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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五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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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时鲁汶大学。
实验室里,一名金发碧眼的女孩问身边的一位黑发同学,“林,刚才教授说的那个分子结构的关联,你能再给我讲讲吗?”
黑发女生微笑点头,在小黑板上写下几个复杂的化学式,开始仔细给同学讲解。
她面容清秀,轮廓柔和,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落在她的侧脸和扎起的黑色长发上。此时她专注地垂睫,讲解过程中,随着异国同学的发问而不时轻微地点头或摇头。
“亲爱的,你太棒了,难怪教授总是夸奖你!”金发碧眼的女生兴奋地称赞,“你很优秀!”这位来自中国的学生在医学上有很强的领悟力,学习上也很是认真刻苦,成绩总是优等,是能让以严苛出名的系主任青睐有加的学生之一。
林叶笑了笑,带着一点惯有的不好意思,眸光真诚而柔和:“谢谢你,阿琳娜,你们也给了我很多帮助。”
阿琳娜看看手表,“该去吃饭了……走吧,天哪外头下着小雨,一会恐怕会变大的。”她望向窗外。
林叶换下身上的白大褂,和她一同走出了实验室。
宽敞的校园,在蒙蒙细雨中益显美丽。
“噢,你看!”突然阿琳娜推了推林叶的手臂,“看呀——”
前方不远处,一名非常漂亮的东方女孩撑着伞站在雨中,她身材高挑,气质高雅,来来往往经过的人们不时向她投来羡慕的眼光。
“亲爱的,她又来接你了,噢你真是太幸福了!刮风下雨都不间断!昨天还有男孩子说起她呢,有人问她是谁,我只能说她是一位可爱的护花使者,哈哈……”
面对阿琳娜的调侃,林叶报以略带羞赧的一笑,低低说了声“再见”便匆匆跑过去。
抓住她的手,法语随之换作了中文,“宛卿!”
宛卿微笑着把伞遮在她头顶,掉转身和她一起往校门外走。
“让你多等了。”刚才实验出了点问题,延长了一点时间,下课后阿琳娜找她问问题,又花了些时间,宛卿至少多等了半个小时。
“我有伞,又淋不到我,怕什么?”宛卿挽住她的手,“小叶,今天是周末,我包饺子给你吃!”
“真的?”林叶展现惊喜的笑容,“太好了,我好饿!”来到比利时的这几年,宛卿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包的饺子不但外形美观,味道也是一流。
“走啊……”
回到寓所,开心地吃完一顿饺子,天已经黑了,窗外的雨还在下。宛卿收拾完碗筷回到客厅,看到林叶挨着沙发扶手睡着了。连日来的紧张学习和实习工作让她很累,一放松下来就困倦了。
宛卿唇角柔和地翘起,去卧室拿了一张薄被,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刚谱了一段新曲,看来是今天是没机会弹给她听了。
看了一会雨景,来到书架边,想找几本书来消遣。杂志、小说、诗集……一排排地看过去,目光停留在一沓信件上。
是那段临时分开的时间里,自己写给小叶的信。被小叶整整齐齐地收藏着。对了,那时候自己还承诺演出结束后要和小叶去M市赏风景,吃美食……嗯,今后一定要去的……
目光停在最边的一封信上。宛卿把它从架子上抽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张贺卡。
她轻轻摩挲着贺卡的表面。
初到比利时的那段日子,非常繁忙,许多手续要办,需要事情需要打理。当一切安顿下来以后,她开始提笔给父母写信。
她不知道该些什么,要表达的东西太多了,作为家中的独女,放弃了事业离开了家庭,不能让宠爱自己的父母享受做外公外婆的乐趣……她歉疚,她不安,她心疼,她想写很多,却又不知该如何下笔。几个小时的删删改改,最后她只写了几句简单的问候,和一句对不起。
信寄出去,她伏在小叶肩上哭了一场。
不久之后,一张贺卡从中国T市寄到了比利时,素净的封面印着蓝天和飞鸟。“宛宛,小叶,你们的幸福就是我们的幸福。”
宛卿把贺卡装回信封重新放好,走过熟睡的林叶身边,站在窗边,透过雨帘眺望远方,露出一抹温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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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过去了半年。
冷风阵阵的天气,梧桐树上还挂着寥寥几片枯黄的叶子,在风里招摇。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小雪。
林叶往窗外看。
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薄弱得轻轻一踏就化了。再冷上几天,也许会下一场更大的雪,然后人们就可以在厚厚的雪地上打雪仗、堆雪人……
这让她想起去年那个冬天。那时下了好大的一场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一群青年男女和儿童在尖叫和欢笑声里滑雪、堆雪人、扔雪球。
她和宛卿互相扔了半天雪球,跌得东倒西歪,头发上、衣服上到处是雪粒,最后两个人玩累了,饿得不行,才舍得回去。
爬起来还没走出几步,一道亮光从侧面闪过。转头一看,是两个记者打扮的东方青年,举着相机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
她们刚到比利时,也有好些记者想要采访宛卿,被宛卿一概谢绝了。能拍到她的照片可真是不容易。
想到这些照片登在国内报纸上可能会引起某些居心叵测的评论,林叶欲上前阻止他们的行为。不能再让他们伤害宛卿了!
