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话 若叶•白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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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有载：生时被人侮辱、欺负、蹂躏的女子，愤恨而死后，化为厉鬼向人索命，因为只剩下一堆骨头，所以会用人皮伪装自己。
（一）
听到藤原家出现一堆白骨这件事的时候，安倍昌浩正在阴阳寮值班。
虽说是刚经过了泰山府祭祀，但平安京依旧充满了阴戾之气。
而关于白骨，他是从一个女子那里听来的。
因为外面下着细雨，所以昌浩并没有带伞，就这么匆匆走出去。
阴阳寮在平安京大内里之内，太政官之北、西邻中务省、内里之正南，出去便是朱雀门。
原本打算一口气跑回土御门的，沿街道走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想必不需要一个时辰就可到达。不过不巧的是，滂沱的大雨倾盆而下。
湿透的红色狩衣紧贴着身子，雨粒啪啦啪啦地打在他头顶的帽子上，不一会儿帽檐的缝隙便开始渗水，让昌浩无法抬起头来。
即使穿着较为轻便的狩衣，也无法在大雨中前行。
哗啦——哗啦——
雨下得越来越大。
所幸并没有大风，道路虽有些看不清，天空被迷雾笼罩，可终究还是需向前行。
轰隆！
昌浩突然听见前方有一声巨响。
勉强抬起头来，看见眼前站着一名女子。
定睛一瞧，此名浑身湿透的女子一如他一样，身上穿着白色的小褂，头上缠着白色棉布，看上去好像遇到了什么难处。
只听得眼前那女子轻声唤道：
“去寺庙躲雨吧，前面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弥漫的雾色笼罩着整个平安京，一眼望去四周除了他，也只有眼前的这名女子。
“是因为妖物吗？”昌浩问道。身为阴阳师，他自然知道雨天是百鬼们夜游的最佳时刻，因为迷雾笼罩，许多人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有时候会被百鬼们捉住当做点心来吃。
“总之，先找一间寺庙躲雨吧，或许还能撑到雨停——不过，看这雨势，恐怕雨停之后那些东西也不会散去。总而言之，先去寺庙再说吧。”
不远处刚好有一间寺庙，庙门破破烂烂的，印象中这里并没有寺庙的。
“算了，就随你一起去躲雨吧。”
说完，昌浩便拉着眼前女子的手，从湿漉的泥泞中向前走去，往斜对角往后一拐，跨过路边的枯枝，他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了，脚步也越走越艰难。
照这样走下去，恐怕还没有到寺庙，就被大雨穿透身体了，更不用说，前方出现的那些鬼怪，哪怕用尽他所有的能力，也不可能对付百鬼的夜行。
昌浩在突然涌现的心头的恐惧之下站直了身体，接着便宛如在朦胧之中寻找往日的灵感一样，开始沿着女子所指的方向走去。尽管前方视线一片模糊，但脚步会随着他的直觉找到方向。他或走或停，仿佛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向那里走去。
（二）
前方的确有一间寺庙。
那间寺庙摇坠在这夜色重重的雾色之中，破碎的砖瓦将它原本真实的面貌掩盖起来，看上去勉强能够遮风避雨。
安倍昌浩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伸手推开了早已破败的庙门，接着便用力把门关上。
结果发现。
出乎意料的，刚才的女子并没有跟在他后面，而是早已坐在了庙宇中的稻草堆上，寺庙中燃起了柴火，柴木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而坐在前面的那位白衣女子，她看了昌浩一眼，露出微笑。
“你终于来了啊——”
女子说完便再度笑了起来。
她已取下了头巾，露出湿透了的头发，发梢还淌着水珠。她的眼睛是闭起的，发髻还没有拖到腰部，只用一根发带绑起来。
“见到我很奇怪？”女子满脸笑容地向昌浩招手，示意他坐在火堆前面。
墙边似乎埋着什么东西，火光照过去的时候，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堆白骨。
而那个女子则坐在白骨的前面，眯着眼睛，伸手拿起旁边的柴木，放进了火堆之中。看上去，她像是很熟悉这里，应该是游走于平安京的旅人，或许是来自上野。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昌浩并不相信眼前这名女子所做的事，他直觉得感到这名女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仿佛在这间小小的庙宇之内，除了不远处的火堆，一切都是那么离奇。
