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探韶华》沈衾

6、第 6 章

　　三日后，行至荆州。烟花三月，恰逢荆州桃花开得艳丽。荆州的桃花素来闻名，百姓家中，只消得有些许面孔的，大多都在院中载上几株。更别说这桃花园子，西湖潋滟，这荆州的桃园却若霞光满天。
　　因连日赶路，难得柳青冥体谅，又逢着他在荆州有一好友，得去拜访拜访，是以，他们这一行人方才在客栈落脚，歇息数日。峨眉几位弟子亦不着急，当下应许了。
　　是夜，萧然楼依旧热闹万分，莺歌笑语更是不断。
　　两道黑影匍匐在萧然楼的屋顶上，二人具是睁大眼，瞅着瓦片缝隙里头的情形。
　　里头女子薄衣如蚕，半露着香肩，娇笑地往男人怀中靠，纤手举着酒杯，凑近男人的嘴边，亦或凑上自己的嘴巴，酒水自女人嘴中流向男人嘴里。
　　若白本是托着下巴，一时觉得手肘甚疼，再瞅几眼，二人已然滚成一团。她揉揉眉眼，小声朝柳青茵道，“这般瞅着忒没意思，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她手指指一指，柳青茵更是大喜，一手抓住她的胳膊，有些激动道，“我原以为你不喜这儿，原是你也喜欢。早知道这样，我们也不必爬上面来偷窥。”
　　若白噎了噎，“青茵，你是不是时常去这些地方？”
　　柳青茵满脸正色，“怎么会？我家家规极严，如若我大哥知道了，定会打断我的腿，唔，当然最好不要是二哥知道，大哥打不过我，而二哥的武功，我怕是练上三五年也打不过他。”
　　若白望望天，心念着，这柳青冥去见故人去了，如若中途转来，发觉客栈里没人，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当场差遣柳青茵回去？
　　二人终究没去成，原由是进去的皆是男人。
　　柳青冥满是遗憾，若白搓搓手，心念一转，朝她笑道，“你说这峨眉姐姐们闷在屋内，多乏闷，要不我们唤她们出来一道吃点东西？”她转了转眼珠，“听闻荆州的菜具是以辣出名，唔，这儿的陈年老酒更是酒劲十足，极为醇香。”
　　“陈年老酒？”柳青茵下意识地舔舔嘴唇，酒鬼模样十足。她向来喜欢豪气，更是喜欢豪气十足地喝酒，想是英雄气概，便是大块大块吃肉，大碗大碗喝酒。奈何，家中有禁令，女子饮酒不可过半碗。
　　她自小嗜酒，柳家虽是武林世家，家规却若书香门地一般。
　　若白敲了峨眉弟子的门，芷焉开的门，见着她二人，微微惊讶，“柳姑娘，白姑娘？”
　　若白露齿一笑，“焉姑娘，今个儿天气尚早，要不要一道出去吃点荆州名肴？”
　　柳青茵本是想着她二人一道去便行了，若白却道，如若你二哥不允你出客栈，这下子多了几个人。他想怪也怪不得你。
　　柳青茵顿觉若白聪明极了。
　　芷焉秀眉微皱，待要拒绝，后头芷怡却凑过来，笑道：“好师姐，这一路来我们都没有好好坐下来吃过，既是柳姑娘她们邀请，怎好拂了她们的好意？”她颇为撒娇地拉拉芷焉的衣角，“我们去吧，师姐。”
　　芷焉皱眉，却终是拗不过师妹，笑道，“那就我们二人去吧，客栈内总还是要留人的，万一柳公子回来见着我们都不在，以为出了甚的乱子。”
　　若白眨巴一下眼睛，头点的飞快，“芷焉姑娘所言甚是。”
　　四人来到荆州最大的悦来客栈，若白心中还是有几分战战兢兢的，如若运气不好，姓柳的也在这家客栈，她还真的叫倒霉了。
　　“芷焉姑娘，你们峨眉可真是好地方。”若白蹭蹭眼睛，笑的很是清明，“峨眉女子长相皆是十分出色，想来峨眉一带山水秀丽，空气清新。”
　　芷焉笑了笑，道，“若白姑娘是哪里人？师出何处？”
　　若白有些眼泪朦胧，这酒…..果真不是一般地辣，呛得她直掉眼泪。
