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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三卷 (6) ...

  •   六、年少侠客今日臣

      嘉靖四十一年,郑家前代家主,都指挥同知郑岳山逝世,郑兆毅袭官位,任从二品都指挥同知。

      嘉靖四十二年,郑凤麟出生。

      *

      郑兆毅苦笑道:“我怕是吓到小麟儿了。”

      白芷玥安慰道:“我们的女儿没那么不经吓,倒是你……”

      郑兆毅不经意捂了捂腹部:“不碍事。”

      白芷玥紧张道:“快进内室,快与我看看!”

      气味。

      血的气味。

      从爹爹身上弥散开来的血的气味。

      他是杀人了吗?

      是啊,怎么不是杀人了。

      他是官。

      他是个武官。

      堂堂从二品都指挥同知。

      只要皇帝有命就需要抛头颅,洒热血的臣子,还是在京城里的近臣武官。

      郑家。

      京城中,谁人不知御赐金刀郑门,那个满门忠烈的郑家,可惜,郑家人丁单薄,曾经的辉煌到了现在只剩大宅一座,从二品都指挥同知一员。

      隆庆年间。

      隆庆朱载垕短命庄皇帝最后执政的几年,过上几年,就是那个比自己还要小上点的奶娃娃当上太子后皇帝即位了,这皇权更迭,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只怕爹爹这个都指挥同知……到时能否安全保护朱家王朝到万历,这个明朝最后一个较为和平安宁的时代了。

      更何况,明朝皇帝几乎每一个都是残暴不仁,疑心慎重,哪怕是忠君之臣,贤德良才,这些皇帝哪个让他们善终了?就算是死了,都让他们不得安生。

      更何况,爹爹是个上代皇帝的亲信呢?届时,神宗帝登基,锦衣卫都督府必定会有一番大清洗,爹爹……

      该死!

      被爹爹一身血腥味熏得有些烦躁的郑凤麟在扑到郑兆毅身上后又立马跳了下来,朝着自己的小院飞奔而去,五岁的女孩眼中闪过百转千绪。

      刀。

      一把二尺长,二指宽,没有利刃的特殊刀。

      一把四岁时的生辰上父亲送给自己的特制的练习刀。

      平时爹爹都是没有沾上任何血腥味的,难道……难道……爹爹这次任务困难,自己受伤了吗?!

      *

      在自己的小院中,疯狂舞刀的女孩忽然停了下来。

      一想到父亲受伤,郑凤麟便再也练不下去了,拔腿就冲浩然楼奔去,一张小脸儿通红通红的,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心中有愧,或者是因为担心,反正当她闯进主屋的时候,通红的小脸儿有唰得瞬间苍白了起来,比那川剧变脸儿还快。

      “麟儿,你怎么冲进来了?怎么连点儿规矩都不懂了。”正在替郑兆毅上药的白芷玥颦眉,刚才自家女儿进来的时候她差一点儿一把毒针出去,上药的手上动作也加重了不少。

      郑凤麟本就见到父亲胸口的伤愧疚难受担心不已,当下便白了脸,又被母亲训了一句,心下一阵酸涩,不是因为挨训这种小事,而是她忽然想起刚才自己那一扑,想来又让父亲的伤口裂了吧。

      郑凤麟咽回当小孩当多了便要冲口而出的哽咽,道:“女儿不孝,让爹爹伤心了。”

      说罢,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前辈子,她从一出生便注定了与幸福,与爱无缘。那个她,她的母亲对她没有爱,没有疼惜,只有无视,只有利用,甚至是压根不期望她的出现,如果不是那笔钱的话。那个她的父亲是个禽兽都不如的混蛋,她是他报复的棋子,是他憎恨的存在。

      即使老头对她很好,的确是很好,即使她这么个不光彩的存在也能够在他活着的时候护着自己,但是自己怎么会不知道,那个她——最后是怎么死的!老头生前可以对她如亲生孙女,但是死后却绝对不会允许她这个玷污家族的丑陋者活着,那些人如此光明正大谋杀自己,何尝不是老头所期望的呢,或许,他真正的遗嘱中,也许就有这么一条。

      这就是那个她,一辈子都受制于人,不得超脱,无论是出生和死亡都被人所操控的可悲之人。

      这次,她对得之不易的父爱便更是珍惜,对从没享受过的母爱更加爱护,虽说平时看上去没大没小,但是却是真的打心底珍惜孝顺这对其实年龄比自个儿年龄还小的年轻夫妇的。

      这次,她想活得自己,活得和上辈子不一样,不想再像个傀儡一样,不想成为别人捏在手上的棋子,不想成为弱小的如同蝼蚁一般的人。

      这次,她想要保护这个家,保护这些东西,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失去,即使只是一个真实的梦境,她也甘之如饴。

      这时,被妻子按在床上点了穴动弹不得,口不能言的郑兆毅已经包扎好了伤口,白芷玥这才放了他自由。

      一得到自由,郑兆毅连披了件里衣,想要过去扶起女儿,见到女儿欲哭的样子别提多心疼了。

      但是他很无奈,又被妻子点了穴,按在了床上,他妻子说道:“毅哥,小心伤口又裂了。”

      郑兆毅眼神飘向女儿,道:“麟儿……”

      白芷玥叹口气,道:“臭丫头,还不快起来,过来看你爹这个女儿奴。”

      “是。”郑凤麟起身,走床前,问道:“爹爹可是好些了。”

      郑兆毅含笑道:“麟儿可是不信你娘亲的医术。虽然说你娘亲看上去的确不大像是神医之类的。”

