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清摇雪》逸羽

14、毒王

　　“雪儿，乖一点！”霜天摸着马鬃，轻轻安抚。红雪微微躁动着，始终不肯让我坐得安稳，此时又是一个轻跳，差点把马鞍上的我给抖下来。
　　“霜大哥，我有点怕，今天不学了吧！”我装作可怜兮兮地说道，红雪抬起头怒瞪了我一眼，可惜不能言语，只能从鼻子里狠狠喷出一股气。
　　走江湖怎么能不会骑马？可是自从霜大哥教我骑马，我和红雪就正式结下梁子了。
　　这匹高傲任性的马怎么都不甘心自己被用来教个小孩学骑马，多少次把我摔下马背，弄得我鼻青脸肿，还被凤绮衣看见了偷笑一把。
　　呜，照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会骑马？倒不如先学学怎么调教烈马吧！
　　趁着霜天低头训话，我的脚丫偷偷伸到红雪腹下轻轻搔动，然后用力一戳。只一下，红雪痒得全身一抖，从喉咙里发出无法抑止的咕噜声，大口大口的喷气。
　　哈哈，苦心研究过的点马穴功再一次奏效了！
　　我正在忍笑，却看见霜天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我脚上扫过，然后看着我淡淡地笑。
　　“两个都不乖，看来要一起惩罚才行！”
　　他一把把我抱下来，手指作势向我腰间的麻痒穴点去，我连忙往外一闪，谄媚地笑道：“霜大哥，饶了雪儿好不好？”
　　“这个，要问问红雪才行！”霜天似笑非笑，手指依然拂在我的腰间。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眼中瞬间闪过的一丝促狭！
　　“不要！哈哈！”
　　我一时笑得无法抑止，身体像花儿一样在他面前展开，没有伪装过的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天地之间。
　　他很快停下手，看着我宠溺地笑了：“以后别再捉弄红雪，它可不是你的对手。”
　　居然只是为他的宝贝马儿说话！
　　我忽然向他怀中一躲，死死搂住了他的脖子，娇嗔道：“霜大哥，你坏！你欺负我！”
　　感觉到身下他的躯体微微一僵，他看着我小女儿般的情态，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再接再厉，弄出极委屈的哭音，道：“你一点也不公平，明明是红雪欺负我在先的！它把我摔得鼻青脸肿你装没看到，可我只是......这样一下......”l
　　我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比划,他跟着看过来,目光随着我的手指转动,说时迟那时快,我的另一只手已绕到他背后一戳!
　　“雪儿！”他第一次大声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又气又是好笑。
　　我早已跑开远远地，一边哀怨地呼着我的手指。
　　他的肌肉怎么这么硬啊，简直就像块铁板，不仅没偷袭成功还把我的手给震痛了！
　　风中飘荡着他的笑声，混着红雪微嗤的响鼻，啊，真是愉快的时刻啊！
　　这就是江湖的滋味吗？

　　去情湖的路上，已经可见越来越多的江湖客，看来神龙的事已闹得越来越大了。
　　霜天指点我辨认武林人物，讲述一些传奇异事。我大多闻所未闻，听得津津有味。
　　“那是紫面金刀孟常，东海海砂帮帮主，他背上的金刀足有三十斤重，依然舞得虎虎生风，迅捷无比，其腕力实在惊人。”
　　“他的刀真是金子打得么？看起来真是不错，难道没人打它的主意？”如果我是小偷，只要偷了这一件就吃穿不愁了。
　　金子啊，竟然有人满大街背着走！想我到古林之前，身上只有一点碎银，必须撑着好几个月，那时候天天做梦梦到一大块金子！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只有没有的时候才会想到。
