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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八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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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深吸一口气,转上另一条公路,伸手换档。这时忽地触到忍足摊在一旁的手,微凉的触感,迹部愣了愣,不由地握住他的手指,又松了松,指尖触上他的手背,翻了一下,从手心正面将五指叉了上去。
忍足微微睁了睁眼,轻呢了一声:“小景……”语毕,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迹部一呆,手已经拿不开了。
原本只是一时行为脱离理智,等到想要后悔的时候,偏偏欲罢不能。
单手开车本来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当另一只手被固定住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
最后,迹部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牵手方式让他心神不宁,并连续多次转错了方向,直到车子停在了东京湾的大桥上。
放下车窗,迹部以为冰冷的夜风会让自己稍稍冷静,可是他完全错了。外界的寒冷更加增添了他对那一处不算温暖的温暖的渴求,结果还是只剩温暖。
他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那样一直一直地看着东京湾两旁的灯火,在河面上唤出了一层层假象。忍足手指忽然动了动,他看着他睁开双眼,揉着额头坐起身。然后忍足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们缠绕在一起的手指,修长而坚硬,骨质分明的关节,和谐地交错。
他忽然想起什么,皱皱眉,向迹部看来,带着询句的语气问:“小景?”
“放开。”
迹部如此回答,好像一切都是忍足的过错。
忍足笑了笑,抱歉地松开手。
刹时,迹部手上的温暖全数撤离,吹了长时间的冷风,迹部头有些隐隐作痛,他定了定神,伸手便要驱动车子。
他想快点离开忍足,好认真想想刚才对那只手离开的一阵失望是什么?明明都是自己的要求,明明都是自己的意愿,却仍有力不从心的错觉。只好扯起一抹笑。
他脑海中忽然又出现那一幅画,墨蓝发色的女孩拿着金色的网球,笑容明媚地刺眼。她张张嘴,却最终没有说什么,笑容慢慢地褪色,他又听见耳边忍足低沉的关西腔传来,有些沙哑。
“小景,对不起。”
忍足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无奈,满是寂寞的苦楚。他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心痛吧。
迹部没有开车,手又缩了回来。偏一偏头,他突然说道,真是疯了。
忍足转过头看他的时候,他仍在望着东京湾河上的虚幻灯光。
他的侧脸边线全模糊在那些晃眼的光中。他看不清,伸手去摸眼镜,忽然记得自己不近视,眼镜也不带在身旁。他已经习惯有它的生活,习惯到会忘记他其实并不属于自己。
他不知到自己是怎么做的,头痛的要命,只有手上温柔的暖意才让他稍稍镇定了一会。忍足只知道那个是迹部,好像自己的世界中只有他。只要迹部那么希望,他就那么去做,哪怕昏迷,也会顺从。
忍足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只好问他,动动干涩的嘴,吐出几个生硬的音节:“kei chan(小景?)”他说“放开”,便放开,向他道歉。
他仍不知迹部在想些什么,只听见迹部回应了一句:“真是疯了。”接下来,忍足靠着身体自主的反应驱使,一时反而没有搞清两人到底做了什么。
迹部猛然将头转回来探了过去,狠狠咬上了忍足的唇,接着开始了有些不耐烦的厮磨。
那时候,他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感觉到身边全是对方的气息。
忍足似乎是有点脱力,向后动了动,想离开。迹部就伸出手,从他背后抚上,五指灵巧地插入发丝,拉近。
他不想停下来。
忍足推开他,道,小景,会窒息的。一边说,一边喘息着想要抱住迹部,可稍一靠近,又被迹部拉了回去,再次吻上。
“别说……那些废话……”他含混地说,接着闭上双眼,被拉回的忍足早已变得焦躁起来,慢慢,主动权被夺了回去,迹部回复理智前一刻,听见忍足在说话,带着情色意味的关西腔在耳边变了调。
“景吾……”忍足叹息,口气已经不那么客气,“你在玩火。”
他感觉忍足的手臂从背后绕了过去,猜想是伸到了两个并排的驾驶座的中间,突然河就完全清醒了过来。紧接着,迹部肩头一沉,整个身连同座椅的靠背被忍足摁了下去。他惊了一下,微微缩了缩头:“忍足……”
迹部的声音颤动着,他开始推忍足,然后将脸撇向一边:“忍足,清醒点……
本大爷可不是你忍足侑士的玩物!
忍足突然又想这句话,瞬间所有的动作全部停止了下来。车里面有些闷人的空气的高温仿佛刹那间全部冰冻了一样,一股寂清和僵硬的气氛又涌了上来。
他放开他,帮他扳回座椅,自己也倒回了座位。
迹部沉默了很久,终于说了句:“你喝醉了。”
忍足笑了起来,轻柔的笑声却仿佛掷地有声:“小景,有时候你真的任性得让人恼火呢。”他一边说一边笑,仿佛再讽刺什么,“是啊,我醉了。送我回家吧。”
迹部顿了顿,便驱动车子,没入夜色。
唇上还残存着一点温度和触觉,迹部眼前的路开始扭曲婉转,变成了一张笑得极其促狭的脸,妖媚的双眼眯成了两道弯道恰好的细缝。
他忽然没来由地说:“为什么变了。”
忍足闻言,愣了愣,不禁莞尔:“小景,你全忘记了。”他淡淡地说,“你说过。已经不想再见到那个忍足的,再也不想……”他仍然微笑,似乎是全不在乎。
迹部这才明白,那一句话对他来说,是有怎样的意义。他不想放弃,却又无法拒绝。
调转方向,车子一偏,迹部身子侧了一侧:“我说过?可是我都忘记了。所以侑士,回来吧。像以前一样,在本大爷身边。”他只是小声,自言自语般的低语。
忍足不置可否。
沉默了半晌,他微微正身,伸手抚了抚迹部微有褶皱的衣领:“小景,你刚刚打错方向了哦。”他笑了笑,转而覆住方向盘上的手,“但是哪条路,都一样回的去。”
到忍足往处的时候,堇佳就等在外面。待迹部把忍足扶下车,堇佳笑了笑接过,光线从两人间隔的空隙里透出来,堇佳看着迹部的双眼动了一下。
“你是……景吾?”她问,似乎有一些期待。
他微微点一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忍足。
堇佳把笑容收了一收,叹口气:“我只是比你们大了五岁而已。”她有点失神,忽而又道,“侑士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坚持,而我们早已形同陌路了啊。”
迹部愣了愣,转而微勾起唇角,没有作声。
“景吾……”堇佳顿了顿,说出的话有些莫名其妙,“要好好珍惜你拥有的,不要轻易就放手。”
迹部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询问,又踌躇着如何开口。堇佳一笑:“景吾不知道么,侑士为了和你的约定,从大阪追回了东京……”
“姐姐!”忍足打断她,摇晃着撑住董佳的肩,“让小景回家,很晚了。”他说着,便要转身。他醉得一塌糊涂,可是此时头脑却莫名的清晰。
堇佳皱了眉,扶住忍足,带他转回了身了。迹部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迈开脚步。他坐回车中,茫然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我要坚持什么,又要放弃什么?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迷茫过。
这十八年的岁月就像这条路,我告诉自己要向着前方,无所畏惧永不回头。
我照样做了,也办到了。
然而偶然的一次停驻,却发现早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幼年、童年、少年,那些时光早已不知所踪,我的眼前是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这条路通向何方,那是否是我的目的地?一直没有动摇的我也开始心虚。
我想,是不是该回头看看了?
于是转身,来时的路也早已在流逝的年华里坍塌。我想寻找我的梦想,视野中却毫无头绪。
如今,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