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六话 枫鬼•红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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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有载：古时候人们就把秋天在野山观赏红叶叫做“红叶狩”，而观赏红叶时往往都只能眺望，无法静静地凝视红叶，而传说红叶的颜色，是枫鬼的血染红的。枫鬼的忌辰就是红叶祭的次日。
（一）
时间转眼间到了红叶月。
这正是红叶最盛的季节。
伊藤千秋正在安倍千代的宅子里。
两人相互对立着坐着，在浅斟慢酌。
时间已经过了午时，阳光依旧透过庭院的几棵栎树散落到外廊的木板上。
在庭院的一角，有一个种满水莲的水池子，有好些蜻蜓在水面上飞翔。
池子底下积满了淤泥，不过并不大看得清。
水池里的水莲倒是早已凋落了，不过大多都被景离提前摘采了去。
如果太阳再靠西边一些，这天便会凉快许多。但此刻依旧有些炎热。
这里是土御门小路的原安倍晴明宅邸——千代坐在庭院的外廊内。与伊藤千秋喝着酒。
酒是清酒，甘醇，不烈。
千代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狩衣，原本紧紧系起的襟带此刻正宽松的拉开许多。
她的额上沁着一些汗水，但神态依然如平常一般。
她的红唇时不时的触碰右手递过来的白色釉瓷做的酒杯。微量的酒液沁入心脾。她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微笑。
“这真是不可思议。”
千秋正痛快的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什么事值得你说出不可思议？”
千代将视线从伊藤的身上转开，说道。
“安珍啊，没想到他竟然听了你的话，去转世投胎了呢。”
的确如伊藤千秋所言，安珍竟然将百余年来的执着都消散了……
“也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总之让我这个易师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千代感叹地点头说着。
二人之间除了放了几瓶清酒，还有些家常小菜。
不过这些大都都是安倍千代以前未曾见过的，来自唐土的小吃。
因为伊藤千秋有一天信誓旦旦的说，要把唐土有名的小吃都做一遍，才有了今天这顿丰盛的聚餐。
东西自然是好吃的。
不过形状却是不敢恭维。
因为伊藤做的时候，将糕点的形状都变了模样，于是就成了现在这般“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的境界。
安倍千代把手伸向了桂花糕，一边吃着一边对千秋说道：“是时候了吧？”
“什么时候呀？”
“千秋啊，你在我这里住了也好些日子了，你今天特意做这些点心，不是有些事情想对我说吗？”
“对，对。”
“那么，请问你为了何事？”
千代说完，雪白的牙齿便在细腻的桂花糕上留下一道平整的齿印。
桂花的香味还弥漫在她的唇齿之间。
“千代，是这么一回事……”伊藤说。
“不是想去信州的户隐山看红叶吧。”
“耶，你怎么知道？”
“前些天你对着庭院里的枫叶长吁短叹，说‘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是有这事，千代。可是，我记得那时候你已经睡下了啊。”
“你知道，我一向都是浅眠的。况且，每年到了红叶盛放的日子，鬼门之地总会有些妖魔趁乱跑进这尘世间呢！”
“唔，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呐，如果想听故事，那么千秋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哟。”
“快说快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伊藤千秋一副欲罢不能的样子。
于是趁着清酒的精度还没有散去，千代开始讲有关红叶的故事。
（二）
说到这位被称为“户隐鬼女”的红叶小姐，比起酒吞童子更可说是“风华绝代”。
幼年时的红叶本名换做吴叶，她的真身则出自于第六天的魔利支天。
这位红叶小姐自然受到了别人的悉心照料，谁叫她是户隐山最值得别人尊敬的“鬼女”呢。不过，这也只是在信州罢了。
从小受到细心照顾的红叶小姐自然升的如花似玉，美艳动人。但她的容貌虽是美丽，却惹来了别的女子的妒恨，往往被别人形容成“蛇蝎美人”。
等她长大之后，便嫁入了附近的一家豪族家中，而新娘，不过是她的一个分身罢了。
虽然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但身为妖怪的本性并没有改变。不久之后，那间豪宅的主人便突然去世了，紧接着这间豪宅便被一场如同红叶般猩红的大火给烧得一干二净。
