趴在那里半天没反应，窝里的猫一只又一只滑了下来，把它围住，舔毛，舔爪子，舔脸舔眼睛，似乎是想安慰它，每只猫都喵咪喵咪的讲个不停。

　　友爱归友爱，路老大很诚恳地对它们说：“裸奔已经挺难受了，别再把口水涂我身上行吗？”

　　就算一门心思做猫，路远东也是只特立独行的猫。这只特立独行的猫在爬过三个街区找食未果，还差点被流弹再次扫成筛子后，决心不能只做一只与世无争的猫。

　　于世有争的路小猫挠了挠耳朵，蹲在街边的垃圾箱旁沉思。它的眼前是一个三岔口，往左是自己猛虎帮的地盘，往右是萧明朗的驻地，往前就是金老五名下的酒吧街。

　　枪声最响最热闹的地方，是正前方的酒吧一条街。说是酒吧多，其实就是红灯区。路小猫甩了甩尾巴，站起身，准备去看看情况——它的尾巴忽然被咬住了。

　　一只缺了耳朵的大灰猫拽着它的尾巴把它拖回去，然后呸得吐出一嘴毛，呼噜呼噜说：“小子，你往哪里跑？不要命了。”

　　路小猫懒得跟它啰嗦，拔腿又要走，结果被一巴掌打翻在地上，昏头转向：“跟你说话呢，什么态度！”

　　路小猫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毛。很久没人敢给它上巴掌了，于是它决心先跟这只莫名其妙的老猫掐一架再说——客观来讲，它的体型不占优势，对方一个顶它五个，主观来讲，它的作战技巧也不占优势，猫打架和人打架完全是两回事嘛。

　　所以它不到三分钟就被老猫抡趴下了，而且半天爬不起来。然后被粗鲁地咬住后颈，拖进了一条巷子。

　　它感觉有水滴在脸上，睁开眼，发现地上洒了一滩牛奶。老猫丢掉瘪了的利乐包，在一旁舔着爪子说：“饿了吧，快吃。别傻乎乎乱爬。到处打枪，人都死了不少，何况猫。”

　　路小猫咦了一下：“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老猫龇起牙，不知是哭还是笑：“外地来的吧？现在的母猫一只比一只不负责，好的不学非跟人学，只知道生不知道养，下一代都傻得快跟人一样了，唉。”

　　路小猫早就饿的眼冒金星，这时只顾拼命吸着牛奶，没空跟它讨论下一代教育和猫族存亡。

　　“唉唉，笨得连吃食都不会，你用舌头舔不就行了，爪子捣什么！以为自己是人呐？”

　　路小猫从善如流，开始吧唧吧唧舔牛奶。舔着舔着就想起那一窝嗷嗷待哺的小猫崽，自己走的时候它们喵呜喵呜在后面跟了很远，最后也不知道在哪里被甩掉了。又想到现在的母猫只管生不管养……最后它叹了口气，跑去咬住瘪了不少的利乐包，看起来像蒙牛的，努力往巷口拖。

　　后面的老猫还在给自己捉虱子，唠叨：“哎呀没看出来，这么小就要养家糊口啊。所以说现在的母猫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年纪轻轻跟公猫乱搞，搞完了就不管了，只图自己快活，叫小崽子们受罪……”

　　路小猫吃力地拖着牛奶包，拖了一路洒了一路，又爬了三个街区才看到熟悉的破纸箱。为了防止出意外，它特地选择不会有枪战的地方走，结果又被迫跟别的猫打了几架，好在都是小猫，它肚子又是饱的，打赢了。所以牛奶包还在它的嘴里。为安全兜了不少远路，这时天都亮了。

　　它丢下牛奶包，左看右看，半只猫都没见到。又辛苦的左蹬右蹬爬回破纸箱，纸箱里是空的，只有两块破布静静躺着。它有些黯然，但是立刻就把这种感觉抛之脑后，准备回到三岔口去找机会——还有很多事要做，萧明朗不是省油的灯，凭弟弟正南恐怕吞不下金五的地盘，那至少得占一半。

　　它刚从纸箱里翻出来，这次没摔倒——就看到三只长得一模一样的毛团正围着牛奶包吧嗒吧嗒。其中一只抬起毛绒绒的脑袋冲它奶声奶气叫了两声，又挤进去使劲舔。

　　路小猫：“……”
　　猫的世界也很神奇，它们刚才到底躲在哪了？

　　带着三只拖油瓶猫上路的时候，路远东有一丝犹豫，但是想到家里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又觉得其实没什么了。猫也好人也好，左右不过养大孩子疼媳妇，日子一样过。

