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茉莉花开 ...
-
头晕晕沉沉，正是坠入甜蜜的黑暗却又一只手轻轻推了推我，“王爷……”
侧过身去平躺在床上，沉默半晌，耳边也没有催促的声音，我慢慢睁开眼睛。
我晕晕沉沉的睁开眼睛，灵台一片昏暗，“王爷，您可是有哪不爽快？要不要请大夫看看。这天气干燥，容易上火……”四儿扶我起身。哭着哭着累了又躺回去睡觉，一直睡到日上三更四儿叫醒我吃中饭。
“没，这几天都没睡好觉，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便叫她打水来洗漱。顺便把搁在床头的凉茶一口喝完，用手擦擦嘴巴。
四儿打来的热水倒进金漆水盆里，搅了搅又加了些干燥的茉莉花瓣便端到我跟前来。我用手扑起水拍打下脸颊，接过四儿递过来的锦帕，仔细的把脸上的水迹擦干，又吩咐下去——去冰窖那拿几块冰冷敷下这双自己见了都觉得恐怖的金鱼眼。
自哀自怨不能解决问题，独自哭泣也是变相的自虐而已。脑袋再糊涂我也知道，今早雨霖铃那通脾气不是借题发挥，那又会是什么——
我再抿了口茶，茶香在嘴里流转，舌苔轻轻顶起，茶水就顺着喉管徐缓的落到肠胃中温暖了空腹的脾胃。
那又会是什么——
草儿，梅容。
有些事情，会比谁都清楚，
有些时候，知道又如何，也只是无能为力而已。
再酌一口，杯已见底。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边上，台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百宝箱，算起来这也是我八岁生辰皇姐姐赏给我的。随便捡开一格，挑出一条白银链子坠着一颗精致的红宝石。拿出一条绢帕裹起来再用彩绳束上一圈，小心翼翼的放在挂在身上的小荷包囊子里面。
刚刚做完手头的事情就听见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蟠龙纹花镜镜里看去，却是端着碗托着盘子的四儿。
四儿端来一碗贵妃粥，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个笑容——这个人，真的是很细心呢——还有一个小盘子，里面放着打碎的冰块，最后四儿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方枕来，恭敬的递给我，触手可即的是一片冰凉，脸上被笑意温和了的轮角。
拿起勺子勉强喝下一些，一碗粥喝得我心不在焉。奇怪的是雨霖铃避而不见我还觉得没什么，一向尽责的梅容今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倒有些令人诧异。
一碗粥，竟吃出了几种滋味。
茫然，难得得空闲下来，大把的时间又回来了。四儿将碗筷撤了下去，我对她说我要洗澡。
四儿的行动力很惊人，立马叫丫头们将水房的水提来，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堆大大小小的梳子和从疏到密各式各样的蓖子,还有各种零零碎碎的用具,又拿出一套洗净的衣物托在手上，定定的站在我身后。
步入侧厅，好几扇屏风立在各角，中间放着一个冉冉热气升腾的木桶。
脱下衣服，走到桶里面，四儿拿着小水瓢，一瓢一瓢往一人多高的木通里添热水，只觉得水桶里带有点热气，又有丝凉意正好去暑。
加完热水，四儿又拿出一篮子的花瓣，这次不是干燥过的，新鲜的茉莉花瓣混着粉红色月季，飘在水里花色更加的艳丽，微微轻颤又像一叶叶扁舟纷纷舒展开来。
我不知是满足还是喜悦的闭上眼睛，水里泛起的细纹一波波荡在身上。
四儿给我洗得很认真，每一丝发都要用象牙篦子理过，洗干净后沾上茉莉香水打均匀。直到长发光滑黑亮无比，她才满意。
又挑了两只八宝镶嵌粉玉的盘丝钗把头发全部别了上去。
我让四儿出去，不用给我擦身，她略思考了一番，又添上几瓢热水，默默退到外边。
热气升腾，袅绕白雾中，透过那绣着百花争艳雀鸟鸣春的屏风勉强可以看到对面紧紧合着的刻花木门。
洗澡，果然是最舒服的事情，思想随着尘埃都溶入水中不见踪影。
心烦事很多。
多是为了男人。
噗的一声不由得笑了出来，笑得很甜笑得很苦。果然一牵扯到情字，任谁都会变得不像自己。
看着水中倒影，娇柔中带有点困倦的面容，纤云微卷。
情字不由人，我到底在想些什么，连我都不知道。
感情这个东西，不是人人都拿得起，拥有了又不是每个人动能放得下。
我是俗人，我不是神。我不可能把每件事情都做的了无憾意，我只能选择轻重缓急来尽自己的力。可是，我甚至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的喜欢好像不是针对一个人。
任何美丽的东西都抱有憧憬之心，不敢一一纳入怀中归为己有。可是，真正得到了一向仰慕的东西又会患得患失，又会优柔寡断不能下定决心——
我喜欢
