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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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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进坎迪亚的城门,路过门洞里叫卖的小贩和行乞者,沿着大街慢慢地走着。街上行人很少,被太阳晒得微微膨胀的空气仿佛将整个城市都撑得懒洋洋的。两旁的店铺里人们忙得热火朝天。经过一家飘着浓郁香味的面包店的时候,米诺斯进去买了几个芝麻饼。
“你要不要来一个?”米诺斯嘴里叼着一块芝麻饼含糊不清地说,将装着饼的纸袋子伸到雅柏菲卡面前。
“其实从刚才起我就一直想问了。”雅柏菲卡从善如流地拿了一块,“你的钱是哪儿来的?”
“冥斗士有工资的。”米诺斯闷闷地说,“难道你们圣斗士没有?”
“当然有。我们发的是德拉克马……你们的工资按照哪种币制?”
“当然是冥币。喂,不要这么看着我!冥币跟德拉克马什么的也是可以汇兑的!而且现在它跟美元的汇率比德拉克马跟美元的汇率高!而且我工作了上千年时间,就算每年只有一丁点儿工资这么长年累月地积蓄下来数目也足够可观了!”米诺斯用最快的速度咽下芝麻饼解释道,突然猜疑地看着雅柏菲卡,“我说,你该不会是怀疑这些钱是我偷来抢来的吧?”
雅柏菲卡毫不回避地点点头:“我的确这么怀疑过,而且我现在依然怀疑。首先,你刚才的话只是说明了冥斗士有工资,并没有说你现在正在花费你的工资积蓄。其次,你离开冥界的时候没有丝毫准备,不太可能会带钱或者——或者你们用来当做跟信用卡一样用途的东西。”
“雅柏菲卡你果然很聪明。”米诺斯眯着眼睛,用力将装着芝麻饼的纸袋口捏得皱巴巴的,“但是,渣也是有人格有尊严的更何况我是一只有法制观念的渣!”
雅柏菲卡抿着唇,看上去有些犹豫,但是依旧毫不退让地盯着米诺斯。
“好吧。”米诺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速很快,“我不会再说第二遍。每次圣战间隔,三巨头都有一次到地上来考察的机会。当然,我们都把它当作体验人间生活或者游玩。四十多年前我从美国斯坦福大学法学院毕业并工作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在瑞士的一家银行办了个私人账户。对于我来说,写一张签字文件要求拿回我的财产并不是什么难事。满意了吗?”
在坎迪亚城附近的一个山丘顶,米诺斯和雅柏菲卡正忙着“毁尸灭迹”。他们在争执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敌人的接近。米诺斯顿时顾不上吵架,“噌”地一声蹿了出去——毕竟他们可不能在坎迪亚城内打起来——雅柏菲卡当然是急忙跟上。他们在这里打了一场遭遇战,然后毫无悬念地全歼敌人。
开玩笑,一个冥界前三巨头一个圣域前黄金圣斗士要是还打不过这么一小群冥界的侦查兵,他们可以直接去跳克里特海了——说不定这片海以后还可以改名叫做“米雅海”,就像当年雅典那边那片海因为跳下去了一个雅典王埃勾斯而得名“爱琴海”一样。
与前几次被追杀后的处理一样,米诺斯将那些侦察兵的尸骨掩埋到地下。这些“人”会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而回到它们所归属的地方——冥界,而不是由于被暴露在空气中而很快化作尘埃永远消失。
他毕竟是冥界的一员。尽管现在全冥界都站到了与他敌对的立场上,他依旧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补救,尽可能减少冥界的损失。毕竟他很清楚是自己理亏,而且对于冥界,他还是存在着不小的愧疚的。如果不是他,哈迪斯不会蒙受那样的奇耻大辱,冥界也不至于输得如此干净彻底,沦落到现在割地——那就不必了,赔款——那是必须的,而且什么形式的“补偿”都有。
毕竟,是他,背叛了那个给予了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冥界。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尽管在所有人眼中冥界就是那么一个黑暗、恐怖、充斥着惨叫与折磨、残暴与人性的灭绝的地方,但是那毕竟是千百年来他的工作岗位,他存在与生活的地方,他的“家”。他爱这个地方,就像他爱他的故土克里特;他想保护这个地方,他为它而战斗,而为之骄傲……但是这一切偏偏毁在了他的手上。他不忍令它再遭受战火的创伤,取代那令它千疮百孔的兵燹的却是耻辱的烙印与满目苍凉的废墟……
米诺斯摇了摇头,中断了自己的思绪。他踢上最后一抔土,用脚在上面狠狠地踩了踩,余光瞥见雅柏菲卡朝他走过来。
“米诺斯,呃……”雅柏菲卡看上去有些踌躇,不过依然把话完整地说了出来,“之前的事……我是说,我的怀疑,对此我很抱歉。我无意冒犯……”
米诺斯撇了撇嘴,露出一个苦笑。他还能说什么,在雅柏菲卡这么放低姿态来道歉之后?