      白芷玥挑了下眉,冷笑一声,拧了下郑兆毅腰上的软肉,痛得他倒抽冷气,郑凤麟这时早已收回了难过样,好笑地看着这一对的互动。

      被掐得冷汗直冒的郑兆毅心中直呼谋杀亲夫,却是不敢说出来的,不然以自家妻子的性子,保不定养伤的时候会让自己吃多少苦头呢,他只用眼神向女儿求救。

      收到父亲求救的眼神,郑凤麟扑到母亲的怀中,反正装小孩装多了,这点儿撒娇她已经不会让自己觉得尴尬难堪了。

      她道:“母亲可是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惊绝四方的药仙姑。”一手毒药,一手医药,一手奇门遁甲,一手断魂针法,的确是在七八年前闻名江湖啊。

      白芷玥笑了下,伸出食指,点了点赖在自己怀中撒娇拍马的女儿的额头说道:“什么药仙姑不仙姑的,还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你爹爹这堆牛粪上。”

      牛粪……郑凤麟怜悯地望了眼一脸郁色的父亲,的确也是,当年多少世家公子英雄侠客追求母亲,但是母亲却是对这个官家子弟情有独钟,即使这个官家子弟在当时的江湖上也是闯出了些名气。

      金刀侠——多威风。

      但是这金刀侠当年却被小人暗伤,中毒时,若不是药仙姑在采药时,遇到他,并救了他,金刀侠怕早已成了一堆无人知晓的枯骨了。

      不过,当年药仙姑救金刀侠时,心中其实并未有什么好的想法,反而是为高兴自己在这种荒山野外渺无人烟的地方又找到了个可以试药的药人而高兴。

      很显然,之后的一段时间,这位金刀侠的生活是水深火热,今日喂毒,明日下蛊,后日施针,大后日保不定要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咬上一口,总之,怎么难受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怎么死不了。

      只是没想到这药人,最后却成了情人,丈夫。

      很好,很强大,很毒,很小强。

      自家老妈当年在江湖上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虽然说不上邪魔外道,却也是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因为母亲甚少纠缠于江湖纷争之间,所以也没有惹得什么妖女之名,反而因为冷艳娇媚,江湖上人称药仙姑。

      这药,可以是毒药,也可以是解药。

      这仙姑,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

      一手好琴艺,比御用琴师不差,只是这琴声可以杀人。

      一手好针法,更是与神针薛夫人齐名,只是这针更毒。

      郑凤麟在听母亲讲这一段的时候是万分同情自己老爹的。老妈是S,老爸是M……果然,这个家就是一女尊家族。不过显然,这家不是郑凤麟当家,所以她少不了受到自家母亲的毒害,每日的药浴,从一开始被无所察觉的下毒手法所害每每中招,到现在终于可以识破一二,却也经常遭毒手,然后就是被拉去学习医毒,辨识五行八卦,总之,这家里,还是母亲最大。

      当然,她老爹在听了无数遍这一段的时候依旧还是会抽着嘴角,笑容怎么看怎么扭曲。想来,那的确是丢脸丢到已经没脸了。不过,能抱得美人归怎么说也是自己赚了。男人么……宰相肚里能撑船,丢点儿脸子怕啥,他一大老爷们不是还有一个里子吗?

      “当年要不是我救你,你这个当年的金刀大侠,现在哪里会是什么御前行走,而是一缕孤魂了吧。”白芷玥说道。

      “但现在还不是嫁夫随夫,归隐了江湖,安心做家庭主母了。”郑凤麟听到父亲嘟囔了句后立刻跳下了母亲的怀抱。

      郑凤麟忽然道:“娘,麟儿想起还有一些医术未看。”

      白芷玥温柔地望着郑凤麟,说道:“那好,你去吧。”

      可怜的爹啊。郑凤麟对母亲的温柔却是感到一阵发寒。

      废话,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她可不想扫了台风尾。

      越漂亮的女人越不能惹。

      越温柔的女人越是狠毒。

      所以,老爹,保重。

      一溜烟跑到不远处的书房,郑凤麟一心扎入书堆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丝毫没有因为那杀猪般的嚎叫分心。

      女儿不孝啊,但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老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您……

      请随意地……

      *

      父亲这次受伤倒也是没有白受,第二日,皇帝来了一道圣旨,圣旨曰,因郑兆毅护驾有功,故赐黄金百两,珠宝首饰等三箱,外加这次害得皇帝遇刺的赏琴宴上的古琴已,九霄环佩琴一把,最重要的是,父亲升官了,从从二品都指挥同知,成了正二品都指挥使。

      但是在这种皇帝活不了多久的情况下,升职并不是件好事啊。

      当李公公来宣圣旨的时候,郑凤麟正在属于自己的小院——子衿阁中挥汗如雨地练着刀法,却也是被唤去谢恩接旨。

      在李公公转身离开的时候,郑凤麟偷偷瞄了眼父亲,她惊讶地发现,父亲的眼中竟然没有一丝高兴,反而是自己所不曾见到过的冷漠和淡淡的杀意,但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快得让她觉得自己必定是眼花了。

      当然,以为自己眼花的郑凤麟也绝对没有看到母亲眼中的怀疑,防备,以及如同自己父亲一样的冷漠杀意。

      当然,这样的眼神,也在抬头的时候,都化为了乌有。

      当然,郑凤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圣旨和她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郑凤麟的童年,还是在父慈母爱中度过的。

      当然,这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

      *

      庆隆二年,郑兆毅年方三十,任正二品武官,前途大好。

      话说回来,武官在这中后期的明朝并不值钱,因为,武官实在太多,太不牢靠了。

      因为武官爵位大多世袭,若有个好的老子,那么便是一辈子吃喝不愁,玩乐都有。

      但郑兆毅的官位却当得名副其实。

      在朝堂上,没人会轻视,也没人会觉得不妥。

      在庆隆朝,这样的武官儿几乎是凤毛麟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三卷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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