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三卷 (1) ...
-
一、冷月清风乱血扫
聆月知风,多么诗情画意的名字。
但在江湖中,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难以存在,若是存在,那么就必须要有凌驾于江湖众生之上的实力。
无论在什么地方,实力便是一切。
江湖之中,知道的越多,不是件什么好事。
聆月知风楼的存在,不仅仅是犯了忌讳的靶子,也是一个被人忌讳的地方。
萧段竹是在九月十五的晌午找到陆小凤的。
这个挺俊如修竹般的男子和陆小凤是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很愉快。
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陆小凤是不想与人结仇的,特别是这种来意不明,敌友不分的家伙。
萧段竹也不多言,单刀直入,开门见山道:“城外三十里地三万精兵归聆月知风楼,若尔等已有部署,也请撤回。”
陆小凤诧异,脸上却不动声色,他道:“聆月知风楼也要搅和这趟浑水?”江湖中,无论是组织和个人都不愿意与朝廷搭上多大的关系,像他这般麻烦缠身之人是不得不卷入这场斗阵,这聆月知风楼是自找麻烦呢?还是另有目的。不过现在的话,能够帮忙抗击反贼的当然是多多益善。
萧段竹笑道:“楼主有命,余当遵之,陆大侠,聆月知风楼必定是站在必胜的一边的。”
陆小凤更加惊奇,像是连吞了五个鸡蛋四个鸭蛋三个鹅蛋一般,结巴地问道:“楼主?难道你也只是个跑腿的。”
对陆小凤的用词,萧段竹不以为意,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陆小凤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他抚着一条“眉毛”道:“还有一件事。”
萧段竹道:“陆大侠请说。”
陆小凤道的脸色微变,另一手抓着鸡腿,但是却是用力地指节发白:“郑擎凤的墓是你们所为吗?”
萧段竹一手握着扇子,轻轻怕打着另一只手的虎口,爽快道:“是的。”
陆小凤怒道,欺身上前:“为何?她与你们究竟有何冤仇!竟连死后也不得安宁。”
萧段竹退后一步,人已出了凉亭,拱手道:“陆大侠,敝人只是遵从楼主旨意而已。”
“旨意?!”陆小凤终于不再忍耐,攻了过去,以指为剑,刚猛迅速。
折扇一挡,堪堪避过,萧段竹却是脚下一点,人已退了几丈,再次辑手道:“敝人已经将话带到,便不再打扰陆兄的用餐了,另劝一句,往事莫追,他朝自省。”
陆小凤气道:“谁是你他娘的兄啊!”陆小凤瞪着那个悠哉的男子。
萧段竹倒是轻松自在,啪得展开折扇,轻轻扇着,说不出的风流潇洒,眉眼弯弯,却笑不到眼底:“那么,就这么说定了,陆大侠也不要忘记告诉他人,到时候误伤了可不好。言尽于此,聆月知风楼护法萧段竹告辞,后会有期。”
陆小凤见到那飞身上房顶,几个起落不见人影的混蛋,喃喃道:“后会无期最好了吧……麻烦啊麻烦啊……”为什么麻烦总是找上自己呢?难道自己真的已经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了吗?
远远,箫声传来。
这样的人竟然只是护法?相比之前自称楼主也是那个真正的楼主授意的吧。
陆小凤与花满楼说了这件事情,也都觉得这聆月知风楼虽然在其他事情上显得不那么正派,但是在即将到来的保皇之战中是友非敌。
天不可一日无主,天不可肆意变主,国不可一日无君,两朝更不可肆意更替。
没什么比保护皇帝击败逆臣贼子更重要的事情了。
聆月知风。
聆风,风聆……
月知,知月……
啊!
两人皆是一惊,弗叹,豁然开朗。
没想到竟是……!
没想到二十年前他们就已未雨绸缪!
即是如此神算,又为何会发生之后那些本可以规避的事情呢?
疑云又起。
却已无心计较。
*
九月十四·决战前日
夜袭聆月知风楼。
聆月知风楼·“总部”
这是一个护卫森严的山庄,处于天津卫西北角靠近京城的一片林子中。
林子名为勾魂林,传说进入林中的人要么遇到鬼打墙,转了大半天后又好运地回到原地,要么很不幸地永远都消失在了林子中,生死不明。
但是这个林子对于冯雁青,吴君缜以及他们带领的一帮子手下来说,虽然破阵艰难,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在损失了些许人员之后,他们终于见到了那座宅子,一座看上去和江湖山其他庄子无异样的庄子,大门上一扁书曰聆月知风。
这便是聆月知风楼的总部了吧。
这太安静了,安静地让人不敢相信这里居然就是那个他们只是有所听闻过的地方。
冯雁青和吴君缜对视一眼,心下更加忐忑。
但是他们已经无任何退路了。
楼中规矩——擅闯主楼者,视同背叛,杀无赦!