然而被程宛卿拦住了。林叶疑惑地转头,看到她眨眨眼睛一笑,“秦海都和他爱人上报了,我们也可以啊。”秦海是她钢琴界的朋友,不久前结婚了,他们夫妻俩刊登在报上的幸福照片还羡煞了一大票人。
林叶被冻得粉红的脸更红了。她们定居比利时一年后就加入了比利时国籍,并到婚姻机关进行了登记。那时她还问宛卿:“我们不回中国了吗?”
“不啊,就是为了将来回去,我们才要放弃中国国籍,”宛卿解释道,“如果我们还是中国国籍,中国是不会承认我们的婚姻关系的,因为这属于规避,它不承认出于规避而去外国结婚的同性恋者;只有我们成为外国公民,中国才会承认我们的关系。”
那双漂亮的眼睛闪着坚定的光芒,望着她,“我要以你合法爱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走在世界每个地方。”
“如果哪天中国承认了同性婚姻,我就退出比利时国籍,重新申请中国国籍。”
“小叶,来呀。”思绪还在回荡间,身边的宛卿笑着向她伸出手。
望着她的眼睛,林叶心底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动开来,依言握住她的手,然后两个人作了个热情挥手的姿势。
年轻的记者愣了一愣,而后带着激动的神色按下了快门。
后来那张照片果真被放上了报纸,标题为“昔日钢琴公主和她的同性恋人”,照片中,两个姑娘站在纯白的雪地上,眸光明亮而坦然,粉盈盈的脸上分明洋溢着幸福的光采,令人写不出半句诋毁之词。
林叶坐在窗边,慢慢地回忆着。不知不觉最后一点天光都已隐去,街道上亮起辉煌的灯火。
岁月就这么过去了,流水一样。她又想起小英,想起她强忍渴望的拒绝,想起她诉说秘密的兴奋,想起经常板脸却心地善良的老张,也想起妈妈。
他们住在她的心底,那些曾经在她生命里、记忆里停驻过的人。
生命就像她手中捧的这本小说,不坚持一路看下去,就永远都不明白卷首语的意思。
倏然,一件大衣拢在她身上,宛卿笑着替她整了整,“一把年纪了,还穿得这么少坐在窗边,想学卖火柴的小女孩么?”
她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
“坐在窗边看书,天黑了都不知道吗?”宛卿取笑她的分心。
“我在看雪。” 林叶忽然想到一个提议,“宛卿,我们圣诞节去旅行好不好?”
“好啊!去哪里?”
“你定吧,我请你哦。”她从学校里获得的高额奖学金就是打算用在这方面。
“呀,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气啦?”宛卿调皮地道,“罗马怎么样?”
“好啊!我也很喜欢!”
“对了小叶,你很快就要毕业了,霍金斯教授说他很欣赏你,希望你能继续念他的硕士,你实习的医院也愿意破格留你,你有什么打算呢?”
林叶笑着说:“我也在想呢。”
宛卿耍赖的口吻:“总之你要养我哦,我现在是无业游民。” 每谱成一支新曲,她都会记录下来,留待死后发表。在她死之前,她只会让她的爱人独享,因为她作出过承诺。
习惯了平静的半隐居生活,就再也不想涉足灯光人流环绕的生活。
林叶用力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道:“好,不管我怎么选择,我都一定会养你的。”
宛卿嫣然一笑,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
十指交扣,紧紧地握在一起。一只手洁白修长,曾经弹奏出美如天籁的乐章,今后还将继续弹奏;而另一只手略有粗糙却十分柔软,将来会拿起手术刀,拯救无数人的生命。
掌心贴着掌心,在这飘雪的寒夜,整个世界也是温暖如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