　　“我家在青城。至于师出何处？”她想了想，嘟囔道，“我也不知。我家师傅年纪一大把，以往便认不准人，有几回居然说自己是什么空空道人。唔，”她抬起眉眼，笑的甚是清丽，“有一回，他说他是玉皇大帝，专程来收拾我。”
　　她做出几分龇牙咧嘴的模样，似拌出几分那玉皇大帝唬人的模样。一时间，三人具是抿嘴而笑。
　　若白看一眼柳青冥，真难为她还能听得懂她说话，她正抱着一小坛子酒，尝得甚是入味。
　　“青城距离宿州倒也不远。若白与柳公子是朋友？”问话的是芷怡。
　　若白很是努力地想了想，才很是艰难地回答道：“柳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现下对他已是咬牙切齿，憋了憋气，又道，“他怕我又被他人追杀，是以方才捎上我。”她心念着自己果然宽宏大量，对于柳青冥囚禁她，她居然可以不斤斤计较。想她又进步几分，往常说来，她是不肯吃半点亏的。
　　这人活着，什么都可以吃，就是不能吃亏。
　　芷焉微有诧异，“居然有人追杀姑娘？可查清楚是何人？”
　　“不知。”她摇头，很是伤感，“我本是随师兄一道出来游玩，却不然师兄一不在身边，便叫人追杀。我素来少有出门，这一出门就遇上这般的情境。好在有柳公子，如若没有她，若白大约……”她拉起袖口，开始抹眼泪，一副神色憾然。
　　不远处，一白衣公子的面皮很是一抽。
　　亏她演的出来。
　　若白在衣袖下转了转眼珠，想她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芷焉芷怡皆是劝慰，她眨眨眼，打一个酒嗝，似微有醉意，“芷焉芷怡姑娘，柳公子一表人才，我见着当真心中十分倾慕。”
　　芷焉一愣，芷怡一顿，那头的柳青茵居然还未喝醉，一出口道，“若白，你倾慕我二哥？”
　　若白一个咬舌，差点咬出血来，她瞪着柳青茵，这是第二坛了，她怎么还没醉？！
　　“你既是倾慕我二哥，便早说么，我给你牵线如何？”柳青茵凑过来，若白几近想着晕倒，笑的很是灰溜溜，“我喝醉了，醉话醉话。”
　　柳青茵不饶人，“酒后吐真言，若白，你害羞甚的，眼下我们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既是有胆量说出来，又何必扭捏？来么，你放心，既是你喜欢，我定然为你搭桥。”她这下才醉过去，抱着酒坛子趴倒在桌上。
　　若白面皮极厚，见着芷焉神色不甚好，那芷怡亦有些瞠目，她很是诚恳道，“我虽是仰慕柳公子，也不过是仰慕。自知高攀不上。”
　　“若白姑娘，你说笑了。如若柳公子有心，又何谈身份？”
　　“可是….”若白长叹一声，突自摇头。
　　“这本是白姑娘心事，白姑娘这般说出来，倒是吓坏了我们。”芷怡笑着，漂亮的眼睛甚是夺目。
　　若白似是鼓足了勇气，颇为羞赧，“其实，我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当真表白……只是先想在这儿壮壮胆子。”
　　二人皆是无语。
　　那一侧的白衣公子握着酒杯的手更是抖了几抖。
　　“那白姑娘你…..是打算今晚表白了？”芷焉试探着。
　　若白扭捏着，心里却是一个劲儿地哀叹，她好歹也是个未出门的女孩儿家，眼下却不得不为了溜走铺路子。
　　“哦？若白姑娘是要向谁表白？”一身白衣的公子嘴角带笑，一双眸子扫过趴在桌上的柳青茵，长眉很是一皱。
　　若白想着这老天爷果然是太眷顾她了。
　　还未等若白回话，芷焉便笑道：“柳公子，怎么你也在这儿？”
　　柳青冥朝她微微笑，甚是温润如玉：“方才与朋友在这儿叙旧。”他眉眼一抬，“真对不住，家妹自小嗜酒，少了管教。”言语间，却是扫向若白。
　　若白很是一缩。
　　“柳公子，方才白姑娘还挂念着你呢。”芷怡声调带着几分调皮。
　　“芷怡。”芷焉皱眉，有些许不悦，随后朝若白道，“白姑娘，对不住。”