　　霜天啼笑皆非，“不是全金做的，要用利器，当然只能用好钢。看着好看，等他一刀劈下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我注意到门口走来一个人，大大的脑袋只有一点白头发，细细的脖子，挺着一个大肚子，瘸了一腿，走起来摇摇摆摆的。凤绮衣当即笑出声来，道：“好一只没腿的鸭子！”突然听到一个童声道：“爷爷，有人笑你呢！”
　　我眼前一花，面前已多了个小男孩，他恶狠狠的盯着凤绮衣，大有不肯善罢干休的样子，霜天拱手道：“是六合门的祖老前辈吗？胜似铁拐李，不羡逍遥天，来去驾风轮，云上飞神仙。晚辈久仰大名了！”
　　老者微微笑道：“难得公子还记得老朽当年的风光名号，遁迹江湖多年，今天终于又听到有人提起老朽，实在高兴得很！”向霜天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那小孩跳到凤绮衣面前，笑道：“这位姐姐好漂亮，叫人一见了就喜欢，正好有个小玩意儿，给你添添妆！”
　　他嘻笑之间，双手一举，一股墨水猛然喷了出来。凤绮衣惊叫着退避，她身手虽快，但还是给喷到衣角，一片濡黑！那小孩笑着，翻了个筋斗，眨眼已出门外！
　　凤绮衣气极，就要追赶，霜天止住她道：“他们已经手下留情，否则你身上就是毒汁毒墨了！江湖上的人个性大都好强，怎堪任人言语轻辱？”
　　凤绮衣怒道：“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他六合门的掌门人在武林盟什么座席都排不上，见了我还要叫声大小姐呢！”
　　霜天拂袖一挥，神情漠漠地不再理睬，凤绮衣跺一下脚道：“好了，我就忍下这口气好了！”言语间仍有不满。

　　不久来到一个市集。
　　“颜冰，我们去看马吧！”凤绮衣笑吟吟地道。
　　路边是一个马市，江湖中人远去情湖，大多在此处换马，因此人群熙攘大半是武林人。
　　凤绮衣看中了一匹小白马，正在讲价，这时我突然听到有人议论。
　　“听说情湖原本是拜火教的圣地，那条神龙是他们的圣物，武林盟主亲自屠灭了拜火教，怎么没传出发现神龙的事？”
　　“那情湖地势险要复杂，要找着神龙应该不容易。——说起拜火教的事，本来就很多蹊跷，武林盟主指认拜火教就是灭门赫连世家的凶手，谁又能说不是？”
　　“那你的意思——其中另有隐情？”
　　“凤连祥自认是赫连世家的女婿，连赫连梦儿的牌位都供上了，他的武功与赫连世家一脉相承，任何人一眼都看得出来，谁也不能否认他与赫连世家的渊源，难怪他执着报这灭门之仇，但谁又知道这不是欲遮还露之举？想他当年也不过是凤家搬不上台面的庶子而已，突然得了赫连家的武功秘笈，一举搏取盟主之位，真是赫连之祸，凤连祥之福也！天下有如此运气么？”
　　“赫连家家长临终将秘笈托给他，这其中有什么不对么？谁会想要这世上无匹的秘笈永埋地下呢？”
　　“哼，那秘笈本来就是赫连世家的大秘密，从来不传给外人知道！何况灭门凶手为的就是要得到秘笈，怎么可能放过任何知情的人？当年看过灭门现场的人都知道，赫连家家长就死在自己家里，身上没有被折磨的伤痕。他死得干净利落，就是不给机会让人问出秘笈的下落，这样居然还有气留下来嘱咐凤连祥所有事？哼，你不觉得奇怪么？”
　　“真的么？这种事不能乱说啊！当今武林盟主权倾势大啊！”
　　“对啊，这一点也可疑！当年岌岌无名的小子，两三年内就坐上盟主之位，可知一定有人支持！当年的灭门血案极可能是凤连祥自己盗取了秘笈，为了掩饰罪证，勾结外人一举把赫连世家给屠灭的！”
　　那两人一搭一唱，三言两语居然把武林盟主牵扯进一场灭门血案的疑窦里，凤绮衣开始并不在意，最后几句话声音大了点让她注意到了，听到他们居然诬指她父亲就是杀人凶手，立刻怒火迸发，喝道：“胡说八道！谁说我父亲勾结外人屠灭赫连世家？说这话的一定是拜火教的余孽！我一定要找出来杀了他！”
