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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还家 ...

  •   02 还家

      清波若无其事引着司徒燕当先而行;以杨晋为首的十余个庄丁神色狐疑,紧随其后;而数十名闲人散汉不甘落后,个个一脸兴奋,遥遥跟在队尾。有如三军列阵,一行人喧喧嚷嚷,浩浩荡荡在平日连等闲武林人都不敢轻易上门的“天下第一庄”前依次排开。
      用不着回头,身后的雄壮场面清波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他面上看来挥洒自若,不见窘迫,心里面却是越走越苦,只觉得凉风飕飕的从双膝前掠过,杨氏列祖列宗庄严肃穆,略带呆板的画像一张张从眼前飘过,就不晓得这次会以招摇过市,铺张浪费的“不赦大罪”在祠堂里面思过几日?
      司徒燕口中和清波一唱一和,格外投机,眼睛却望向堪称武林圣地的“天下第一庄”的府宅。长长的石阶通向洁白的牌坊,简洁古朴而肃穆,坊上刻着“诚坚金石,气傲风云”,正是先帝的御笔亲书。走过牌坊,再隔着几十台阶,便是一片巍峨的庄园,气象森严,美奂美仑。远远便见匾额上四个金色大字迎着阳光熠熠生辉:“天下第一”!杨府正中大门紧闭,而半敞的脚门却也足可容得马车出入。
      司徒燕眸子的深处透出了一丝苦涩,想起丐帮那古老破旧,“丐”门本色的忠义堂,不由感慨:好一座名门世家的宏伟庄园!
      “司徒姑娘,这便是鄙舍了,请-——”
      鄙舍吗?听着清波那清朗的声音,司徒燕心中微觉刺痛,抬头看了眼清波俊朗的身形,忽然又笑了,暗自嘲弄自己的失神:看他这金碧辉煌的府邸,倒真不枉自己骗来五百两白银!
      有意加快脚步,两人身后长长的尾巴逐渐缩短。待得拾阶而上,清波偷眼回望,快慰的发现同行的只剩下杨家的“自己人”了,忍不住低声笑道:“司徒姑娘可知我杨门‘凌烟’身法之秘?”
      司徒燕一愣,清波指指脚下,悄声道:“上下近百个台阶,一日数趟,风雨无阻,十几年下来,想不高明都难哪!”

      说笑间两人已至府门。门内转出一位壮年汉子,对着清波拱手一礼,恭敬道:“二公子,您回来了?”
      清波见此人诧异道:“杨明是你?什么时候咱们府里的大总管变成看门的了?”
      司徒燕闻言微惊,杨府总管杨明素有“阴司”之称,为杨家立下了赫赫功勋。平日行事虽不见张扬,但丐帮的卷宗上却记载得明白,无数□□枭雄都是丧命在他的手下。她没想到还没跨进杨府大门就见到此人,她暗中打量,却见杨明三十上下,相貌衣着气质无不平凡到了极点,若不知他的名字,纵然见上一百次,也不会有半点留心。
      那杨明憨厚一笑,对清波道:“刚刚得了信,说二公子在集市上露面,我就在这里盼着呢!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司徒燕笑道:“我叫司徒燕,和你们二公子谈了一笔小生意,大总管幸会了!”杨明连忙施礼道:“原来是‘玉丐’到了,当真失礼!贵客上门,二公子怎么也不早些知会一声?”
