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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红、黄、白、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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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海玉问了,但没人回答。
为什么家里气氛忽然变得这么奇怪?她找了许多话题,都没有一个能发展开来。
方瑀总是温柔地笑笑,奶奶则敷衍地点点头,连爸爸妈妈也这样。
怎么搞的?错觉吗?
海玉微皱着眉头,喝了一口粥。
呆会儿问问方瑀。
方瑀趁海玉不注意时提上书包溜了。
这些天大伯老想找她“谈一谈”。
这大概是一件很困难的工作吧。
方瑀想到此不禁笑了笑。
有一次大伯终于开了口,他说:“小瑀,其实奶奶她 ...... ”
“我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一时激动。”方瑀语气平淡,好像和她没关系似的。
方云高被她堵得说不了话。他听得出来她并不是那么想的,她不过是在估计他会说的话而已。看来这些话的确没什么说服力。
其实他不用说什么。
最近奶奶的目光总在躲她,而她则在躲海玉。
海玉很细心,显然察觉了什么,不过,还是别让她知道吧。
她得自己想想。
多年来,每天放学回家走在走廊上时,她总是想一个问题:
今天,奶奶会不会好好看她一眼呢?
答案日日相同。
现在她明白了,看到这块石头会头痛心痛。
方瑀绕了道顺着一条长满草木的路走,免得海玉来追她。
这条路以前从没走过,但她知道能到学校。今天没课,只是要去参加话剧社活动。
半路上,方瑀在路边找个地方坐下来,望着对面的树在风中刷刷作响。
这条路真好啊,到现在都没见一个人经过,省得别人看到游魂似的她会疑心她是疯子。
不过当疯子也没什么不好。
疯子都是笑嘻嘻的,好像很少看见不开心的疯子。
他们大概很快乐吧。
这些天她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里。
她不难过,只是心不在焉。
琴几天没弹了。
不是不想,可她的手指又睡着了。
想得到更多,没成功,反而刚找回的好像又丢了。
心不在焉?
心在哪儿呢?
方瑀站起来,看着眼前的分岔路。
该左拐了,但她直直走了下去,心里想:若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会走到哪儿去呢?
倪东一向晓得自己帅,但还是少有这样高的回头率。功劳属于手里这一大把花。
的确是“一大把”。紫罗兰、向日葵、香水百合各两打,直接捆起来,绑着紫纱和很宽的粉色锻带,硕大又怪异。
到底谁想出这种包法?
倪东心里嘀咕。
就是他自己。
是冉冉说,她要他献一束又大又引人注目的花。他也只是随便选了三种鲜艳的花叫店员包起来,天晓得会这么夸张。但是,这应该满足冉冉的要求了吧,只怕是“超过”了。
现在他站在市立音乐厅前的大梯上,人花相映十分“美丽”。
咦?怎么鬼都没有半只?冉冉明明说音乐会八点开始啊,现在才九点过,算来应该赶得上给她献花啊。
难道结束了?这票人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高的效率?
承受了路人许多的“注目礼”之后,倪东选择离开。
反正不管怎么说,回去被冉冉念死是免不了的了。干脆晃一下,等她回她自己家了再回去吧,运气好说不定可以逃过一死。
他顺着路走。
平安街、三阳路、百汇路、朝声路......走到定羊路差不多中午,吃了午饭又继续。
其实冉冉应该早回家了吧,可他却象走上了瘾。
他忽然觉得这么走挺有意思,边走边看,路边有很多有趣的东西,路上有很多有趣的人。
倪东往前望,心里想:见到路就走,一直走下去的话,会走到哪里呢?
倪东看看表,下午三点了。腿有点酸,可是还不想回,好像有点不甘心似的。
还想去哪儿?还想看什么呢?
晃了大半天,一直抱着花,手也酸了。虽说抱着这花逛街有点丢脸,让他很想丢掉,可花也有生命的,更重要的是花也是很贵的,还是看能拿来哄哄谁吧。倪东开始左右张望,心想若遇到一个可爱的女孩儿或甜蜜情侣就把花送出去,只是不晓得会不会吓到人家。
走到了“冷廊”—— 一座覆满绿藤植物的弧棚观景立交桥。
这桥挺可爱的,附近是休闲区,风景也不错。可现在冷冷清清,毕竟是上班时间,只有倪东这种闲杂人等才有空来这儿闲逛。
他走到桥边,把花放在栏杆上,舒展一下筋骨。
正舒到一半,看见一个女孩儿从桥下的林荫道上走来。
有点眼熟。
还没看清,那女孩儿已经走到桥下去了。
他马上扑到桥的另一边,过一小会儿,看到那女孩子又从桥下另一边慢慢走了出来。
“喂!方瑀?”