而且，他瞥了一眼放置在内里的白骨，回想起下午在阴阳寮中听到的流言，一种不寒而栗的触感，充斥着他的内心。
所谓白骨，无疑是百鬼之中的骨女。
根据传言，骨女生时是被人侮辱、欺负、蹂躏的女子，愤恨而死后，化为厉鬼向人索命，因为只剩下一堆骨头，所以会用人皮伪装自己。
难道，眼前的这名女子是骨女，而那堆白骨，则是她的化身……
（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安倍家的昌浩君。”她冲他眨了眨眼睛，看见昌浩额头上滴下了水珠，水珠渗入他的眼眶之中，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搓。
“我并不是骨女，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即使你浑身湿透，也不必如此见外吧。不过，身为安倍家的阴阳师，怎么会在乎平安京游走的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呢！”
“喂，我说这位小姐——”
只听那女子接着说：“不过说起来我们并没有见过，今天能够在这里认识也是一种缘分。我看你似乎很想知道我的身份呢，对不对，安倍大人？”
“没，没这回事——”
轰隆——
寺庙之外的一声雷响打断了他的声音，真是伤脑筋啊。
——“我的名字，叫伊藤千秋。”坐在他身边的女子冲他眨了眨眼睛，接着便拉着他的袖子，示意昌浩坐到她的身边来。
“伊藤千秋——”语毕，他涨红着脸，有些不自然地坐在她的身边。
伊藤千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着安倍昌浩平复了心情，再接着说下去：“我有一种与你们阴阳师差不多的能力。”她停顿了一下，便继续说道。
——“我能看见鬼。”
（四）
——“小女子我嘛，不过是走遍四方的旅人罢了。到处行走，就会听见形形色色恐怖而又奇怪的故事。当然，这和我本身的能力是分不开的。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要行走四方？
看我这身打扮就知道，不过是离家出门散心，随便在各处游走，还能做些什么？”
伊藤千秋见昌浩一直盯着那堆白骨，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对了，你是在奇怪我身边为什么会有一具白骨吧？其实这和我的能力有关。
我……昔日曾路经美浓，便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曾经美浓出现过一个美丽的女子，她有一天想要投奔远在他乡的丈夫，却没想到在途中遇害了。
说来也奇怪，我听当地的老人说，那女子的哥哥曾经去找过她的丈夫，但一直没有回来。之后便有消息传来，说那女子丈夫的房间里，出现了一堆白骨。
当时我的心里有些发凉。所谓的妖怪其实并非是很可恶的，我非常赞同这一点。所以啊，死去的女子变成白骨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火堆中的柴木快要烧尽了，伊藤千秋从不远处拿了一些放进去。她双手紧紧捂住胸口，想从身体里汲取一些暖气。她的表情很坦然，像是在说一个地方上的传说。也不在乎昌浩有没有在听，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不用我多说，你也是知道的。人死后通常会有灵气，假设那人的怨恨达到一定程度，那她便会化作厉鬼，去报复那些害死她的人。从一开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便在一间茅草屋内住下。那天晚上天很黑，看不透月色，所以我便早早的睡下了。
说起来也奇怪，那天晚上我睡得并不熟，翻来覆去的。所以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女子，一个像是一枝初春来临前即将凋零的残梅的女子。
我当时的确被吓到了，心想大半夜的怎么会遇见鬼了。而那女子却温柔地告诉我，她就是那堆出现在她丈夫屋内的白骨。
于是，我便得到了她的故事，一个被丈夫抛弃却苦苦等待十年的女子的故事。”
说到这里，伊藤千秋打了一个喷嚏，她觉得火势慢慢退了下去，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天亮了。