　　她一出口，顿时周围一片寂静，人人停止了说话，转过头来看着她。
　　凤绮衣极力辨认说话之人，但那声音本来就是顺风飘过来，一时间，似乎人人都有可能。
　　她拔剑指向身边一人，厉声道：“是你说的么？”那人不避不闪，冷冷道：“不知道姑娘问什么，你这样——是在挑衅么？”
　　他的声音粗嘎，显然不是刚才说话之人。

　　最后是霜天赶来阻止凤绮衣继续拔剑相对。
　　他道：“江湖中多的是闲言碎语，不值得如此在意。你父亲一代英杰，随便几句胡言乱语不会让人轻信的。”
　　凤绮衣眼圈泛红，道：“可是他们那样说我爹爹，我怎能忍受得住？”
　　霜天皱眉道：“这里有些蹊跷，似乎来者不善，你是盟主女儿的身份已经显露，以后尽量小心一些。”
　　随后几天风波平静，什么事也没发生。

　　夏日的夕阳留着一抹残红，满山遍野的嫩绿树叶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轻烟。
　　我骑上小白马，徜徉在山野中，脸上充满了舒畅适意。
　　凤绮衣把那匹讲好价的小白马买了回来，送给我骑。
　　有了小白马给我练骑，我的骑术突飞猛进，终于可以甩掉红雪嘲笑的眼神了。
　　只是不知是红雪马中之王的威风，还是马小胆弱，每次小白马都畏缩地远避红雪三丈之外，任我如何催促不敢再进一步，于是我也只能远远地跟在霜天和凤绮衣之后，看着红雪的大尾巴在我前面一甩一甩，——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颜冰，快来啊！”凤绮衣扬鞭猛挥，对着我大笑，她情知我绝对赶不到她前边去，故意招摇着，越跑越快。
　　“喂，等等！”我哀叹地盯着红雪的尾巴，难道一路都要这样么？
　　突然，树林中闪过一道火光，凤绮衣前面的路蓦地起火燃烧！她连忙策马回转，就在这时，林间道上连连爆出霹雳巨响，就在我们身边不远处炸开，顿时，尘土四溅，火星飞扬，座下的马立刻受惊狂奔！
　　“绮衣！”霜天控制住马匹，抬头看到前面有人影闪过，做势要投掷火器，当即向凤绮衣赶去！
　　“霜大哥！”我大叫着，小白马如同疯了一般乱突乱奔，狂奔的速度让我害怕极了！只是初学骑马，哪里能应付当下的情景？
　　眼看霜天离我越来越远，我的心中蓦然闪过一丝酸涩。
　　——原来，我们都是他的妹妹，原来，我们并没有任何分别！

　　小白马一气窜入了深山，我死死抓住缰绳，背上被树叶掠过，一片剧痛！终于等到马的奔势渐渐变慢，我稍稍抬起头，原来不是马的力气减弱，眼前竟是一条上山的路！周围都是峭壁，那马不知死活，依然狂奔不止！
　　眼看着距离悬崖越来越近，我咬一咬牙，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猛然插入马腹中！
　　白马嘶鸣一声，一个错蹄，颤抖着翻滚倒下，我瞅准前面一丛灌木，扔出缚仙索，身子随之而起！
　　只是一瞬间，事件发生接二连三，间不容发，那马哀鸣着，庞大的身躯滚下了陡坡，直落山下！

　　我挂在半坡上，慢慢挣扎爬了上去，全身像散了架似的疼痛，手上全是被缰绳勒出的鲜血。
　　惊魂甫定，正要站起，耳边传来一阵“咝咝”的轻微声响，我转过头，眼睛立刻睁大了！
　　十几条脑袋成三角的毒蛇从四面环绕过来，口里吐着红红的蛇信，向我渐渐靠近！

　　“怎么不是那个坏脾气的盟主千金，我要白马送来的人呢？”
　　不远处传来阴恻恻的话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崖边俯视着我，眼神阴沉如黑夜。
　　我心念电闪，“是你！你对我的马做了什么手脚？”

