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五话 安珍•钟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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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有载：一个寺庙的钟化作妖怪，专把人变成和尚，而且会忘记自己以前的事。不知真假如何。
（一）
故事的起源源于纪伊国，那时在牟娄郡真砂有位富豪，他的名字叫庄司。
他是一个慷慨大方、成天挂着笑容的老人。他的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名唤清姬。
他家本就富裕，而且又是当地的名家，所以过往的旅人都有所耳闻，常常放弃住宿客店而到他家里去居住。
实际上，年轻时的庄司为人严谨正直。他一辈子苦心经营，才有了这步田地，如今他年岁已老，只想着给自己的女儿寻找一门好亲事。
庄司虽然是个富豪，但为人豪爽，老来又喜欢文人墨客之类的书画，所以终日在屋檐下饮茶闲聊，吟诗作赋。凡是有客人来到郡里，他总是热情招待，聆听访客叙述关于各地文化风俗的旅行见闻。
直到他的女儿长到可以嫁人的年龄，便准备为她招揽夫婿。正巧，有个住在奥州白河的年轻僧侣，每年前往熊野时，途中总是在庄司家中过夜。
那年来的是两个和尚，一个年长一个年轻，年长者是年轻者的前辈，庄司便安排他们在家里过夜。
年轻僧侣名唤安珍，此行的目的是去熊野的寺庙里参拜佛像。他虽是年轻，但却是个美男子。不知何时，清姬竟然暗恋上了安珍。等到他们离去的时候，竟然在自家墙头翘首以盼。
庄司对此并不怎么知情，有一天他喝醉了酒，便对正在为她斟酒的女儿说：“清姬你知道那个来自奥州的僧侣吧？我和他说好了，将来要让你们结为夫妻。”
当然，这只是庄司的醉话，并不算数，但是心中早有安珍的女儿，竟然信以为真，心中万分欣喜。她以为父亲大人早就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只等着安珍的到来。
等到第二年，安珍路过庄司家的时候，清姬便又觉得他俊雅依然，心中不免更加欢喜起来。那天夜里竟然悄悄潜入安珍的房中，请他与之结为夫妻。
安珍的确大吃一惊，一则是他并不认识清姬，二则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于是便对清姬敷衍了事，想去熊野参拜完再说。
于是他和清姬约定了日期，第二天便匆匆赶往熊野，而后便一去不回。然而日复一日，约定的日子到来，而安珍却没有回来。清姬询问路过的旅人才知，安珍已经路过真砂，往前走了。她询问了好多旅人，都是这么回答的。
于是她便收拾行李向前追赶，等到她追上安珍的时候，正好来到日高川。日高川有一座寺庙，名唤日高寺。当时寺庙有僧兵，僧人们并不相信安珍的话，但终究还是将他藏在了寺内的吊钟之下。
清姬找不到人，竟然化成大蛇，顺利地游过日高川，竟然爬上日高寺的吊钟上，用自己的身躯缠住大钟，奈何钟身坚固无法入内。最后，清姬虽然无计可施，于是就自燃起来，用红莲之火将自己和安珍烧为灰烬。
（二）
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时节已经到了文月，算算日子也快要秋天了。
庭院里没有风，只有微微发红的叶子。
院落是开着的，清和的微风吹动着庭院里的树叶，沙沙作响。
院子里唯一的灯火便是千代房中的那盏烛灯。灯光忽暗忽明，仿佛在这漆黑的深夜中想要全部散发出来一样。
伊藤千秋坐在安倍千代的身边，听着窗外来回鼓动的风声，坦露出直率的表情。
从和她说起道成寺的吊钟变成妖怪的事情到今日已经有十多天了。她盘着腿坐在烛火边，看着身旁榻榻米上侧卧而睡的女子，忍不住打量了起来。
女子有着一双褐色的眼睛，唇色微微泛白，头发漆黑，肌肤白净。
她微微闭着眼睛，嘴里却说着有关道成寺钟的故事，尽管临近秋天，又是在晚上，伊藤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就是安倍晴明的孙女——安倍千代。