方瑀停下来。
好像有人叫她。
她心不在焉地左右瞟了瞟,没看到人又要往前走。
她短路啊?
“方瑀!”上面再次传来一声大喊。
方瑀停住脚,往上望。
阳光正从倪东头上的叶缝间透下来,晃得她眼花。
她退后了两步,一直退到树影里才看清楚,原来是倪东,穿着白毛衣、牛仔裤,靠在栏杆上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看见了他还是毫无反应,他只好先开口:“真是你。在干嘛呢?”
方瑀感到奇怪,她一向莫名其妙地害怕他的,现在却毫不。看来她最近是有些麻木。
那家伙又走神了。
倪东无可奈何地想。不知道又想到哪儿去了。她今天看来好像怪怪的。
“喂!你怎么了?”他大声问,以唤回她的注意力。
方瑀想了想,摇摇头,大声回答:“没事。”
想了一会儿,又径自摇摇头。
倪东实在没辙了,手支在栏杆上撑着头。
方瑀也不说话,只抬头看着他。
就这么沉默地对望了好一会儿,倪东突然意识到这么傻看很好笑,他就笑了。
虽然不知笑什么,但方瑀也笑了。笑过了觉得很疲倦,心不在焉地抬头盯着倪东的脸。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叫了声:“啊!等一下啊!”就消失了。很快又再出现,手里抓着一大把花。
“送你。接着!”倪东把花抛下来。
方瑀下意识伸出手,抱了满怀的花。
“走啦!Bye!”倪东拍拍手走了,感觉像是完成了任务。
难道他晃那么久就是为了把花送出去吗?稀罕。
好夸张的一束花,现在轮到方瑀抱着它游荡。
她的表情仍然木然,心情却好像有点不同。
看到一排木椅,她坐下来,把花放在腿上,巨大的花束把她淹没了,只露出头来。
这花......太鲜艳了,让人不得安宁。
收到男孩子送的花,这是第一次。但她看着它们时,看到的并不是花,而是大片的颜色——红、黄、白、紫。
她把一只手抽出来,从上往下,想要抓住一些颜色,但碰到的却是花。
是花么?还是颜色?
是颜色吧。
好久没看到颜色了——或者该说是没意识到——现在她收到了一大把颜色,意味着什么呢?
花会谢——很快——这些颜色也就会失去。如果没有握紧它们,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阳光转成金红色,衬着不多的几朵云,蓝天开始隐隐透出一点紫色。和手上这把颜色一模一样。
四点?五点?还是六点了?她没戴表,想知道时间。
这一整个上午和中午,还有这几个整天,她都不知道时间是怎样流逝的,完全不曾发现。 现在,她又感觉到了时间。
她站起来,看着近处和远处的东西,像早上刚起床那样看着。
她回过头来,那束花在长椅上闪耀着光芒。她觉得自己浪费了很多时间,觉得还有机会。 得到一些就能得到另一些。
于是她抱起花走回头,走得很快。
她迫不及待,要回家去。
她进了大门,越走越快,开始沿着小径跑。在拐角处,她急刹车,弯下腰。那小草的花开了,她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开的,但她认定,是刚刚才开的,四十三分钟前。
“小瑀!你哪儿去了?怎么才 ......”
“奶奶在哪儿?”方瑀很快打断许婆婆。
“......小客厅。”
方瑀立刻往小客厅走,还抱着那些花。她不想放下它们。
她推开门。
唐羽衣在。
大家都在。
现在都回头看着她。
只有她,看不见自己此刻的样子。
她走到唐羽衣面前:“奶奶,下星期嘉年华第一天,我要表演。你去看。好吗?”
她的表演就排在话剧社之后,唐羽衣原本说好要去的。然而她在进来之后唯一想做的就是自己再邀请她一次。
唐羽衣看着她。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那双眼睛的确正闪耀着一种光,一种她从未见过无法懂得的光。 就像......像此刻窗外的天空,像她手里那束花。
“可以吗?”方瑀追问,眼睛更明亮地燃烧着,让唐羽衣不得不说了句:“那当然。”
方瑀很满意地笑了笑,走出小厅。
大家面面相觑。
很普通的对答,但怎么听起来就像一种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