　　“不笨嘛，差点做了别人的替死鬼，脑子居然还这么清醒！我只不过下了一点蛊，让它乖乖上山而已！”那少年看着我，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原来是个小姑娘！”
　　我一摸头上，裹着发丝的头巾早已脱落，一头长发如瀑布般滑散开来，抬头触到那少年目不转睛的目光，心中不由又是羞又是气。
　　“不许这样看我！”那少年的目光甚是讨厌！
　　“你不看着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少年痞痞地笑着，突然一跃，不见更多动作，竟眨眼间来到我面前，近到可以听到我的呼吸！
　　我倒退一步，怒斥一声：“走开！”心念电转，已在瞬间想好了几十上百对付他的计策！
　　“我不走你又能怎样？”少年的目光更是放肆，突然撮唇一啸，围在我身边的群蛇开始蠢蠢欲动，几乎扑到我身上来。
　　曾经历过古林的风险，和肥遗蛇亲密接触过，这几条小蛇算得了什么？
　　“原来是你使的连环计！把我的马赔来！”想到自己被迫杀死了得到的第一匹马，心痛难忍，对他的恨意更深。
　　“小美人不一般，居然一点也不惧怕，真是要刮目相看了！”他嬉皮笑脸地道，伸出手，向我脸上探来，我明明看见他的动作，但不知怎的，竟然无法避开，眼睁睁地让他在我脸上摸了一把。“好香！”
　　我大怒，手里的夺魄钉蓄势待发，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道：“蚀魂，耽搁了这么久，让你抓的活物到手了没有！”那声音尖锐嘶哑，似从极远处传来又似近在咫尺，震得我的耳鼓一阵发麻。
　　少年略一迟疑，忽然出手如电，在我的颈间一点，我全身一软，被他一手抱在怀里，向崖下走去。
　　“小美人，没抓到姓凤的，只好拿你来用一用了！你和她在一起，也脱不了干系，要怨就怨她吧！”
　　他下了山，又穿入一个山坳，路径曲折难走，我回头，只见原来上去的那座山头已经被两堵绝壁挡在后面，一点都看不到了！
　　“师傅，时间太短，只弄到一个人蛊。”少年收敛全部的邪气，在一个灰衣老者面前毕恭毕敬地屈下身子，“蚀魂办事不力，求请师傅责罚！”
　　他恭顺服帖的语气令我感觉变了另一个人似的。
　　人蛊？不会是黄百麟札记中所提的炼制蛊王的方法吧！他们要拿我去喂毒虫？！
　　我想要挣扎，但被点了穴道无法使出半分力气，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有武功。
　　“如果是平时，我一定饶不了你！但现在没时间了，你去把她放到洞穴里。”
　　灰衣老者语气冰冷，听得出来他平时对这少年没有多少宽善，少年脸色平静，只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默然听令，把我抱着往一旁山壁走去。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若不是对凤家深恶痛绝，怎么会想到用凤绮衣做人蛊？可是我又何辜，为什么要我承受这些？
　　我转头看那灰衣老者，只见他坐在树下一动不动，眼睛没有一点神采，像是瞎了，心中一动，附在少年耳边轻轻道：“好哥哥，你把我放了吧！你师傅对你一点也不好，为什么要给他卖命呢？要对付武林盟主不亚于去白白送命，你真的要去死么？我和凤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我哥哥的师门正是当今天下凤连祥最忌惮的剑宗——孤剑门！平时凤连祥想巴结都来不及，你若把我杀了，不是正好让他有机会和孤剑门联手对付你们吗？”
　　少年笑嘻嘻地看着我，不用面对师傅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变得狡诈无比，轻狂放肆。