　　若白笑着摇头，心里头很是嘀嘀咕咕。哎呀，大约是泡汤了。她真不愿去宿州，扶景还不知在何处，眼下她只想乖乖地回谷子，江湖险恶呐。
　　“若白姑娘。”柳青冥叫的很是温和，听得若白一身毛骨悚然，“方才我还听着你要表白，却说是何人？”
　　若白有些讪讪，芷怡却扑哧一声笑出来，芷焉拉拉她的衣角，瞪她一眼。
　　若白好生艰难，“我原是脸皮还不够厚，这表白姑且还要酝酿酝酿。”她想着，柳青冥面皮生的这般好，如若峨眉弟子倾心，便不愿她继续跟着。
　　奈何，好像有些不甚对劲。
　　她瞅着柳青冥挂在嘴边的笑容，很是一颤。一时间有几分怀念扶景。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可真吧。”
　　柳青冥抱起柳青茵，那丫头还抱着酒坛子不愿放手，柳青冥很是淡定，手劲一用力，坛子已然粉碎。
　　这哐当一声没有把柳青茵惊醒，却是惊来了数人。
　　皆是蒙面黑衣人。
　　若白很是想着咽唾沫，一共十个。十个对五个。再踢掉柳青茵一个。十对四。明显的不公平么，她很是愤愤然。
　　一黑衣人扑身朝她而来，她抽出腰间的短匕，一个旋身，自左侧闪过。
　　只是，她左手微屈，身形逼的有些狼狈，为什么好像所有的人都冲着她来？她瞪大眼睛，很是不解，趁着柳青冥解决掉一个，她忍不住趴过去，很是愤恨地扒开他的面罩，“喂喂，你们做什么都冲着我来？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莫扶景？喂喂，你说啊？你别死啊。”
　　那人已是翻着白眼，被她一摇，更是口吐白沫。两眼一翻，不知是死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
　　若白从那人身上爬过去，躲过左侧袭来的剑气，越发觉得气闷，她素来是良好百姓，做什么来杀她？
　　那黑衣人露出两只犀利的眼睛，见着被若白摇得狂吐唾沫之人昏死过去，更是憋足了力道，一招一招很是狠厉。她几近逃窜着，手中的短匕下一刻便被人打落，她忽而惊喜地大叫一声，“你终于来了。”
　　那人下意识地朝身后看去，还未将头转到位，便觉得脑袋一晕，软绵绵地躺下去。一侧刚好解决掉最后一个的柳青冥有些怔住，老半响才回神。
　　若白拍拍手喘着气，有些吓到。
　　她嘟囔着“见鬼了，是不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模样去杀人了？老天呢，我可再受不住刺激了。”
　　她嘴上嘀嘀咕咕，面上却是一副无害的神色。
　　柳青冥不想再看，蹲下身掀开一人的面罩，面孔很生疏，方才那几人的招式，混杂了各个门派的武功，这回他们却并非冲着峨眉弟子而来，却是冲着若白而去。
　　“柳公子，你看这些人？”芷焉忍不住问。
　　若白凑过脑袋来，见着那人翻白的眼珠，一阵胆寒：“原来人死了竟是这副模样，真是吓人。果然是尸体骇人。”
　　柳青冥不理她的胡话，皱眉道：“方才焉姑娘与他们交手，觉得他们与追杀你们的可是一路人？”
　　芷焉摇摇头，“不像。”
　　芷怡亦道，“上次追杀我们的武功招式偏向于邪门歪道，看不出招式。”
　　若白想了想，道：“上次追杀的是你们，这次却是追杀我。这么说来，还真是两马人。”言毕，她甚是苦恼地皱起眉，“我本是出来玩玩，却不然遇上了这般大的麻烦。”
　　她素来极为宝贵自己的小命，却奈何不清不白地去了，她甚是惆怅。
　　柳青冥淡淡道：“看来，荆州我们还得留一段日子。”
　　若白瞪大眼睛：“不是吧？柳公子，”她颇为讨好道，“你不会想拿我做诱饵吧？”
　　柳青冥笑的极为和蔼，拍拍她的肩：“若白姑娘，难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