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之梦·暗夜之花》风魂

3、第 3 章

　　二
　　坐在高高的石崖上，看着甫渡宫的大门缓缓的合起来，双手抱膝的金发少年将脸埋在自己的手臂内侧，重重的叹了口气。
　　人们怎么样的议论有鹏雏也好，自己怎么样的期待着新王的出现也好，依次走进甫渡宫参拜的人里，依然没有新的塙王。
　　“塙麒。”
　　他的女怪在低低的示警，并自动现身挡在他前面。
　　塙麒抬起眼，看着一抹黑影正从山石间向这边跳纵而来。
　　是那只黑豹。
　　“没关系，歌砾。”他出言安抚紧张的女怪，自己并没有动。
　　黑豹落在他身边，撇了撇胡子，露了一个大概是笑容的表情，“蓬山公似乎很喜欢高处呢，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
　　上上次？
　　这么说来，她的确是看到了。
　　塙麒瞟了她一眼，目光仍然回到甫渡宫的大门上。
　　幽昙跟着看过去，“唔，关上的话，就是说这次升山的人里，并没有塙王啰？”
　　“走到我面前来陈愿的人里，没有。说起来，我并没有在甫渡宫里看到你。”
　　“因为我没去。”
　　“为什么？”塙麒收回目光，湛蓝的眸子看着在他身边蹲坐的豹。“你辛辛苦苦从巧过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当王？”
　　“我对做王那种辛苦的事情，没多大兴趣。”幽昙伸出一只爪子，挠了挠耳朵，一副很悠闲的样子，“我只是陪凤翥那家伙来的。”
　　“凤翥？” 塙麒重复着这个名字，眼前浮显出那男人的笑容来，“看起来的确是很不错的人啊。”
　　“嗯，所以那家伙很自信的，甚至于一乡的百姓都对他很有信心呢。”
　　“那么，你呢？”金发的少年转过头来，正视幽昙漆黑的眼，“你也认为他可以做王吗？”
　　“怎么说呢？”幽昙伏下来，伸出爪子去抓塙麒散在风中的发，眸中的神色显得很遥远，“其实你没有选他，我倒是有几分高兴呢，因为凤翥那家伙啊，有时候，实在太过于勉强自己了。”
　　塙麒随着她的动作，看着自己在斜阳下熠熠生辉的发，并没有觉得她的举动有什么失礼，倒是从心底轻松起来，那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至高无上的麒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在跟邻家的姐姐聊天而已。
　　只一个恍惚，眼前的景象便重新清晰起来。
　　他是在蓬山，他脚下，是一心想做王的升山者。
　　他逃不开。
　　这是命运。
　　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塙麒淡淡道：“你明知道他没有做王的器量，为什么还要陪他来蓬山？”
　　“因为，那家伙和我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万里晴空，阳光明媚，阳光下每一片绿叶都滋润的舒展着，每一朵鲜花都灿烂的幸福着，所以，他要用自己的手，让那变成现实。”幽昙伏在那里，迎着风，声音舒缓如她正在描述的梦。
　　在那样的声音里，塙麒似乎也看到那样的景色。他想，或者他想要的，也就是那样一个梦。
　　幽昙回过头来，看着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这个人呢，一向能活下去就很幸福了，并不会做什么很长远的梦。所以呢，那家伙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那家伙想做的事，我就尽力帮他完成。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朋友——吗？”
　　塙麒的声音沉下去，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感呢？
　　不是主从，不是父子，不是师徒，不是君臣。
　　朋友是什么呢？
　　他在沉吟的时候，一只豹爪搭上了他的肩，他转过头，看到幽昙已重新坐了起来，一只爪搭在他肩上，微微偏起了头，“呐，打起精神来吧。有空的时候，来宁州找我玩吧。”
　　塙麒怔了怔，转过头，“你们，就要回去了？”
　　“嗯。虽然离开门还有段日子，可是凤翥那家伙说要去给我抓匹骑兽，所以……”幽昙发出轻轻的呼气声，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叹息，“那家伙很讨厌人家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所以，很多场合还是希望我用人类的姿态出现。他是有乘骑兽过来的，不希望和他一起的我步行啊……”