　　他突然低头在我额上一亲，道：“小美人，你说的真是好极了！第一次有人珍惜我这条贱命，我倒要谢谢你为我打算得好啊！只是我那一窝蛊虫还等着喂食呢，你好心一点帮了我这个忙，我就很高兴——它们比我的贱命可值钱多了！等到你被毒虫啃得只剩血水的时候，我再拿着你的衣服去向你家人报丧！唉，多么可惜的美人脸啊！”
　　他那满脸不在乎的神情里带着微微血腥的兴奋和残忍，戏谑的眼睛里仿佛放空一切，什么都不在他心上。
　　没见过这么狡猾冷酷的人，除了师傅能够令他畏惧，还有什么可以打入他内心？
　　少年放我在地上，揭开了脚下一块遮盖，一眼望下去，里面黑黑的，什么都看不清，一股血腥恶臭之气扑鼻而来，闻之欲呕！光线射入，隐约起了骚动，深穴中传来沙沙的响声，夹着各种虫鸣，似乎有满满的虫类在活动和互相践踏！
　　少年脸上满是残忍，兴奋地道：”小美人，连同你在内是今天的第四个人蛊，只要把你扔下去，让毒虫吃饱了血肉，很快就可以炼出天下第一的蛊王，使我师傅成就为一代毒霸，天下无敌！虽然我很是舍不得，可是小美人你就认命吧！”
　　他抱着我，就要往洞穴里扔。
　　我突然甜甜地笑起来，瞬间的灿烂妩媚连铁石心肠的少年也不由得一呆，道：“你笑什么？”
　　“我就要死了，为什么还不多笑笑？只是我好害怕一个人孤孤单单，无比寂寞，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死去。好哥哥，你尝过孤单寂寞的滋味吗？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你就假装当一回我的哥哥，好好送我上路吧！”
　　少年停住了手，惊疑地瞪着我，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百味杂呈的表情，“你要我当你哥哥？”
　　我笑得更是灿烂，“难道连我这么简单的心愿都不给我满足吗？你不愿意叫我一声妹妹？还是你有太多妹妹？”
　　我的话像是触动了他的心思。
　　他低头，喃喃低语道：“妹妹？没有人不怕我，谁要做我的妹妹？孤单寂寞？不错，十多年来我什么时候不是如此？自小连个家人都没见过，一直都要像狗一样服侍老毒虫，在外面就只能被人害怕和厌恶，看着别人家里亲爱和善却只有羡慕和妒忌！......也许认个妹妹也不错，这倒新鲜有趣得很！”
　　他看着我道：“小美人，我手里不知杀了多少人，什么样的求恳也听过，但只有你是第一个不怕我，还提出要我做哥哥的，我不介意陪你玩一玩，不过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对人好，不如你说我听着！”
　　我的眼珠子转了转，巧笑倩兮地道：“蚀魂哥哥停下来和我说话，不害怕师傅责骂吗？”
　　他突然片刻怔楞，然后笑起来道：“小美人声音真是好听，第一次听到除师傅外有人叫我的名字，叫得我的骨头都酥了大半，有点意思了！怎么我碰过的别的女人就没有你一半销魂蚀骨？来，再叫，再叫！”
　　我在心中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想要他尽快把我穴道解开，又想不知霜大哥和凤绮衣现在怎样了，他们能不能尽快找到这地方来救我？心里千回百转，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依然笑道：“蚀魂哥哥不知道怎么对别人好，难道没见过人家兄妹相亲相爱么？让妹妹给你示范一下如何？”
　　“怎么示范？”他眉毛一挑，随即领悟，立刻给我解了穴道。
　　我的双手很快恢复气力，心中一喜，防身的暗器悄悄滑入手中。
　　示意他弯下身子，我掂起脚尖，双手搂在他颈后，慢慢凑上嘴唇......忽然腰间一紧,他的手按在我背后几个大穴上,只要我有任何异动,便会立即要了我的小命!
　　心中暗叹一声,若此人不是天性奸猾就是吃了不少苦头,对付全无武功的一个弱女,防范心竟也这么重!