她和她的祖父晴明一样，也穿着一件白色狩衣，终年不变。
两个人正在闲聊。
与其说是闲聊，不如说是安倍千代在给伊藤千秋讲故事。
火烛边上放着几个酒瓶，显然是为伊藤千秋准备的。她今夜喝了不少，如今盛满的酒瓶只有一个了。
酒瓶的旁边有不少点心，如今也被消灭了不少。两人边吃边谈，却不知这夜晚过得如此之外。
屋内的温度和屋外是明显不同的。
听着屋外的风声，安倍千代呷了一口酒，视线渐渐落到了伊藤千秋的身上。
“好安静的夜晚啊……”
伊藤千秋喃喃自语道。她的目光一直迷离着，大抵是真的喝醉了。
与其说是两人没有互相搭话，不如说是找不到说话的话题。
“呐，你说最后安珍和清姬怎么样了？”
千秋问道，从刚才起她就有这样一个疑问。千代似乎立刻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自然是化成灰烬了。”
“哦。”
“其实你想问，为什么道成寺里还会闹妖怪是吗？”
“这世上妖怪多得去了，当然会有别的妖怪进出这道成寺吧。”
伊藤千秋忍不住呵了一口气，点了点。
“妖怪多了，自然也是有例外的。”千代喃喃道。
“噢。”千秋饮了一口酒，“原来是这样，妖怪什么的，还是太讨厌了啊。”
“嗯。”
两人彼此点了点头，便又不说话了。
外面的风呼呼刮了起来，原本紧闭的窗户被风吹破了一个洞，屋外的大风随即扑面而来，不光吹翻了烛台，甚至把火烛给吹灭了。
“呐，还是出门去说吧，屋内太暗了。”千代伸手拿起一旁的点心，顺着风势往外走去。
酒瓶自然是归伊藤的。
伊藤千秋是在傍晚时来到千代屋内的。
“啊，今天是你请我来听故事的哟。”
伊藤虽是这么一说，但安倍千代便随意的应诺了下来，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们说的自然是有关道成寺的故事。
等到故事听完了，天也已经深了。
千代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在说：“千代，千代！”
这个声音把她弄醒了。
睁眼一看，却原来是景离。
“下雨了，快回房睡吧……”
抬头变看见侧卧在她身边一脸酣睡的伊藤千秋，外廊的边沿早已被雨水打湿了。
没想到说着说着便昏昏欲睡了，连下雨都不知道。
“原来真的下雨了……”
她打了一个哈欠，便从木板上坐起身来。
安倍千代将目光往景离的方向一转，便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仿佛有什么想说，却又不能说出来。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吧……”
景离笑了笑，便不自觉的顺着她的话，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千代还是去道成寺一趟吧，毕竟安珍和我曾有过一面之缘。”
“哦，原来你的年纪已经如此大了……”安倍千代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嘲弄起来。
“我只求你不要伤害他。”
“他终究成了怨灵啊，能把前来寺庙里的男子变成和尚，忘记前尘往事。不得不说，他对自己成不了佛太过执着了。”
“所以请您开导他，并且超度他。”
“那为何你不去找道成寺里的得道高僧呢？”
“只是身份不符罢了。”
“那就这样吧，我记下了。”
“请您务必去一趟，拜托啦。”
景离说完，便化成一只白狐往屋外跑去，跃上墙头的另一侧，而后不见了。
——呐，那么晚了，景离你要到哪里去呢？大江山的酒吞童子，还不是见他的时候啊……
（三）
说起道成寺，不过是一间寺庙罢了。
道成寺位于日本和歌山。根据寺传记载，于大宝元年奉文武天皇敕命所建，延历十四年，别当定秀向四方募款，铸造梵钟。
安倍千代来到和歌山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三天。
以前她只呆在土御门的宅子中，过了好几年都不曾离开过一次。只是这次竟然长途跋涉来到和歌山，不得不说她对景离的重视。
和土御门的宅子不同，偌大的道成寺里，除了烧香参拜的旅人僧侣外，还有众多的僧兵。
这和当年清姬看到的日高寺是一样的，古老而又纯粹。