      清波笑道:“杨明你跟着大哥跟久了,也充起斯文来。江湖中人哪来的那么多讲究?司徒姑娘不是说了吗,她是生意人,不是贵客,随意就好!对了,一会还烦劳你取二百两银子来付账呢。”司徒燕也笑:“正如二少所言,大总管不必客气!”杨明神色恭谨应道:“是。鄙府花厅尚且宽敞,可否请司徒姑娘移玉此处?”司徒燕见他如此拘泥身份,郑重其事,多少有些不自在,笑而无言,斜了眼清波,轻轻点头。
      清波苦笑,他早知杨明远比自己更得父亲性格的真传,明明与自己同辈,却一丝不苟得接近古板,回了司徒燕一个无奈的眼神,噤声不语,当先而行。杨明亦步亦趋跟在下首,而杨晋等一众家丁早在看见杨明那一刻,就鸦雀无声,静悄悄的各自退去了。
      “大哥呢?”院子冷冷清清的,清波想起每次出门回来,都会迎出来的清流,不禁有些奇怪。杨明答道:“昨天一早,大公子去了秋林禅院,现下已着人去请了。”清波笑道:“真不知道和尚庙里有什么好玩的,让大哥一泡就是三五天。”司徒燕早就听说过杨府大公子不喜刀兵,倾心佛儒,虽出身世家却绝迹江湖,私下里被江湖人传为笑柄,却不想这就验证传言。
      便说便走,已至花厅。司徒燕见房间不大,却是窗明几净,朴素典雅。桌案上摆放着三两盘精致的点心,还有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茶。杨明躬身一礼,掩门退出。
      杨明一走,司徒燕不知怎地就觉得心中轻快了起来,耳边却听清波不约而同轻轻呼了口气。却见他取过杯茶,对着自己笑道:“司徒姑娘也请啦,这可是我苦心从大哥哪里骗来的极品的明前龙井,应该是不差的。”司徒燕接过笑道:“以茶代酒,谢拉!”说着两人轻轻一碰杯,一饮而尽,同时笑出声来。
      不一会银票送到,杨清波双手递到司徒燕的面前,苦笑道:“司徒姑娘笑纳。”司徒燕笑吟吟接过,同时郑而重之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至清波手中。
      杨清波捧着这封来自万里之外,价值不菲的信笺,当着司徒燕便急急拆了封。如此匆忙,固然是惦念故友以及军情,再也着实想看看自己花二百两究竟买了封什么样的要紧书信。却不料才一看信,便觉气往上撞,只见好友史大将军那苍劲如刀的墨迹分分明明的写在白纸上:
      “丐帮原七代长老周同和实为辽之奸细,现逃往江南。其人鼠辈,本不足为虑,然其身后似有严密组织,疑为辽人在江南所筹,以期动我天朝之根本。丐帮遣刑堂堂主玉丐司徒燕姑娘追查此事,愚兄恐其人单势薄,望贤弟能念国家大义,江湖同谊,助其一臂之力,早破敌首。小兄遥候佳音!……”

      杨清波左手攥紧了信,右手不顾风范的直指司徒燕,一向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自诩的脸上扭曲一片,双目圆瞪,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副随时可以晕倒的样子!司徒燕悠闲的坐在他杨府的待客软椅上,品着他杨府的龙井茶,略代不解的看着他的反应,明亮的大眼里盛满了狡黠:“纵是此信真的很重要吧,但二少有必要如此夸张的感谢我吗?”
      清波吸气再吐气,如此反复三次。看着司徒燕那顽皮而无辜的表情,忽然大笑,朗声道:“三百两的宝剑,二百两的信笺,得交一江湖异人,当真值也!江湖中有司徒姑娘屑小何遁,丐帮有司徒姑娘何愁不兴旺红火,清波有司徒姑娘为友,从此不寂寞矣!”笑声稍敛,清波原本指着司徒燕的手摊开平伸向前,道:“我杨清波生平头一次被人说的哑口无言,心服口服之余,唯愿与司徒姑娘结交为友,不知可高攀否?”
      听着清波爽朗的笑声,司徒燕的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清波,见他眼神湛湛,嘴角含笑,满脸的激赏与包容。一袭青衫,潇潇洒洒的立在厅堂之中,宛若玉树临风,端的不愧是江南的名公子!她心中微觉感动,扬眉道:“你不后悔?”杨清波含笑摇头,诚挚道:“义气相投即为友,江湖中人哪来那么多顾滤?纵使今后理念或不同,各奔东西之时,但杨某自认结交之时均是以诚相待,肝胆相照!”
      司徒燕大笑,起身向前一步,她右手握进了清波的右手,豪爽道:“清波兄,我这次江南之行便多烦照顾了!”杨清波尚握着信的左手狠狠的拍了拍司徒燕的肩膀,道:“燕妹,日后咱们兄妹联手,大发利市,日进斗金!”司徒燕被拍得一矮身,握着清波的手顺势狠劲掐了掐,笑道:“有清波兄出分子坐庄,定然稳赚不赔!”清波痛得一咧嘴,抽回手,看看发青的虎口,干咳一声,端正了颜色:“史兄信上说得简略,不知此事详情如何?”