　　想到他之前说的话,语气里透的无穷辛酸,心弦一动,竟真的贴上嘴唇,在他的额上轻轻一吻。
　　好象被雷电击中，他顿时呆立当场，眼睛里闪着莫名的激动，不知是惊喜还是疑惑，望着我久久不语。
　　“蚀魂，原来你被个小丫头迷住了，连蛊王也放着不管了！”不知何时，灰衣人已站在我们身后，冷冷开口。
　　少年浑身一凛，道：“弟子不敢！”
　　我这才看清灰衣人的模样，不由骇了一跳。原来他不是穿着灰衣，而是全身都变为灰色！眼睛也变得透明，连瞳孔都分辨不出，光线直射而入！这个样子似乎是炼成毒王的最后关头，全身都充满毒气，只要最后一步和万蛊之中培育出的蛊王互炼精气，将它化入体内，就完成了全部蜕变！
　　“师傅莫怪，弟子只是等着蛊虫把前一人的血肉都消化尽了再投放人蛊，这样稍稍撩拨，那些虫儿凶性大发，更加有利于师傅练功！”少年眼睛眨也不眨地说着谎话，道：“弟子现在立刻把人蛊放下去！”
　　他抱起我，突然低笑起来，在我耳边说道：“小美人，我知道你刚刚都是拖延时间，等着外面的人来救你！别痴心妄想了，就算你血肉化尽也不会有人来的！这地方是我设法召唤你的马进来的，花了多少时间才找到的练功宝地，哪有那么容易被发现？不光是隐秘深邃，连声音都透不出去！你一进来就被封锁，外面都是毒虫的气息，另外还有迷魂香，能让人走迷了路，再怎么找都找不进来的！”
　　我狠狠瞪他一眼，刚才他都是作戏吗？那我也不用再心软了，看谁能更狠！
　　冷笑一声，当他又一次抱起我，就要投入洞中时，我大声道：“师傅，您休要上了他的当！”
　　师徒两人都是惊疑不定，少年停下手，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等着看我能有什么话说。
　　我伸手理了理乱发，悠然道：“师傅，小女子自幼服过一种奇药，能够百毒不侵，刚才令徒百般尝试，都无法让蛊虫接近我分毫！若是那些蛊虫因为饥饿不得不吞了我，那我体内的奇药就成了师傅毒功的大忌！令徒明明知晓，却在师傅面前装作不知，他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定是想要害师傅破功，一洗以往师傅错待他的怨气！”
　　我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探入洞中，师徒两双目光死死盯着，只见我的手不管置入洞中多久，始终没有一只虫儿爬到手上！
　　少年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扑到灰衣人面前哀声道：“师傅，这丫头是在污蔑我，您千万别信她的！徒儿对您一片忠心，从来没想过害您啊！......”
　　“孽徒！”师傅脸色阴沉，容不得少年多做解释，一掌把他打翻在地，道：“你想在人蛊上下手，我就让你也做一回人蛊!反正我下在你体内的蛊是最好的药引，本来就是要牺牲掉的！想留你到最后，不枉师徒一场，但你自作自受，再也容不得你了！”
　　他狠狠一踹，把少年踢下了洞穴，只听一阵惨叫声，然后再也没了声息。
　　我毛骨悚然，从心底冒出寒意，从没见过这样的一对师徒，都是心如蛇蝎！
　　这时师傅的目光已经转向我，他正是练功的关头，决不会留生人在旁！
　　这样一个毒人，随便吹口气也能把我毒死，刚才我只是用了古林中的一种药草，可令毒虫退避，但想要百毒不侵，那是差得远了，即使有黄百麟做的解毒丹也不能保万无一失。
　　看那少年的武功不俗，他师傅定是远胜于他，我若有异动，不等用暗器把他射死，他先一步就能把我捏成齑粉！
　　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能轻易尝试任何动作！
　　“师傅，您可听说过毒绛草？这种蚀魂销骨，令人迷幻错乱的毒草正是制住蛊王最好的药物。师傅练的毒功需要化解蛊王入体，倘若能在您毒功大成后服用此药，那么以后就再不用担心蛊王的反噬！”
　　毒王唯一的弱点就是体内蛊王的反噬，我抛出最诱人的钓饵，不怕他不上当。
　　果然，他面带喜色，道：“毒绛草？生在迦兰国北疆苦寒之地，百年成长一株，我穷尽一生也未得到，你这小丫头从那里得来？”
