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番外·往事录·其三·谋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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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二年，三月初三，夜。
风吹落满城梨花，似是祭奠沐浴在血色中的上京。
御林军重围之下的太庙，在千余支火把的照耀下，于暗夜的衬托中愈发盛大庄严。宸卿身着一袭重紫华裳，面目在模糊的光影间看不分明。
宸卿对面站立着一个身着柳色衣衫的男子，脊背挺得笔直，哪怕身上有些狼狈，面目却凛然不可侵。这个人宸卿识得，祈尚，临江王身边第一谋士，雅号“熊飞”，追随临江王已愈二十年。
无悲无喜地看着祈尚，宸卿一言未发。倒是身边拱卫的诸将按捺不住喧腾的杀意，刀剑出鞘，刃尖在火焰之下闪着染着青色的寒光，渴饮人血。
刀影下祈尚的目光瞬也不瞬，恭敬却直视着宸卿，“殿下，王爷邀您太庙一叙。”
秦奋在宸卿身后却是重重哼了一声，粗粝的声音似是刀剑在砖石上划过，“笑话，临江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殿下，万不能应承反贼。”
祈尚表情未变，清朗的嗓音再次响起，眼神明亮的似是要灼伤了人，“殿下，王爷邀您太庙一叙。”
秦奋横剑挡在宸卿面前，“殿下，陛下已被贼子挟持，您若不测，东洛社稷危矣。”
祈尚迫近一步，“殿下，王爷邀您太庙一叙。”
秦奋手中长剑已抵上祈尚喉咙，“祈尚，你若执迷，休怪老夫狠下杀手。”
祈尚展眉，脸上显出清傲，“师兄，你我早已割袍断义，各为其主便是仇雠，何必多言。”
重紫金绣广袖中伸出一只素手，轻轻推开长剑，浅紫云锦蔷薇银丝绣鞋踏过一路血色走向祈尚。
祈尚双膝跪地，竟是朝向宸卿三跪九叩。礼毕，站起，屈着身子伸出左臂。
宸卿右腕的血线在祈尚柳色衣袖的映衬下，诡异、妖艳。
秦奋诸将在宸卿身后齐齐跪下，甲胄错杂着膝盖着地的声响，在浴血的寂寥春夜清晰异常。
宸卿回首，青丝叠云，唯有鬓边羊脂玉雕的山茶，衬着唇边那痕浅笑，艳色倾城。清婉的嗓音张扬着皇家高贵，“太康此去迎接圣驾，誓与陛下共死生。若有不幸，东洛社稷便仰赖诸君了。”言毕，裙裾蜿蜒，逐渐消失在光亮不曾朗照的黑暗。
跨过五彩琉璃门，宸卿随着祈尚来到正殿。长明灯围绕的金色神龛上依次供奉着诸位帝后的神位。
临江王面向殿门盘腿坐在蒲团之上，银丝冠束着杂着雪色的发，斑斑血迹似竟陵观的桃花灼灼盛放在淡青袍服之上。雕琢了岁月的眉眼在看见宸卿时蓦地光华大盛，醇雅的嗓音带着皇族透骨而生的雍容，“太康，你果真来了。”
绕过临江王，宸卿缓移莲步走至神龛前，推开面前的蒲团，振了振衣袖，跪在春夜里尚自寒凉的云母石地面，静静叩拜。礼毕之后，转向临江王，福身行礼，低低道了声：“叔王。”
临江王看着宸卿，放声大笑，“太康，你竟然来了。”话音未落，身子突起，骨节分明带着刀茧的手扼住了秀美白皙的颈项，“该说你胆大还是天真？”
宸卿淡然凝视着临江王，未有丝毫波动，“叔王，阿毅呢？”
手指微微收紧，隐在如雪肌肤下的青色血管愈发明晰，唇角勾起妖异的笑，醇雅中染了一丝杀伐，“若你是我，又该当如何？”
宸卿扬起一抹笑，左眼角下的泪痣在明灯中显得庄严而魅惑，浅色的唇翕合如花开，轻轻吐出：“杀。”