“我知道,我理解,咳。”他耸了耸肩,“毕竟,没有人会想跟一个人品有问题手脚不干净的人一起……呃,旅行。”
“旅行?你把这称作旅行?”雅柏菲卡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本质上来说,我认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惊险刺激的精彩节目稍微多了一些。”米诺斯再次恢复了懒洋洋的淡定欠扁的模样,一屁股坐在一棵魁梧的梧桐树下,一副没了骨头再也站不起来的样子,“那些芝麻饼还在吗,雅柏菲卡?”
“什么?”雅柏菲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米诺斯指的是什么,“不是你一直在拿着的么?我看多半是你冲过来的时候掉了。”
“真可惜……”米诺斯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回去的时候再到那家鞋店旁边的面包店里买吧。”
雅柏菲卡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坐了下来——当然,他的姿势比米诺斯优雅多了。
“米诺斯……”他皱着眉头,终于提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什么要来克里特?你不会没有想到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
“你跟那只酱油羊待了那么久,难道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说法吗?——喂喂,我开玩笑的,不要动不动就亮玫瑰啊,这里既不是婚礼也不是魔术师舞台啊。”米诺斯歪了歪头,一枝玫瑰花险险擦过他的脖子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难道就不许回来看看吗?不知道下一次再能够来这儿是什么时候了。”
雅柏菲卡闻言,沉默了下来。他的眼睛顺着米诺斯目光的方向,看着不远处放牧的羊群,然后渐渐向远方山谷中炊烟点点的村庄延伸。鼻尖萦绕着百里香、罗勒和茉乔栾那的香气,梧桐的枝与叶在头顶摇曳,发出低低的细语……
“她是多么美丽……我为我的克里特感到骄傲。”米诺斯喃喃地说,“尽管她的辉煌早就不在,那些阿拉伯人、威尼斯人和土耳其人将火焰燃遍她的肌肤,用钢铁的洪流撼冲高山,使冲突与纷争灼干长河,令她在枷锁中挣扎悲鸣……但是她从未屈服,从未放弃……于是最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将骑在她背上的奴役者掀翻在地,回到希腊的怀抱……‘有的民族、有的人用祈祷和眼泪,有的用耐心和忍让,有的用辱骂向上帝呼吁。克里特人则用枪射击呼吁上帝。他们站到上帝的门□□击,好让他听得见。‘造反啦!’苏丹听到连珠炮声就首先号叫起来,暴躁如雷,派遣巴夏、军队,运去尖桩刑具。欧洲人叫喊:‘蛮横无礼!’并放出他们的铁甲军舰冲向在欧亚非三角洲之间遇难的小船。可怜的希腊在恳求:‘忍耐点,要小心,不要把我投到血海里!’而克里特人反驳说:‘自由或死亡。’他们敲打上帝的门。’写得多么好啊——自由或死亡!我身后的这株梧桐曾千百次挂过绞索,无数克里特人在这恶魔般的树上咽气……但是白底蓝十字的旗帜,永远在克里特的土地上飘扬。”
在远处,海洋闪耀着银蓝色的光芒,凶悍而美丽,咆哮着竖起高高的波涛,永不疲倦地拍击着岩石。雅柏菲卡看见米诺斯眼中的光辉,仿佛感同身受般地被那激荡的心情传染。他从未知道米诺斯竟还有这样的一面;从来没有想到过,即使是米诺斯,也有他深深寄托着感情的故乡。他为她的被奴役的伤痛而愤怒,为她的自由而欢呼,即使已经不再属于这里,他也依旧为她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