由于带着酒力，千代脸上微微带着红晕。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多数人便忘记曾经在信州有这样一个故事。而那位红叶小姐，也在几十年后，嫁入了名叫源经基的家中，成为他的一房小妾。
源经基是贞亲王的长子六王孙，在当时的源平时期颇有些名气。
经基娶了红叶不久，他的正妻便突然患了重病，卧病在床。有时候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便会有人看见好多房间里出现鬼的影子，但不一到一会儿便消失了。
经基的儿子是个有见识的人，他立刻察觉到父亲娶的小妾是问题。于是他便告诉他的父亲，道：
“母亲大人此刻正缠绵病榻，父亲大人不如将红叶小姐先放逐回信州户隐，这样对母亲的身体也有好处。”
于是经基便听从了他儿子的话，将红叶赶出了家门。
但是，当红叶到达户隐山之时，便集结了一批对当时朝廷不满的原贵族，他们生杀抢掠，无恶不作，更甚者割下无辜百姓的头颅当做点心。当时天皇听到这个传闻，便派遣余吾将军平维茂前去叛乱。
当时，信州户隐山正是观赏红叶最好的时节。平维茂便和他的两个侍从前去观赏红叶。
当他们来到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便看到有另一行人已经拉起了帷幕正在举行宴会。
平维茂便对他的侍从道：“前去探听一番，究竟是哪家在举办宴会？”
侍从便走过去相问，过了不久便从那些出来接待的侍女的口中得知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小姐，准备在这里举办观赏红叶的宴会。
平维茂便兴致盎然地观赏起这次宴会，并且放下手里的佩刀。
当他看到站在舞台上的这位小姐时，不得不为她的美貌惊叹。只见那小姐穿着十二单衣的样子，原本清丽的脸庞上此刻涂着薄薄的一层脂粉，十二单衣上袭着枫红叶，更是衬的她娇艳无双。再加上一头青丝半垂半掩。再加上她娇羞柔美的姿态，更是让人经不开眼睛来。
在酒席上，仕女和随从纷纷展现自己的舞姿，随后这位小姐以户隐山的四季为题材，为维茂献舞。看着小姐的舞蹈，维茂不断被仕女们进酒，不加考虑地喝了一杯又一杯，渐渐有了睡意。小姐看到了这个情形瞪大了眼睛，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匆匆回到幔帐之中。
当那位小姐离开平维茂的视线后，八幡大神的使者山神出现了。他对平维茂说道：
“那位地位高贵的小姐其实就是红叶枫鬼，你快快将她捉住！”
一声呼喝之后，平维茂终于醒了过来。他冲进幔帐内追踪那女鬼的身影，刚巧看到她正在对着镜子梳妆打扮，而她的双手却如同红叶一般，蜿蜒扭曲。
“那么，之后平维茂将红叶捉住了吗？”听到这里，伊藤千秋忍不住问道。
“好像只将她打败了呢，不过传言红叶祭的次日，便是枫鬼的忌日。”千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只是她的表情略有些凝重。
“呐，这么说来，红叶枫鬼也不过是对朝廷不满的可怜女子罢了。”
“好像并不是呢，毕竟户隐鬼女，可是不同于我们的妖怪呢！”千代红色的嘴唇上浮现出愉快的微笑。“好了，故事讲完了，你也改兑现刚才的诺言了。”
“唔，什么诺言？千代子我刚才答应过你什么了吗，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呀。”
“这么说来，你是不想去信州观看红叶祭了？”
“当然——想去啦。”
（三）
“说起来，你们好像很喜欢咏颂和歌呢？”酒过半酣，伊藤感叹道。
“这么说来，千秋你并不知道红叶祭上要咏颂和歌吗？”
“怎么会知道！”伊藤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我又不是你们日本人，才不懂得什么咏叹和歌之类的……”
“哦，原来千秋桑不是日本人啊，那为何会有一个日本的名字呢？”说到这里，伊藤才发现不对，便失口大叫起来，“糟了糟了，我怎么说出来了！”
千代哧然一笑，端着酒杯懒洋洋地坐着，眼睛里尽是戏弄的味道。“快些告诉我吧，千秋桑的真名，我想知道太久了。”
“什么？”
伊藤反问，似乎不知道千代所指为何。
“你的名字啊，既然前不久在道成寺你说你来自唐土，那伊藤自然不是你的真姓了。”
“哎呀，有这么一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伊藤继续装聋作哑。
“别蒙我啦，千秋桑。我问的是，你的姓氏，这对我可是很重要呢！”
“是这件事啊……”伊藤抿了抿嘴，道，“小女子姓叶，红叶的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千秋感觉到千代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