而他们带来的那些手下也有些发憷,但也一样,无退路,只有前进。
既然前后都是死路,那么就只有拿命一搏了——悔不当初受不了引诱上了这条贼船,但是看到带头的两人依旧镇定,他们心中的不安也隐隐有些侥幸。也许,不会死……
冯雁青和吴君缜思忖些许,终究还是进入了这个庄子。
当前脚刚跨入大门,原本安静得像是空城的庄子里竟然想起了一阵清幽的琴音。
琴曲《悲风》低沉婉转,厚重悲哀,宛若地府中那让人不寒而栗的召唤之音。
光是这琴声便已让胆小之人颤如寒冬幼树,抖抖索索起来。
庄子格局精巧,布景巧妙,花红叶绿,假山如真,清泉如许,鸟语鱼跃,雕廊画柱,曲径回廊,飞瓦粉墙,如诗如画,如同仙宫幻境一般。
但是没有人会去欣赏。
那些花草树木,鸟兽鱼虫,只要稍懂得医毒的人都识得这是毒花坏草。
那些雕廊画柱,假山摆设,只要轻轻一擦而过,便可让你万箭穿心,或者掉落地窟,尖角铁杆透颅而出,或者诡异中毒,生不如死……
那些喷泉薄雾,暗香飘渺,无一不是催命符,勾魂令。
等到达主楼——聆月知风楼的时候,他们还有一半人。
他们的视线中,主楼里只有一个人。
萧段竹。
青衣如故,笑面春风,修挺若竹,老神在在,悠然自得。
他道:“你们终于来了,敝人都想要去迎接你了。”
他摇摆着扇子,对这群不知死活地人笑道。
冯雁青冷笑道:“是急着送死吗。”
吴君缜则是沉默,今日来他便没打算活着回去。
萧段竹笑得越发灿烂:“呵呵,这句话,冯堂主是给你自个儿的吗?”
冯雁青眼神一凛,挥剑道:“废话少说,纳命来!”
说罢,便化为一道粉影,杀出阵去。
迫不及待不是一件好事,比如说为了所谓主人大业而提前来消灭聆月知风楼这个隐患的那人,比如说那个望向弑君的愚昧王爷,他们都在迫不及待地找死!
琴声一顿,随机又是一阵哀沉的尾音。
血雾飘扬,却不是萧段竹的血。
冯雁青的眼睛没有闭上,她的头便飞了起来,然后像西瓜一般落地,落在那具倒下的尸体喷出的血液中,血溅起。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萧段竹没有出手,杀她的人不是他。
吴君缜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个在帘后抚琴隐约可见的人影。
“楼主,这些人就用来给你祭刀吧。可惜不能给我做药人了。”在他们身后,有一个磁性的嗓音说着更加让他们不可思议的话,楼主?!
“敝人只是代理楼主而已。”萧段竹说得轻巧,原来一直以来他们便是被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些人就像是看猴戏一般地看着他们闹腾。
“背叛者,杀。”那女子起身,携刀走出了帘后,含笑望着几乎是见鬼般地人,只说了四个字。
但是当这四个字说罢的时候,堂上,除了五个人,便没有活人了。
“聆月知风楼护法萧段竹,司马卓,楚无,铁追,参见楼主!”
那女子依旧笑着,仿佛对待情人一般,温柔地笑着,笑着的秀美容颜宛若是被雕刻在雕塑上一般,似多情,似妖娆,但细看,却没有一丝感情,只是笑着,就像是本能一般,弯弯的眉眼在笑,神韵迷人,那眸子若有似无地撇了四人一眼,用同样笑着的声音说道:“回京,劫杀。”但是却让人冷得像是被脱光了衣服扔进冰天雪地的冻湖中一般。
“属下领命。”
总楼?笑话,所谓总楼不过是个表面文章而已,真正的总楼是……
*
失败了啊。
果然失败了啊。
发角已经冒出些许银丝的男人在营帐中坐了一夜,到了九月十五的拂晓还没有见到回命的人。
男人坐得很直,背脊挺直,双腿放平,两手放于大腿上,美须垂胸,呼吸平稳,就这么笔挺地坐了一夜。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外。
他本就不打算赢的。
因为与他们斗法的不只只是聆月知风楼,更是整个天下,整个朝廷。
但是他只能这么做,明知道失败,也要让自己的手下去送死,他们和他一样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有前进。
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他退缩不起,输不起。
他付出了金钱,付出了权利,付出了荣耀,付出了家庭,付出了感情,付出了骨肉血亲,付出了生命,付出一切一切,仅仅是为了那个人的大业。
他已经一无所有,只有一往直前。
也许,临死前,他还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付出一点点东西,比如说他的武功,比如说他残存的余命。
“报——”帐外传令兵来报。
“进。”男子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不年轻了,四十好几了,是得歇下了。
“禀元帅,王爷有命……”传令兵跪在男子面前,俯首道。
男子挥退了传令兵,起身,走向了桌案,细细研究起了行军图。
成也罢,败也罢,一切都在今日了。
他也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十多年了。
他知道她没死,却只能当做她死了。
他无情么?也许,只有她死了,她才是最安全的。
他有情么?也许,但是确是他毁了所有的幸福,毁了她的一生。
十年前,是他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