而我滥情。
真是个很好的结论啊……我自嘲的一笑，不由得想起早上雨霖铃发狂般的举动，这种话要是说给他听的话，我会死么——
会死，而且死得很惨。
猛地一个寒颤袭来才觉得水都冷掉，我想浸泡在冷水中考验自己的毅力，真是——
“四儿！”扯开嗓子大叫一声，立马就是一声拉开门的声响。
“王爷。”
四儿捧来一条宽大的白棉毛巾把我上下裹得像个粽子，从桶里跨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噤，四儿有些责怪的看了我一眼，手下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又把遮住窗户的嵌丝帘挂了上去，扶着我坐到阳光底下，一片温暖从头顶绕到足下。
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又把我湿淋淋的头发放下来，用一个羊脂玉发簪轻轻挽起。
我坐在檀木椅子上乖乖任她摆弄，见她手指翻飞灵巧异常，也就好心情地问她，“四儿，这手艺是从那学的啊。”
她手赏的活路没有放慢一丝一毫，抽空用眼睛含笑注视我几秒，又重新摆弄头发去，“回王爷的，这手工夫还是从杏姐姐那学的。”
杏……
杏啊……
“四儿，和杏感情很好么……”我挑眼注视着她，从发梢滴下的水珠沁入脖子里，四儿拿起梳子仔细捋好旁边的额发，端起旁边的蟠龙纹花镜，镜里的女孩面容柔和，眼睛如暮色之清朗，有如星光之灿烂，未着粉脂的一股浓浓的稚气。
“王爷，您真好看。”四儿对着镜子里的我笑了笑，我扫眼过去看着她领口别着的一只蝴蝶卡，浅析的翅膀微微震颤。
“四儿，想杏么。”我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想么，不想么，也不过这样。
“杏姐姐是好人，很照顾我，可是要是杏姐姐回来了我就不能这么近的伺候王爷了，呵呵真是哎……”孩子气的皱皱鼻子，偷偷的瞧上我一眼，见我没有什么怪罪之意，脸上随着皱出一个小小的酒窝，甜蜜得缀满了蜜酒，“可是不管怎么说，杏姐姐一个人，还是会寂寞的，任何人都会寂寞的。”说着又走向梳妆台一边点头，一边将袖子挽回来。
“你知道什么是寂寞吗？”看着她走来走去，我调聊的把玩着不小心落到耳旁的发丝，湿漉漉的带有股熟悉的香味，“你寂寞么。”
四儿正把梳妆盒关好，轻轻的一声啪嗒。听到我的问话又安静的沉默了半晌，默默抬起头来温婉的展开一抹浅笑，“王爷，容我去把水壶拿来。”
今天是发疯了，跟一个小丫头说这——无奈的舔着干裂的唇，头脑却清醒不已。是累了吧，嗯，的确是累了。
那满心的烦忧又该如何地解决。
一一埋藏心底继续郁闷下去？这完全不符合我的风范。
找个方式发泄出来？除了暴力吼骂我再也找不出什么渠道。
想找个人说说，说说自己的委屈，说说憋闷的感情，说说从最开始的以前到从来没有过的未来。
只是过了一会，四儿安静的脚步声就推开门传了进来。“王爷。”四儿拿来一个紫砂壶，托着托盘，脸上的笑意依旧没变，温婉略带忧伤 。
我拿起杯子轻轻摇晃，杯底的茶叶青翠碧绿。没有说话，我等着四儿的回答。
“王爷，您想知道什么回答呢。”我意示她坐下，她怯弱的笑了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隔着冒着水汽的木桶，样子模糊而不真实，“王爷，您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我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人，有时觉得她处事太莽撞，不经考虑，可又会觉得她比我更聪慧，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性格倔强，可是又会包容我所容不下的。有时候我觉得她，比我更愚鲁，可更多的时候却觉得可怕。”
“我不敢妄自揣测王爷的心思，可是我知道王爷这么做也有您自己的道理。既然没有后悔那么，犹豫，我反倒觉得没有必要。”
我抿下一口茶，入口甘甜，转而苦涩。
“王爷，心烦的日子终归会过去，老是拘泥于这些，错过的就不仅仅是被王爷忽略掉的满天星辰，天空中的白云朵朵……更多的，可能是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四儿，你可知道妄自揣测可是有些自作聪明的倾向。”我放下手里的杯子，脸色未变——只是有些惊叹，心境里留下的是滩无法抹去的涟漪——留在我身边的人啊，都不简单。
“王爷，您既然叫我说，那么我也回答您，寂寞人人会有，可是能暗自品尝寂寞的人也不是没有的。如果遇到事情就以此来作为借口的话，那么这个人也只是个懦夫。”