      司徒燕倒有些诧异他面色变换之快,看了眼天色,笑道:“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你一进家门就被我绊住,耽搁久了怕杨庄主杨夫人要在肚子里骂我了。如果清波兄有空,明日小妹在丐帮余杭分舵备酒恭候如何?”清波笑道:“那就明日再见了,燕妹的酒菜,可莫要再收上几百两银子才好!”

      才送走司徒燕,清波就见杨明已站在门口,恭敬道:“二公子,庄主夫人已在书房等着您了。”清波皱皱眉,问道:“总管大人呀,我爹爹的神色如何?还有大哥回来了吗?”
      “爹爹的脸色是不大好的,不过你大哥倒是回来了。”清朗的嗓声带着淡淡的笑意,传入了清波的耳中。他猛然转身,见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人,衫白似雪,淡雅如仙,单只一站,满院恨不得都空灵了三分,这份风采除却清流更有何人?
      “大哥?”清波满是惊喜,一把握住了清流的手,把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个遍,生似要把分别的数月里面落下的补看回来。清流微笑不语,任他打量,等清波松了手才淡然笑道:“走吧,爹娘也想你想得紧呢。”
      口中催得紧,清流得脚步却不徐不急,透出别样的优雅与沉稳。早在抱怨多次无效之后,清波也就习惯了兄长的慢性子。此时跟着清流放慢了步子,肩并肩走在他的身旁,连说带比划,聒噪的讲述着分别半年来的见闻。清流带着淡淡的笑仔细的倾听着,神情专注而宁静,仿佛清波口中琐碎的杂事变成了惊天动地的要闻。稍后一步杨明恭谨的跟随着,望着前面一动一静的默契与和谐,他平板的脸上,也透出近似温柔的缓和。

      杨府的内院却远非是外宅的巍峨雄伟,外表看去,仅仅是极为寻常的一座四合院。若硬说和普通人家有什么不通,那就是院后一片占地极广的方竹林。修建杨府时候,本意是要将这竹林砍去一半,修建一座演武场,不想杨家兄弟见这竹子看来浑圆有节,伸手摸去却是四方有棱,大感稀奇,死赖活求总算保全下来,却成了兄弟俩少年时候最喜爱的地方。此时听着竹涛阵阵,两人相顾而笑,心里俱是说不出的和暖。杨明停在门口,一直望着两人的身影没入了房门,才转过身来,一动不动的守在内院的门口,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平板呆滞。
      “不肖儿清流,清波请问父亲大人,母亲大人金安!”
      清流的清逸,清波的潇洒,在薄薄的木门前都转成了肃穆。
      门无风自开,沉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是波儿回来了吗?进来吧。”
      清波踏入大门,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桌案,桌案后面,端坐着的就是他的父亲,杨门第七代家主,当今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杨云天。本来简陋的房间,却因为杨云天而变得豁然而堂皇。杨夫人坐在下首,却眼角眉梢间都挂满了喜悦。
      乍见父母,清波的心中一阵激荡。即使他在江湖中春风得意,闻名遐尔,但见到父母的这一刻,他才生出了真正的满足和心安。这里就是他生长了二十年的家,纵然总和父亲有着这样那样歧义争吵,纵然在家的时候,总一心盼着自由自在的去闯荡江湖,但此时此刻,他才由衷的感觉到,家才是他血脉所在,才是他一切力量的源泉。
      清波跪在了父母的膝前,眼睛却贪恋的望着父亲的亲颜,杨云天轻哼一声,却也破例的没有责怪他的眼神不规矩。不知道是由于哥哥的喜事,还是父母的功力更精进了一层,事隔数月,清波觉得父母非但未见半分衰老,反而更见精神。
      “你二少爷还知道回家呢!”虽是斥责,杨云天的语气却并不严厉。他话音未落,杨夫人已起身一把扶起了儿子,嗔道:“好啦,波儿才刚进门,你摆什么臭脸色!波儿过来给娘瞧瞧。恩,瘦倒是没瘦,却怎么晒得这样黑!”清波顺势站起笑道:“爹,一得着信儿,孩儿就快马加鞭,日夜不停的往回赶,生怕有了半点耽搁。要不是正午的时候还要顶着大太阳赶路,哪里会变得这样黑呢?”