　　我信口胡诌道：“小女子家中是医药世家，毒绛草是祖上传下的，等师傅毒功练好后，我回家取出给您就是了。”
　　他思索片刻，目光专注在我的腰间，我低头看去，那里挂着我前几日向霜大哥要来的一只玉雕的雪莲饰佩，晶莹剔透，雪莲心蕊分毫毕现，美仑美奂。
　　因为喜欢得爱不释手，霜大哥见我要，不说半句就给我了。

　　“原来真的是迦兰国的人，我不杀你。”灰衣人点了我的穴道，道：“只要听话，依旧放你回去。”
　　洞穴中渐渐传出雷鸣一般的声音，好象有什么巨物在撞击敲打山壁，接着一只只比寻常毒物大了六倍有余的蝎子，蜈蚣等虫蛇类生物从洞口拼命爬出，好象身后跟了什么可怕的事物，惶急奔窜！
　　灰衣人见火候已到，立刻凝神运功，手掌中发出一股黑气，逼得那些毒虫没命回转。
　　洞穴中不断传来巨大的咬嚼声和撞击声，像有什么莫名的怪物在蠢蠢欲动。我虽然经历过古林，但想到洞穴中是天下第一凶残的蛊王，心里仍是有些发毛。
　　洞口逸出的毒物越来越少，灰衣人向洞穴中洒了一些药粉，立刻洞中发出惊天动地般的嘶吼声，仿佛那些药粉更激发了毒物的凶性！
　　等到洞内的骚动慢慢静止，“啪”地一声，洞口裂开，里面钻出一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
　　我惊得抑住呼吸，只见那只怪物大如车轮，加上蜿蜒在半空的尾巴，身长几达一丈，全身长满了鳞片，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它的两只眼睛发出绿惨惨的光，张开了遍布利齿的血盆大口，对准了灰衣人，瞬间扑到！
　　“呜吼——”随着震耳欲聋的吼声，怪物被灰衣人抓住嘴巴的上下颚，用力抡进旁边一只巨大的铁鼎里，顿时一股青烟从它身上冒出，黑色的外皮竟被鼎中的药液迅速化为血水！
　　怪物挣扎着，在铁鼎中痛苦地顶撞着，巨大的铁鼎变得凹凸变形！
　　灰衣人运功压住鼎盖，直到怪物的吼声完全沉寂，这才打开盖子。里面的怪物化得只剩下了一滩血水，一颗血红发亮的珠子浮在面上。
　　灰衣人如获至宝，拿起珠子，一口吞入，然后坐在草地上，开始运功。
　　他的皮肤原本是灰色的，渐渐却变成血红，一团红雾从他体内冒出，把他整个人笼罩起来，周围的空气也变得灼烫无比。
　　这正是灰衣人无知无觉，最为脆弱的时候，等到他毒功练成，还有谁能制服得了他？
　　黄百麟提到练成毒王千辛万苦，不仅要长期身受剧毒熬炼之苦还要机缘巧合，采齐各种毒物和药引，任何关节出错必死无疑，因此千百年很少有人敢尝试，但一旦练成，就可以横扫天下，无人可敌！
　　要诛杀毒王，只有趁此时！
　　正当我设法解开穴道时，眼角边掠过一道黑影，转头一看，差点大叫出声，以为鬼魂出现！
　　那人影竟是已被投入洞穴，应该死于蛊虫之腹的蚀魂！
　　只见那少年出其不意地潜到灰衣人身侧，双手拍在他背后的穴道上，他的功力顿时倒行逆流，源源不断地被吸入少年的手掌内，所有红雾顷刻散尽！
　　“你......”灰衣人只来得及说上一个字，怨毒地瞪着少年，就此死去！
　　“你终于有今天了！”少年得意地大笑，“老毒虫，为了你的毒功才让你多活了这么久，现在大功告成，我也不用多谢你了！”
　　我恍然大悟，这少年心机深沉，非同一般，他对他师傅的千依百顺，忍辱讨好都是为了今日能够窃取毒功，可惜灰衣人也是心计狡诈之人，终于也被他给骗过！
　　“小美人，刚刚设计我进毒窟，决不会想到我还会活着出来吧！可惜那些蛊虫都是我养大的，自然有办法对付，老毒虫给我瞒过，至死都不会想得明白！现在——我要开始对付你了！”
　　他俯身蹲在我面前，低头看我，身上的一股血腥气冲得我几乎呕吐，我厌憎地转过头不理会他，却被他捉住下巴，硬扭过来。
　　“想不想知道我怎么对付你？”他柔声道：“有好多方法呢！比如让毒虫活活吸干你的血，或是把你抛进蛇群，或是......”他突然在我脸上亲了一亲，得意地笑：“或是你更愿意在我怀里死？”
　　我大是恼怒，见他的手伸过来在我脸上抚摩，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下去！