“那个女子，把她的名字告诉你了吗？伊藤小姐。”走出庙门之前，安倍昌浩皱着眉头问道。他的表情说不上惊奇，只是内心充满了一种莫名的伤感。
伊藤千秋，他刚刚认识的女子。她温柔的笑着，那如绸缎一般的乌发结扎在她的耳后，如同月光下流动着的河流，宁静温婉。“嘛，你真的想知道骨女的名字吗？”
安倍昌浩点头。
“那么，就等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说吧。我想，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安倍昌浩大人。”说完，伊藤千秋便径自离开了寺庙，清晨的露水滋润着墙角的野草，在雾色下闪现一片透明的澄澈。
（五）
所以，当安倍昌浩跑到土御门来找安倍千代的时候，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说到后来，昌浩连连打着哈欠。“于是，我只好请假了。”昌浩对千代说道。
昨晚的暴雨让他得了冒风，加上连夜的淋雨，可想而知，他已经够狼狈的了。
“那是前天晚上的事？”
“嗯。”昌浩应答道。
“那昨晚呢？”千代问道。
“说实话，昨晚我一直呆在一间寺庙里，是今晨离开的。”
“看见了什么吗？”
“嗯，那间寺庙里有一堆白骨。我和伊藤桑聊了一会儿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一晚上都是她在说话，外面又不停地下雨，所以我也没有发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那堆白骨……”昌浩说到此刻，便又一次停了下来。
“你觉得这堆白骨是藤原家出现的那个？”
“对啦。”
好一个大胆猜测的家伙。
假设当时寺庙里只有昌浩你一个，又没有火堆的话，那阴森森的场面肯定受不了。
“但是，最后我放弃一开始的想法了。”昌浩又说道。
“你没有用阴阳术？”
“对，从进入寺庙的时候起，我就发现我用不了阴阳术了。”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又忍不住唉声怨气道。
“是因为什么呢？”
“不知道，那里除了我，就只有那名叫伊藤千秋的女子。不过我想，她应该不会有这样的能力吧。不过临走之前我发现了一个东西。”
昌浩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再接着说道：“我离开的时候趁伊藤不注意，从那堆白骨中发现了这个。”
“是什么？”千代凑过身子，拿了一块绢帕擦了擦昌浩鼻尖上的杂物，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
“出门之后仔细看看，才发现原来是人的面皮，好像用了很久的样子，很多地方都腐烂了。”昌浩擦了擦鼻子说着，于是他再也没心思说这件事了。
“你不该把人皮带回来的，导致藤原家再出什么差错就没有意义了……”
“那么，千代你要我做什么呢？”
安倍千代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桌上的酒菜差不多快要吃完了，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今天晚上你陪我去那个地方。”
“还去？”
“当然。”
“我怎么摊上你这个妹妹，对了……”说到这里，昌浩停顿了一下，他觉得有些事还是先说出来比较好。“我觉得，伊藤千秋有问题。”
“哦？”
安倍昌浩拼命地扯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结果弄乱了摆放在桌上的酒菜。“我有一种感觉，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你觉得那女子和骨女有关？”
“不知道，这一切目前还不是很确定。大概和她的能力有关，虽然我答应她——不能乱说的。”
“那你还不如把话烂在肚子里。”
“原来你在取笑我，我就知道把事情告诉你，你肯定会变成这样的！”昌浩气红了脸，脸上露出不自然的愠色。
“好吧好吧，今晚你只要带路就可以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是什么？”
见昌浩这么一问，千代微微沉吟了一番，然后喃喃道：“我要先去藤原家一趟。”
假设昌浩说的都是真的话，那么藤原家的二少爷，就是骨女想要找的人。
那么，这一切都是前世铸下的错误了。
本话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话 若叶•白骨（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