　　兄弟四猫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匍匐前进，爬过三个街区，没有跟其他猫干起来。来到三岔口的垃圾箱旁，路小猫示意拖油瓶们趴下，它发表讲话：“我们的人和金老五的人已经彻底干上了，姓萧的按兵不动，但要防着他趁火打劫。你们躲在那个巷子里，不要乱跑，我去探探情况……顺便找今天的晚饭。”

　　喵呜！小拖油瓶们不管听懂没听懂，至少晚饭应该是听懂了，全欢呼一声，一个接一个顺墙根溜进小巷，连根尾巴毛都没留下。再往里一看，果然，半只都找不到了。

　　路小猫顺着马路往左走，那是它的地盘，至少曾经是。走了一小段路，就听不见枪声了，整个街区显得很安静。

　　太阳渐渐向西斜，早上喝的牛奶已经消化光。惦记着留在巷子里的拖油瓶们，它爬得很累。但它还是坚持往前蹭，再走几百米，就到地方了。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五米。

　　猫趴在地上喘气，看向自己家的门。那是间很普通的独栋公寓，只有一百八十平米，当初买下这楼的时候花了不到五十万，现在早不知翻了多少倍。阳台上摆满了万年青和芦荟，绿油油一片。

　　周棠不会养花，不管养什么都只长叶子不开花，几十万的兰花都被他养成了枯草，最后干脆只养万年青，方便又活泼。后来听说芦荟对伤口有好处，又养了大大小小十几盆芦荟。露天阳台上最显眼的地方高高摆着一大盆中国芦荟。周棠威胁说，你以后再喝醉我就把这盆推下去砸死你……

　　路小猫绕过正门，奋力挣扎到屋子后面。那里是厨房后门，保姆张妈做完饭习惯在那里放点东西喂小区的流浪猫。它以前觉得很无聊，现在觉得很有必要——可能是近乡情怯，由心理因素导致的生理不适，再不吃点东西它就要挂了。

　　然而等它千辛万苦蹭到那里，一道晴天霹雳打了下来，正中脑门——后门边上乱七八糟，黑压压堆的全是垃圾！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

　　吃的呢？喝的呢？永远都有的牛奶呢？满满的剩饭呢？今天肯定有人吊丧，总得来点酒肉招待吧！路小猫恨得就要仰天长啸——老张妈你搞什么！信不信老子炒了你！

　　“饿吗？”

　　路小猫正半只身子钻在垃圾山里，和这该死的现实做顽强斗争，希望能在里面找点可以填肚子的，周棠打小吃东西就特别浪费，指不定有还没拆封的鸭翅鸡爪之类被随手扔了……不知道牙这么小啃不啃得动，先找出来再说。

　　嗯？路小猫回过神，把脏兮兮的脑袋从垃圾堆里拔出来往后看。棠棠？它叫了半声，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离他远点——周棠喜欢养草，但是不喜欢养猫——小时候被猫挠过，看见就害怕。

　　周棠穿着粉嫩嫩肥嘟嘟的睡衣蹲在它旁边，怀里抱着一盒牛奶：“喝牛奶？”

　　喵。路小猫欣喜地叫了声，小心凑上去，心里正想着还是自家媳妇好啊，那是心地纯真又善良，聪明能干讨人爱，平时除了喜欢玩几把黑吃黑，纯正五讲四美的好青年一个，这么怕猫还肯给猫喂——

　　哗啦。

　　它被白花花香喷喷的牛奶浇了满头满脸，差点呛死。

　　故意的吧，路小猫痛苦地甩脑袋，肯定是故意的，就算二十年前被猫挠了，就算我一声不吭穿越了，报复心理也不要这么强吧……这是真要把你男人往死路上逼啊……

　　周棠有些魂不守舍，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猫，半天才慢吞吞地说：“对不起啊，我没给猫喂过食……给你洗洗吧。”说着一把拎起它的尾巴，把它倒提了起来。

　　天翻地覆一瞬间，路远东在剧痛中终于明白周棠当年到底是为什么会被一群野猫追着挠了——喵了个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