　　可惜被点了穴道，顶多在他手上留下一个浅印，他好象被蚊子叮了一口，更是眉开眼笑，“啧啧”有声道：“我的小美人，你怎么这么可爱，这么讨人喜欢？连亲人的方式也与众不同呢！我可是一点也不舍得杀了你！”
　　他嘴里说笑，其实是看我是否真的动弹不得，终于疑心尽去，坐在地上，开始化解吸收刚才从灰衣人那里得来的毒功。
　　他运功不久，掌心的火红渐渐向周身蔓延，等到全身变得通红灼热，皮肤一点点透明起来，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就在他全神贯注进行最后一步行功时，我的金针已经抵在他的要穴大脉上，“别动！稍动一下，立刻把你废了！”
　　他骤然一惊，险险岔了经脉，走火入魔，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咬牙道：“老毒虫点了你的穴道，你怎么能......”
　　既然料知会被点穴道，我怎么可能乖乖等着他动手？早已拿了金针，用最后一分力气插入相应的经脉，即使解不了穴，也能大大缩短被封穴道的时间，之前我早已能动作，只是骗过了他和灰衣人。
　　扬手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说道：“想不想知道我怎么对付你？有好多方法呢！落到我手里，就让你一样样来尝试各种死法！”
　　少年并不求饶，道：“反正落在你手里，随便什么死法，你用就是了，再狠也比不过我对付别人的手段！我蚀魂折磨别人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他们十倍地虐我，我就千倍万倍地回报，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嘻嘻一笑：“可惜老毒虫死得太快了点，我所有手段最想用的是在他身上！不过告诉你最近一个死在我手里的人的惨状，我把他一点点剥皮，涂上蜂蜜，让蚂蚁叮咬，他吃痛不过，拖着流出的肠子滚动，每次动上一动，地上的刺棘就把他的血肉撕下一条......”
　　我用力打上一巴掌，才逼得他住嘴，他阴阴地笑道：“美人儿，你要是把我虐得轻一点，不光是我不爽快，尤其是那些被我害过的人，他们会从坟墓里爬出来骂你呢！”
　　“我不杀你！”在他要穴插上金针，可以让他一天一夜都无法动弹，若是他妄动，立刻经脉逆转，暴裂而死！
　　一天一夜，足够我走得让他追赶不上，那时早已和霜大哥在一起。
　　“你说什么？”少年以为听错了，“你这次能算计我，下次就未必！我决不会放过你的！”
　　世上居然有一个劲地刺激别人杀了自己的人，是因为痛苦太深还是真的已经疯了？
　　对他不知是憎恶还是可怜，我道：“我不杀你！你害过我，但我也回报了你，之间的帐一笔勾销！”
　　“你真的不杀我！为什么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见了我这样的魔物不是要众所诛之的吗？武林人都是这样的！”少年大笑：“凤连祥千方百计要捉住我，你拿我和师傅去邀功，你们孤剑门就更加名扬武林了，机会千载难求啊！”
　　我冷冷道：“我和凤家没有关系，才不希罕什么武林名望！要你死的自然有其他被你害过的人，我不代替别人做刽子手！以后你不害我我也不害你，你不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要你的命！”
　　少年如中雷击，变得半个痴呆，喃喃自语道：“你不害我我也不害你，你不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要你的命......”
　　他反复说着这几句话，抬头看着我，幽幽地道：“如果我喜欢你呢，你也会喜欢我吗？”
　　这无赖少年！懒得再理他，我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小美人，我要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