“住口！”我忍不住浑身的颤抖，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扫过旁边的茶几，衣袖一挥，刚刚拿来的杯子落在地上，碎了，四分五裂。咬住牙关嘴里却流进一种腥味，顺着口腔滑落到食道中，“四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回王爷，四儿知道。”在我的震怒之下，四儿滑下椅子，直直的跪倒在地上，地上流过的水迹浸过跪在地上的双膝，头低垂着，声音却是不急不缓，不带一点焦躁。
“为什么激怒我。”我深呼吸，按捺住突然勃发的怒气，虽然是生气，可心情却好了太多。心下诧异，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眸再次变得波澜不兴。
“王爷，发怒，比憋在心里要好得太多。”
事情的结局不过是不了了之，忠顺如她会逆着我的心思，激我发怒不过也是让我发泄怒气。简单得只要一个微笑就会开心如她，也会为了我板起脸颊为了维护我的尊严。聪慧如她会知道会冒着危险以下犯上只是为了提点我，什么都想什么都烦心不如珍惜自己拥有的。
我懒洋洋的趴在铺着厚厚几层棉花的软塌上，心安理得的闭着眼睛享受着，四儿跪在在一旁双手握拳,一双手似轻似重在我背上捶着，我安逸的打了个哈欠，无意的抛出一句话来，“四儿，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背后捶背的小手停滞了一个瞬间又重新有规律的敲击着，“王爷，我被选进府里来，那天您随手一指杏姐姐就把我挑出来了，算是近身的丫环，可也只是提水赶马这些。”
我心虚的缩缩肩膀，随手一指——真符合我的作风啊——
打了个哈哈，又好奇的继续问着，“那入府之前，你有做了些什么呢？”
“王爷可是想听故事？”背后的人儿好像轻轻笑出声来，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却是放慢了几分，思虑了一会，又悠悠的开口了，“王爷，我就说个爱情故事吧。”
我家乡的小镇上，有户人家，那是我的祖父和祖母。日子清闲，都是平常人，但是祖父有一点不同于常人。祖父喜欢煮茶，煮菊花茶。祖父做茶时很注意保留花朵的完整性，还包括两片绿叶。而且他只选用九鹿山中特产的相思雏菊。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种很美的植物。它的花朵比万寿菊约小一半，淡黄色，叶片狭长，有点像夹竹桃的叶子而稍小。
跟大多数茶友一样，祖爷对于泡茶的水绝不含糊，普通的是井水，好一点的是清泉，顶好的是祖爷在冬天收集的梅花上的雪，用坛子装了埋在地下，再有就是春天花瓣上的露水，这后两种水可不是一般人能喝得到的。
日子很清闲。每天早晨，祖父都会帮祖婆理妆，梳弄那一头黑瀑般地长发，甚至给祖婆画眉，黄昏时他们沐着落日的余晖携手在效外散步，晚上，祖爷总是精心地为祖婆煮上一壶菊花茶。
记得那是他们最美好的一段时间。
后面是老套的情节。有一个受伤的陌生男子倒在路边，而这受伤的男人所幸被祖父所救留下了性命却没有了记忆。祖父救了他的命，可是在这段时间里祖母却爱上了这个陌生的人。
为了这个陌生人隐秘的故事，为了陌生人竞艳的面容，为了陌生人第一次绯红的脸颊，为了什么祖母爱上了他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可祖母还是爱上了他。
祖父伤心，在那男人和祖母结婚的当晚安安静静仔仔细细淡淡然然的煮了一壶菊花茶，弥漫的香气甚至溢到喜堂，那里有着一脸幸福的祖母，还有躲在红盖头之下也是非常幸福的男人。在煮完这一壶菊花茶后，祖父喝光了整壶茶，砸了茶壶，拿出白练。
祖父上吊自杀了。
喜事被慌张的小奴打断了。发现祖父离去的祖母很伤心，看着那碎成一地碎片的茶壶，像是看到祖父碎裂的心，穿着殷红的喜袍竟也是追随着去了。
一夜喜事，最后却是两场丧事。
最后留下那个男子，安静的接受了事实，独自一人撑起了整个家。可祖母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有了她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我的父亲。
王爷，您或许会说是祖母的滥情和贪心害死了祖父，又或是祖父拘泥于过去不肯面对现实，最后造成了整个悲剧，又或者您会责骂那个男人，是他抢走了祖父的爱人，夺走了祖父生存的唯一希望，却又造就了祖母的离去。
可是自从我从父亲那听到这个故事后，我却觉得，这个故事里面谁也没错，爱上一个人不是错事，而是在爱上他的时候一定要老老实实的说出来。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如果是真爱，那么最重要的就是所爱之人能够得到幸福。
王爷，我也祝愿您，能得到幸福。
得到世间最崇高最无畏最美丽的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茉莉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