果然，千代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似乎还泛着白光，乍眼看上去形同一个月牙，是裴翠雕琢而成的。
上面的图案倒是刻得很清晰，一条蜿蜒的腾龙。
“千代！”
千秋忍不住叫出声来，“这、这是……”
“这是你叶家的东西，当年玉妙姬从唐土来我国和亲的时候，临行陪同的还有你的祖父。”
千秋点了点头，好像记起什么来。“祖父似乎是去过日本，我曾经听我父亲说过这件事。没想到家传之物竟然会在你这里。”
千代猛地坐起身来，打断了千秋。
“别说话，你听外面，似乎有什么声音？”
千秋静静坐着，仔细聆听外面的声音。那箫声飘渺不定，令人沉醉。不过音乐倒是却很衬这个季节。“这是属于大唐的箫声，不过现在那里不应该叫大唐了，而应该称为北宋。”
千代摆了摆手，顺势从地上站了起来。“除了你之外，我所认识的之中并没有来自唐土的人呢，那么这吹箫之人，到底是谁？”
（四）
千秋暗自思索着，却毫无头绪。
说起来，她这些日子住在土御门的宅子里，对外界的事情比安倍千代所知道的不会多出多少。
伊藤千秋向来都是随心所欲之人，她既然不想告诉别人她姓叶，那么就算别人再怎么逼迫她，她也不会说的。
说起来，已经好久不见安倍昌浩了。听千代说，昌浩一直忙于阴阳寮的事情，安倍吉平大人似乎对他的期望很高。
安倍昌浩此时正在去土御门的路上。
他已经好久没去看望他妹妹，安倍千代了。
说起来这些日子被父亲大人压榨太多，都抽不出时间来。等他一得到空余时间，便拿着清酒和香鱼匆匆赶往戾桥。
“前面便到了戾桥了吧，看情况这里又被千代子布置了好多结界呢……呵呵，说不定等会儿她看见我，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昌浩想到这里，不由得自己笑出声来。
突然，一阵悦耳的箫声让他停住了脚步。坐在牛车上的他顿时一惊，便叫道：“停车。”
牛车便自己放慢了速度，停了下来。
一个长着三只眼睛的小妖拉开幕帘将头探了进来。“怎么了，昌浩大人。”
“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附近，我下去走走，百目鬼，你先驾着牛车回去吧。”
“可是，昌浩大人你不是要去千代大人那里吗？”
百目鬼心中不解，但依旧听从了昌浩的话，先驾着牛车回去了。
昌浩下了车，便见戾桥上站着一个身穿红色直衣的少年，正在迎风吹奏。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美妙的乐曲吗？”他定了定神，便走了过去。
“阁下吹奏的音乐真是美好……听问阁下来自唐土吗？”
少年呵呵一笑，双眼放出亮光，看着昌浩。
“在下只是来应故人之约，前来应邀的。”少年放下手中的乐器，淡淡一笑，“在下不是唐土之人，而是四处游览的路人罢了。在此吹箫并不为其他，只为引出主人而已。”
昌浩听闻此言，眉头却微微皱起，不由地面露忧色。“原来是这样，那么就请跟我来吧。”
少年微微点头，便跟着昌浩走过戾桥的结界。
此时，千代闻箫声便追踪而来，却远远望见昌浩和一个红衣少年正从戾桥那里从来。
看到这里，千代有些为昌浩担心起来，她的脸上有些不悦，便默默念动着咒语。
“封闭五音，禁令五色，昌浩清醒。”
昌浩正觉得少年的箫声余韵未灭，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过，顿时从少年身边清醒过来。
（五）
少年脸上出现一丝笑意，但并未停止嘴里的咒语，他回头一看，便面色淡然的看着千代。
“早就听闻安倍家的千代是一个阴阳师，没想到长得也如此美丽！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不愧是安倍晴明亲传之人，更不愧是贺茂光荣的嫡系弟子。只不过，在下今日前来，只是来应故人之约的！”
千代冷笑一声，目光却看向了面色迥异的昌浩。“阁下的声音虽很似大唐的箫音，但终究不过尔尔。阁下若真有要事，请先通报戾桥的式灵吧！”
昌浩看向千代，心中不免有愧。想他学习阴阳术这么多年，却不想还是看不透妖怪和人类的区别，总是心软。纵然今天他并没有做错，但带领妖怪通过戾桥的结界却是当真让他羞愧万分了。
“好了，既然见到主人，那在下的使命也就达成了。不打扰二位叙兄妹之情。不过，相信我们会很快见面的！”
千代接过少年跑出的小笺，嘴唇勾出一抹别人察觉不到的轻笑。
只见那少年远远向戾桥之外飘去，而她的耳边却响起少年的话：“不愧是安倍晴明的孙女，白狐的血脉，到底还是传了下来！”
千代面色一沉，将那绘着红叶的小笺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白露来天下，四方一色同。
如何秋树叶，染出万千通。
红叶枫鬼，原来她还在这个世上啊。
既然她前来邀约，那哪有不去的道理！
只是那红衣少年，到真是有些不知其为何物了呢！
本话终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六话 枫鬼•红叶（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