安倍千代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红叶飘散的季节，寺庙外大多沉淀着从树上飘落下来的红叶，就连她走路的足迹，也被红叶掩盖了。
千代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
她只是站在道成寺外看风景，并没有进去。
以前住在土御门的宅子中，和祖父大人嬉戏的时候，她有时总分不清那些人是真的，那些人是假的，更甚者又有那些人是祖父的式神，精灵，还有妖怪。
说不准，除了她和安倍晴明，那间偌大的宅子里就没有人的存在了……
至于访客，除了早已逝去的源君源博雅，祖父他似乎就没有什么身为人类的朋友了。而如今，在这间宅子里住进了名唤伊藤千秋的少女，千代总觉得冷清的宅子里平添的一分生气。
只是这次，她并没有带她来。
千代知道，即使她并没有和伊藤千秋一起到这和歌山来，伊藤也有办法来这里的。
正想着，就听到身边传来伊藤的声音。“哎，千代子。”
安倍千代回过头，将心里的往事掩埋之后，道：“什么事？”她的视线移到了千秋身上。
“之前想跟你说一起来的——只是没想到你竟然独自一人来道成寺。说真的，千代你就不寂寞吗？”
“寂寞？”
“你不觉得一个人挺孤单的吗？”
这似乎是伊藤千秋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第一次是她刚住进土御门的宅子的前几天、
“还好吧，只是寂寞和孤单，对我来说并没什么两样。”
“什么意思？”
“人活在世上，除了朋友之外，便是孤独的。”
“嘛，人生都是寂寞如常吗？可是如果一个人太寂寞了，会很痛苦的……”伊藤千秋搂着衣袖，喃喃自语着。
“痛苦啊，或许会有吧……”
（四）
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树梢上的叶子又落了下来，红叶飘散，安倍千代突然冒出这句话：“千秋，你觉得我们现在进去，那寺庙里的钟，会不会变成妖怪来吃了我们？”
“啊，千代你在说笑吧，你我都是女子。不都说那大钟会讲男子变成和尚么？”
“那倒也是。”
千代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
视线所及的地方，刚巧是红叶茂密的深处。
“类似于那些叶子的灵魂。”
“是红叶吗？”
“对。”
“我知道红叶，但不明白你的意思。”
“听说过红叶狩吗？”
伊藤千秋有些领悟的摸了摸下巴，“你是说，道成寺的钟和红叶狩都是一样的？”
“看来你是明白的啊。”
“这么说，道成寺里真的有妖怪……”
“没错，不过不是清姬，而是安珍！”
说到这里，伊藤千秋视乎已经明白了好多。
“千代子，你不会是想找男人进去参拜，让安珍的怨灵显现出来吧？”
“没错，伊藤你可以这样理解。”
“可是你我都是女子，上哪里去找个男人？”
“他已经来了。”
“啊？”
千代平静地说。“等一等，等他来了我再和你说。”
“哎，千代，你不要再瞒我了，我现在就想知道。”
安倍千代手执横笛，双手向前交叉，朝红叶深处含笑道：“既然来了，那便出来吧，贺茂师兄。”
伊藤千秋顺着千代指的方向看去。
于是。伊藤也看见一名男子静立在道成寺外面的红叶林中。
（五）
那男子站在一片深红的红叶树林之中。
他身穿黑色的狩衣，头戴黑色的官帽。
幽远、清冷的眸子如同星河一半望着千代和千秋。他的嘴唇薄而清冷。
“很久不见，安倍师妹。”
他的唇中吐出声音，沁凉而又冷漠。
“你来了。”安倍千代说道。
“久违了。”黑色狩衣的男子说道。
他的声音顺着空气中的清风，飘到千代的耳朵里。
“那么，一起进去吧……”千代抿嘴微笑。
千代说完，贺茂光彦脸上忽然一改而为刚才的严肃表情。
“这位是——”他指的，自然是安倍千代身边的伊藤千秋。
“贺茂君，小女子伊藤千秋，和你们阴阳师不同，我是——易师。”
伊藤说的时候很平静、清晰而又坚韧。
她褐色的眸子里，仿佛积聚着灼人的亮光。
本话终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五话 安珍•钟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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