盯着宸卿的脸，临江王慢慢松开手，神情恍然摇了摇头，“卿儿，自两年前回来，你便一直呼我为‘叔王’，再不开口唤我一声‘六叔’却是为何？”
正襟跪坐在祈尚放在临江王左下的蒲团，宸卿长袖覆膝，静柔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带着回声，“六叔，卿儿总是会长大的。”
“孩子长大反而变得蠢钝了”，临江王手上使力，却是将供奉神龛的红莲揉碎，染了一手艳色。
宸卿见状只是微微扬眉，侧过脸盯住祈尚没有搭言。
临江王看了祈尚片刻，挥了挥手让他殿外等候。
宸卿眼观鼻鼻观心，默诵起《华严经》。
临江王起身踱到宸卿身前，执起一缕青丝放在唇边摩挲，眼中透着痴迷，“我的卿儿长大了，越发的倾国倾城。”
宸卿抬头望着临江王恍惚的眼，眸中透出怜悯，“六叔，莫要自欺了。你不过是透过我寻你心中的那个影子罢了。”
临江王带着让人沉溺的温柔笑容，轻声责怪，“胡说，你一直在六叔心上。”
宸卿自嘲的勾起嘴角，“叔王，禁宫流言，您终生未娶是为了母后。” 伸手抚触着自己的眉眼，看着临江王的目光怜悯更加深浓，“我却知道，您真正爱的其实是父皇。”
临江王面色一白，后退了几步，望着宸卿无比惊疑，终是问出盘桓许久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点了点泪痣，宸卿扬起烂漫的笑，“叔王，我是太康，苏宸卿。”
指着宸卿的眼，临江王的声音变得狠厉，“不论怎样，人的这双眼不会完全改变。你，不是卿儿。”
站起掸了掸衣角，宸卿贴近临江王，“阿毅在何处？”
临江王放声狂笑，“自然是杀了，谁叫他长了一张跟那个贱人一样的脸。”
宸卿淡淡地看着他，声音亦是淡然，“叔王，您爱恋父皇如斯，是不会真对我和阿毅下杀手的。”后撤了一步，轻拍三掌，“但是劫挟天子意图谋反却是死罪。”
临江王看着捧着鸩酒的祈尚，连叫了三声好，“真是好手段，竟是说叛竹雅。”
祈尚看着临江王，清雅如前，“尚未曾背叛王爷。”
宸卿看着临江王笑得天真，“竹雅先生从来都不是叔王的人。”
清雅的嗓音平静叙述，面上挂着浅笑，未有波澜，“尚忠于先皇，未曾有过二心。”
“哈哈……哈哈……皇兄，皇兄，枉我，竟想用残命去换毅儿江山永固，”临江王盯着先皇神位笑得阴沉，“却原来，你早就对我动了杀心。”言毕，劈手夺过酒壶尽数喝下，颓然坐倒。
祈尚踏着虚浮的脚步走到临江王身边，傍着他坐下，文弱的手轻轻牵住淡青衣袖，清雅愈盛，“王爷，如不嫌弃，黄泉路上尚与你一道，必不让你寂寞。”
临江王反手握住祈尚的手，看着柳色前襟泅染出的红芍，缓缓闭上了眼。
宸卿叹息一声，转身朝向殿门伫立的那袭玄色走去，走到近前抱住那人腰身，靠在宽韧的肩膀上，默默泪流。若不是有前世话剧社的表演经验，自己是无法维持着所谓的‘冷漠’，将计划执行的。
青年轻抚着宸卿后背，温言安慰，“阿姐，莫要自责，这是他们自己的抉择。”
突然，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宸卿昏倒之前，想着，自己果然做不到真正的绝情，心绪起伏之间却是把缠绵蛊提前催发。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番外·往事录·其三·谋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