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与君一醉》最终之章

3、第二章 獐子肉（下）

　　卢白以为少年剑神会不屑一顾地拂袖而去，然而出乎他意料，少年默默看了他片刻，竟慢慢开了口：
　　“我去找棺材。”
　　卢白一愣，停下给尸体擦拭血液的手，抬头冲少年微微一笑：
　　“我的车在外面，赶车的是本地人，让他带路要便宜些。”
　　少年沉默片刻，不置一词转身推门离开。卢白侧耳听去，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车夫的尖叫、怒骂、哀求，最后是马车吱吱呀呀离开的声音。
　　——他不会是拔剑威胁了吧……
　　卢白畅想了一下冷脸少年可能用的手段，那个油滑车夫可不好对付，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抹去满脑无聊念头，把马上要僵硬了的尸体扛上肩头向屋里走去，这个时候他也顾忌不到君子行事了。

　　少年做事挺快，押着战战兢兢的车夫没几个时辰就拖回了棺材，此事卢白已经借着屋内的炭火麻利地把尸体擦洗干净并换上了屋里最好的衣服鞋袜，连头发都重新梳理过，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棺材里垫的是棉被，出乎卢白意料，少年也帮手将尸体抬进了棺材里安置好，神情虽然冷漠却也没有丝毫勉强，对待尸体的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细心了。
　　不过等他们安置好尸体准备抬到马车上寻地方埋葬，卢白无奈地发现车夫早已消失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想必是被吓到了。
　　感觉到身边少年的气息瞬间冰冷，卢白自嘲地笑了笑：
　　“幸好这棺材是杂木的，否则就我们两个人还不一定能搬上车。”
　　少年瞥了他一眼，指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平板车：
　　“那辆。”
　　卢白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一辆破破烂烂的平板车上套着一匹神骏非常的高头大马，看着那马没有一根杂毛的雪白毛色，就连败家如卢白也不能不暗叹一声委屈。
　　卢白咳了一声：
　　“小兄弟你就是用这马把棺材拉回来的？”
　　少年冷冷地说：
　　“毕竟是不祥之物，我见路边有车，就向主人买了过来。”
　　我不是在问车啊……
　　卢白苦笑：
　　“小兄弟你的马非是凡品，拉车实在是糟蹋了，你稍等一下。”
　　等看明白卢白是要把自己拉车的马换下来拉板车，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你的马也是难得的良驹。”
　　“我这马是专门挑来拉车的，怎能一样？”
　　卢白说话间已经重新束好了缰绳，两人合力把棺材抬到了车上放稳，卢白正要去拿鞭子，那少年已经不言不语轻飘飘落在了赶车的位置上，一手缰绳一手鞭子倒也像模像样。
　　“你……”
　　卢白看着少年冰冷的面容欲言又止，暗自苦笑了一声坐到车后听天由命了。
　　似乎是看出了卢白的不信任，少年驾车格外认真，一张一弛颇有章法，一路上很是平稳，倒是让卢白很惭愧了一下，果然人不可貌相，若是他驾车可绝没这么好技术。
　　跑了两里路，少年把车停在了路边：
　　“我问了卖棺材的，这附近没家眷的大多埋在这儿。”
　　乱坟岗么……
　　卢白看看周围，说不上什么好风水，但也不是险恶之地，于是点了点头。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雪后的土地仍然坚硬如铁，一铲子下去只有个浅坑，虽然两人都是练武的仍然费了半天功夫才挖出个差不多的坑来，又费了好些事才把棺材埋好。卢白从附近削了根树枝权作墓碑，字是少年刻的，最简单的姓氏名讳，工工整整剑气凛然。
　　墓是有了，只怕祭拜的人却是没有的。
　　少年把老板的身平调查的挺仔细，驾车时和卢白大略说了，这人无妻无子，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也早在两年前就病逝了，自从杀害义兄一家逃到关外后，和以前的朋友也都断了联系，也算死得无牵无挂。
　　难怪接到决斗帖子还留在铺子里，一半或许是因为西门吹雪此时名声不显，另一半，怕也是因为无处可去吧。
　　看着陌生的名讳，卢白的表情微微黯然，所谓江湖人，不管生前风光与否、名声好坏，却大多逃不了这样一个荒地埋骨的结果，能在家人环绕中寿终正寝的有几人？更多的怕是人已埋骨他乡，家人还在翘首企盼……
　　卢白轻叹一声，褪下左腕的紫檀佛珠握在了手里：
　　“尔时世尊举身放大光明，遍照百千万亿恒河沙等诸佛世界……”
　　诵经声悠然回荡，少年静静听着，望着简陋的碑文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的名字是西门吹雪。”
　　念了几段地藏经，卢白叹了口气把佛珠重新套回了腕上，随即就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他循声转头正好对上少年沉静的目光，即使是穿着一身白衣站在雪地之中，这个少年也如绝世名剑一样醒目，仿佛不会为世间一切是非迷惘般地凛然。
　　卢白微微一愣，他虽然知道面前的是未来的剑神西门吹雪，但他却也无法真正把这样一个比自己还年幼的少年和那个近乎于神话的西门吹雪联系在一起，于是他周身荡漾的剑意反而让卢白微微有点担忧，对于他的年龄，少年的眼神实在过于纯粹了，这并非不好，只是……多少让人担心。
　　看到卢白望来，少年点了点头：
　　“我住在燕北万梅山庄。”
　　这是……邀请？
　　卢白一愣，再看看少年淡然的神情，卢白觉得自己大概误会了，但他仍然微微一笑：
　　“在下卢白，居无定所。”
　　少年点点头算是知道了，目光在卢白的手指上稍稍停留随即吹了个口哨，一直慢悠悠跟在旁边的白马立刻小跑到了他身边。他利索地翻身上马，也不道别，头也不回地纵马而去，一路白雪溅起，如踏碎玉。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卢白不期然地想到了这个诗句，目送一人一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白雪之中。

　　这年西门吹雪十四岁，七岁习剑，七年有成，这是他第一次按着名卷千里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