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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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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慕慈斜倚在坐榻上，一手端着白瓷酒盅，另一手仍不住的把弄着折扇，细长的双目里凝着冷冷的笑意。第一坊高楼之上，红绡帐暖，歌舞轻扬。浅浅斟一口酒，视线转向窗外，还未完全圆满的月亮被浮云遮去了半边光华。口中的酒不是熟悉的味道。上一次喝第一坊的“梨花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低头看向手里的酒盅，慕慈的嘴角稍稍弯起一个弧度。
“慕将军，以为这酒如何？”对面的男子披着华丽的外袍，褐色的短发掩不住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司马承祯举着酒盅向慕慈致意。慕慈浅浅一笑道：“司马大人的酒，从来都是好的。只是，在下难得喝一次罢了。”
司马一手抓过旁边的酒壶推给慕慈，身子向后靠在一堆软垫上笑道：“慕将军这话是怪罪在下了？”
“呵，岂敢岂敢……”
慕慈自己把酒盅斟满，举到唇边轻轻品了。又听得司马的声音远远传来：“慕将军也不必自谦。监门卫的酒，那才是真正的佳品……”
慕慈举到唇边的手顿了一下，“……连东宫，太子那里，都藏着监门卫送去的酒呢~”
声调中带着半真半假的戏谑，司马承祯一手抵在额上，眼睛死死盯住慕慈的表情。那人却半低着头，长发垂下来看不清楚脸庞。但只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慕慈轻轻放下手里的酒盅，面上依然是清浅的笑容，开口道：“司马大人说笑了，监门卫哪里有什么好酒？更别提还送进东宫了……”
司马脸上的笑容带了点恶意，修长的手指撩开额前的乱发，突然又说道：“一个多月前，东宫那起暗杀，金吾卫至今都还没什么进展。慕将军怎么想？”
“呵呵，司马大人也知是八重将军负责调查此事，怎么来问在下呢？”慕慈打开折扇，不紧不慢的摇了几下，“羽林卫担任东宫守卫，在下倒还想问问大人……”
“说起守卫来……慕将军，”司马起身将手臂支在酒案上，身子往前倾着，“就是我北衙守卫的兵士们，有天夜里，见识了监门卫送去东宫的好酒啊……”
长久的沉默。慕慈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自信的神色从不掩盖。他一点一点的打量着，最后突然笑起来，用听起来优雅自如的语调说道：“巧的很，在下那日也见识了一件奇事，正想要讲给司马大人听呢……”
“师大人，您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在下可要歇息去了。”薪低着头在书案上写着什么，冷不丁高声说了这么一句，一旁坐着的钟衍立即起身向四周望去。一阵轻笑，几声“铃铃”的清脆声响，淡淡的烟味围绕上来，一身玄衣的司天监轻轻跨进门，“阿薪真冷漠哎~人家可是带了礼物来的啊……”
薪放下笔，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师夜光，那人变戏法似的突然拎出一个纸包，“阿薪你不是最爱吃这家的点心嘛~”
薪接过那个印着“陈记饼铺”的纸包，微微一愣，眼神不自觉的扫了钟衍一下，那人默默的行了一礼，毫无声息的退下去了。师夜光咬着烟斗，几步过去靠在薪身边，含糊的说道：“阿薪，出去看看嘛，今晚的月亮很好呢……”
薪未想到师夜光来竟是提了这样的要求，侧头盯着他满是得意之色的眼睛。师夜光见这人不答话，笑着直接将薪横抱了起来便向外走去。“你——！”
突然间凌空的感觉并不好，薪恼怒的瞪了师夜光一眼，那人仍是笑嘻嘻的，才跨出门就停住了，轻轻把怀中的人放下来，扶他在台阶上坐好，自己再靠上去。两人就这么靠着坐了一会儿，薪抬头望望天空，月色如水，淡淡晕开的光华将漆黑天幕也染得温柔多情。身边的人突然轻轻说了句：“……快到中秋了呢……”
“嗯，是呢……”
“以前每次中秋，阿薪都会回第一坊的……”没由来的，师夜光说了这么一句话。薪转头疑惑的看着他。那人笑笑，见薪手里还抱着那袋点心，便拿过来拆开，掰了一块，一半伸到薪的嘴边，看他吃下去，一半喂进了自己嘴里。玫瑰馅甜腻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薪低声笑道：“总吃这一家的点心，是不是也该换个样了……”
“嘻嘻，别家的东西，以前你可是不吃呢~”
两人一同笑了。薪又拈起一块，拿在手里反复端详，突然问道：“阿光，那金吾卫的上将军，你可是……真对他有意？”
师夜光闻言蓦地转头去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藏着道不清楚的神色。淡淡的笑容在嘴边一点一点荡漾开来。薪的面上一直平整如斯，师夜光盯了他一会儿，撇开眼神，意义不明的都囊了一声：“唔……”
薪弯了弯眼眉，笑了。
再后来，两人依旧那么靠着，薪听着师夜光在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年少时候的事情，偶尔应两句，渐渐的疲倦了。而师夜光在觉察到那人已经沉沉睡去之前，分明听见他含糊的说了句什么。
他说，阿光，对不起。
抬头再看时，月亮已经被悄悄遮了去。
师夜光冷眼看着慕慈走出第一坊的大门，转身便去找司马，衣衫在长廊里带起一阵微风。等他推开门时，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又被压了回去。师夜光想，司马的脸色似乎从来没那么难看过。
“……你又野到哪里去了？”司马看见来人，勉强凑出一个笑容。
师夜光不说话，皱眉看着他。司马自嘲的又笑了笑，“不过是被摆了一道……”
“……那又怎样……”师夜光抓住门框的手微微有点颤抖。
“我也不想的，”司马的神色一点一点恢复清冷，“但是，这都是他自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