　　“你……不喜欢变成人的样子么？” 塙麒看着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抚摸她光滑的皮毛。
　　“也不是吧，只是，做人啊，规矩太多了，我是受不了多少约束的家伙。”
　　“是吗？” 塙麒垂下头，过了很久才又抬起来，“谢谢你来陪我。”
　　“吓？”幽昙别过脸去，“我只是路过，顺便来打个招呼。”
　　这里是他生活了十七年的蓬山，他倒是不知道，有哪条路可以顺便路过这里。
　　塙麒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幽昙。”
　　“嗯。”幽昙应了声，斜过眼来瞟着他。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这个吧？”
　　幽昙偏过头，“蓬山公有何吩咐？”
　　“你可不可以不要称我蓬山公？”突然被她用敬称称呼，塙麒反而觉得别扭。
　　“那么，我要称你什么？”
　　塙麒怔了怔，麒麟是没有名字的，即使以后有字，那也是选了王之后，王赐予的，只有王能叫的。
　　幽昙笑着，伸了个懒腰，“我要是乱叫的话，又会被那家伙说对蓬山公不敬了吧。”
　　“我想，应该没关系吧。”塙麒抬起一双清澄透蓝的眼来，看着面前的豹子，“我们，应该可以算是朋友对吧？私下里叫叫，应该没关系吧？”
　　“朋友吗？”现在轮到幽昙怔住，然后就发出很爽朗的大笑，“嗯，是吧。”
　　“那么，给我一个名字吧，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
　　“塙麒。”女怪在他影子里叫了声，她的麒麟虽然时常有些任性，可这次实在有点太乱来了。
　　“没关系。”塙麒喝退自己的女怪，一脸期待的看着面前的黑豹。
　　“呀，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呀，我书念得不多呢，说不定就叫你阿猫阿狗啦。”
　　塙麒正在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个错误的时候，幽昙的爪子已抚上了他的脸，她将指甲收起来了，掌心的肉垫软软的，磨在脸上的感觉有点粗糙，但是酥酥的，很舒服。
　　他听见幽昙的声音笑着说：“澹瞳，我以后就叫你澹瞳。”
　　澹瞳么？
　　嗯，不管怎么样，总比延麒的别字要好吧。
　　他确定他喜欢这名字，于是再度抬起一双清澈的眼来，“幽昙，你可不可以，再让我看看你变成人的样子？”
　　“嗯。”
　　山风吹过，将幽昙长长的黑发拂到塙麒身上，与他的金发交缠在一起。
　　看着她漆黑的双眼，塙麒静了片刻，然后将自己的袍子脱了下来，披在幽昙肩上，喃喃道：“原来……”

　　晚饭的时候，女仙祯卫被蓬山公叫住了。
　　祯卫垂手站在旁边，看着欲言又止的金发少年。“蓬山公，有什么事情么？”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一般来说，巧的王就只巧国人能当是吗？”
　　“原则上是这样的。”
　　少年看着面前的杯子，“也就是说，只有人能当是吗？”
　　“应该是吧。”祯卫微笑着，“重要的是要有天启啊，作为麒麟的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呀。”
　　“天启吗？”
　　少年一手托腮，陷入沉吟中去了，那之前，总算记得向祯卫挥了挥手。
　　祯卫轻轻行了礼，退出去，在门口碰上女怪歌砾。
　　后者倚在门框上，一脸笑容的看着沉思中的金发少年。
　　“歌砾。”女仙静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蓬山公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开心的笑出了声，以及——”歌砾依然微笑着，“得到了一个名字。”
　　笑了吗？
　　那个自明白自己的责任以来就一直都沉着脸的塙麒？
　　惊异于这件事的祯卫甚至到歌砾消失了才反应过来，她最后说的那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已忘记自己年龄的女仙睁大了眼。
　　生在蓬山长在蓬山的麒麟还没有选出王就已经有了名字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