      “扑哧”杨夫人笑出声来,伸手在他额上弹了个爆栗:“怨不得你爹说你,油嘴滑舌的没半个正经。还有脸提个快字,离你大哥的婚事就剩两个月了,你还要在外面闲晃!”清波对着清流作个鬼脸,笑道:“嫂子还没到呢,我怎么算迟?”清流神情丝毫不见窘迫,微笑道:“姜老师来信说,郑伯母在路上染了风寒,行程要耽搁几日了。爹、娘,想让二弟着急,大概只有等他自己娶亲的时候了。”杨夫人又是一阵笑:“话说的也是,波儿的年纪也不小了,等你的事情办完了,也该给他说个媳妇,省得他一天到晚不着家的!”
      “咳咳!”清波狠狠的瞪着清流,哀声道:“长幼有序,娘,您至少先放我两个月吧!”
      “好啦!”杨云天整整颜色,捻髯道:“刚刚你是见了个丐帮的女弟子吗?”清波不敢玩笑,双手呈上史普的信函,答道:“是。她就是玉丐司徒燕,是受了史普大哥所托而来的。”杨云天草草看了信,神色稍缓道:“这种江湖帮会良莠不齐,出事也是难免。这也算是件正事,却怎么做得这鬼祟!求助就是求助,备了帖子,堂堂正正的上门不好!”清波苦笑,暗道:若让您知道这信还是我花了二百两银子买来的,还不更糟糕?杨云天放下书信接道道:“一个女孩子随随便便就跟着男人进了家,放荡轻浮,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咱们杨家的百年清誉,你也不知道检点些!”清波听了心里一阵不舒服,忍了忍还是冲口驳道:“爹,司徒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她坦荡豪爽,不拘小节——”
      “放肆!”杨云天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难怪江湖上给你送了个‘逍遥公子’的名号!亏得你还沾沾自喜,难道就没有半点自悟,这是人家在骂你沾花惹草,浪荡无稽!你看看你,在江湖上做下的那些好事,听曲招妓,饮酒赌博,结交了一堆的狐朋狗友!你还哪里有半点杨门子弟的样子!”
      “好了!”杨夫人看了清波脸胀得通红,心中不忍,插言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值得吵!平常江湖人家哪里有这些规矩,连儿子进个门都要通报半天。照我看这玉丐办事不拖不延,遇上就说,既不耽误,又见率性!再说,咱们波儿在外面也没少行侠仗义,诛奸铲恶,在江湖上赢了好大的名声,哪个见了不称赞一声?人不风流枉少年,逍遥有什么不好?看你把儿子说的,跟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一样!”杨云天怒气不减道:“还不就是这些虚名把他惯坏的!江湖上的名声,哼,人家看在杨家的面子上,哪个愿意说小话?”
      清波面色微变,刚要开口,却被清流拉了下衣袖,接着见他含笑道:“爹说的是由行正而修心正,娘说的是心正之后,也不妨脱略形迹。说来虽有不同,其实还不都是一样。我想司徒姑娘既是丐帮帮主的义女,又不辞风霜在边关抗敌,当也不是凡俗人物。近些年来辽邦蠢蠢欲动,江南武林波涛暗涌,借此之际让二弟去查查总也是好的。”
      杨云天瞪了眼清波,气平了些,微微颔首。杨夫人却皱眉道:“查是要查的,不过马上就是你的婚事了,等喜事办完了也不迟。”清流微笑:“娘,孩儿的事情还有两个月呢,这事儿二弟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国家国家,杨家世代无不先国后家。何况,趁着筹备婚礼的这段时间,让二弟出去办事,也省得被敌人知晓,打草惊蛇。”杨云天道:“就照流儿所言。”他看了眼清波还有面色不善的杨夫人,口气微软道:“也是晚膳的时候了,走吧。”坐到了饭桌上,过不多时一家人又已笑语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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