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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暴风骤雨即将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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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泷沉的事了结之后,秦秋素便带着他的遗体回京城安葬了。她似乎变了一个人,眼睛里没了先前的不可一世,说起话来也稳重许多,仿佛掷地有声。
朱璃不大清楚她这是真的悟了还是只是因为丧兄之痛又报了仇一时难以恢复,不过能做的她已经做了,剩下的得看秦秋素自己的造化,朱璃算是仁至义尽,想必秦泷沉也不会责难她。
“这个,给,把他们葬在一起罢。”朱璃从怀中掏出在嘉城买的凤尾玉簪递给秦秋素,“这样他就不会寂寞了。”
秦秋素一怔,接过那簪子,普普通通的光泽,粗糙的雕刻,和秦泷沉在舜凤买的天差地别,换做以前,她定是会觉得朱璃不够诚心冷嘲热讽一番罢。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她已经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了。秦泷沉和朱璃之间,是该画一个句号了。一个无怨无尤的句号,让他安心地走罢。
“我会的。后会有期。”秦秋素抱剑告辞,走上载着棺木的马车,车夫扬鞭启程。
沁蕠伤感地挥手,望着走远的车马,轻叹口气,“接下来怎么办?”
朱璃已经将无先的图谋告诉沁蕠,眼下她们要做的事都有些难度,一方面要想办法揪出无先,一方面要顾着蓝岚,一个攸关国家社稷,一个当事人心甘情愿沉沦险境,真是前路漫漫,满是荆棘。况且沁蕠自己都快变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哎,真是多事之春啊!
朱璃漫不经心道,“凉拌呗。”
沁蕠只好再一次重重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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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秀山庄的日子很是无聊,无聊之中再看见蓝岚暮浅浅你情我浓更是雪上加霜,朱璃都快变成炸毛的狐狸。
但是除了能和蓝岚拌拌嘴她还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暮浅浅可是成精的狐狸,在蓝岚面前那叫一个外柔内刚,矜持含蓄稳重活泼——总之就是随机应变见机行事到极点,一丝逢场作戏的痕迹都没有,堪称天衣无缝。在朱璃和沁蕠面前呢?
其实——基本前后一致,这才是她厉害的地方。除了有时小小的讽刺小小的尖酸之外,没什么过激言辞也没有显摆之意。朱璃和沁蕠根本挑不出刺来。
至于那个昙花一现的黑衣人,再未出现过。两人也没有把柄可抓。真是只能用一筹莫展来形容,她们能做的也只有守株待兔。只是这兔子聪明的很,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再来一次。
“怎样才能让她狗急跳墙露出狐狸尾巴呢?”沁蕠双手托着下巴趴在风月亭里的石桌上,整个脸都变了形。
朱璃嫌恶地戳了戳她脑袋,“真丑,煞风景。”
沁蕠气愤地弹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无先这会儿肯定在京城部署起来了,我们却还在这边一筹莫展,鲜明对比啊鲜明对比!”
“好了好了,”朱璃安抚沁蕠道,“其实我也想过了,一直呆在这里并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去京城,一则探探无先的动静,二来京城各方势力混杂,倒是有些牵制的作用,暮浅浅那边即便有什么阴谋应该也会有所顾忌,不会乱来。再者——”
“再者什么?”
朱璃别过眼望向波光粼粼的环秀湖,“我总觉得,她那张脸,会派上用场。”
沁蕠不得不承认,朱璃的第六感好得出奇。或许也不仅仅是感性,她虽则任性,总是喜欢大而化之小而化大,从不跟着理性走,但不可否认,每一件事她都精确踩在了正确的点上,难道每一次都是巧合?当然不是。她的确有思考有计算,但是她很懒,懒得继续思考继续计算,便走出了第一步。其实每一个细节她都观察到,并记在心里了。那些偶尔一闪而过的思考,在别人甚至是她自己看来,都像是毫无根据的第六感,但沁蕠知道,这是常人无法企及的强大逻辑思维能力的冰山一角。倘若她真的认真起来,所有碎片拼凑在一起,加上她看似天马行空的想象,一切所谓的谜团都会顷刻瓦解。
只是懒呐。
不过沁蕠也庆幸,世间就此少了一个怪物,多了一个笨蛋,只是比较麻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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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岚对于去京城的提议并没有反对,朱璃觉得事不宜迟,便定了明日一早便动身。
只是李月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素来面无波澜的她竟然眸中闪过一丝似是不安又似是惆怅的目光。这自然逃不过沁蕠法眼,不禁心生疑惑。
月明如水,光如练,脚底下是环秀湖隐隐波浪之声。放眼望去,借着交错的渔火和星火,还能见到依稀山影。近处,深入水底的木桩倒映在湖面上,被扭曲地分割成条形状。
李月苌身形矮小,还做不到凭栏远眺,只好干脆蹲坐在地上,透过阑干间隙来欣赏湖光山色。
“这么晚了,怎么不回房睡觉?”
李月苌不需回头便知道是沁蕠,她一直都对自己心怀戒备念念不忘。
“看。”
沁蕠不知道她是在说她在看风景还是让自己看什么东西,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月色下安静而又瑰丽的环秀湖,一时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震撼,来环秀山庄许多日,住的虽是临水的楼阁,她却一次都未看见过这样的环秀湖。
是环秀湖一直把自己隐藏起来了么?
恐怕不是,是沁蕠自己把自己的眼睛蒙了起来。而这一眼,恍惚间让她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她面对着更加浩瀚的星海,难掩心中雀跃,只觉一切都那般美好。即便是波涛汹涌,也是一种美了。
然而短短两年,那种心情就被抛诸脑后了。是一时间拥有了太多么,反而开始战战兢兢害怕失去,变得贪心起来,忘了自己一无所有之时,那小小的奢望,如今已算是超额完成了,不是么?
却反而亦步亦趋起来了。
月色笼着李月苌的侧脸,婉转在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月苌花开得安静,而她自己就像一朵月苌,安然等待安然守望。
“你究竟是谁?”
沁蕠总觉得,她似乎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观望,然而一切又在她掌握之中。可是她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啊。
“李月苌。”她轻轻地回答,没有不耐没有不屑,只是礼貌地回答问题。
“可是据我所知,李月苌以前从未来过环秀山庄,为何你却是很熟悉这偌大山庄纵横交错的道路。”沁蕠可是一路尾随而来,惊讶地发现她竟是熟门熟路,几处地方连沁蕠和朱璃都未去过,何况平日里不大走动的李月苌。当初在魔宫,她也是这般毫不费劲地找到了掬月楼!这更加深了沁蕠心头疑云。
李月苌只是淡淡道:“未亲临,未必不识。”
“什么意思。”
“相思相忆竟相忘,忘忧忘情始相遇。”
“你究竟在说什么。”沁蕠一时间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打哑谜么?
李月苌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困。”说罢抬脚便走,全然不顾沁蕠的追问。
“喂!你为何都不为自己辩解一下,即便是间谍至少门面功夫也得做足罢,哪有你这样神神叨叨的?!”沁蕠这回真是狗急跳墙口不择言了。
李月苌顿了一顿,“非。”
望着李月苌远去的瘦小身影,沁蕠简直想拿块豆腐砸死自己,她费尽心思跟踪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从头至尾就听李月苌说了二十七字!
至今为止,李月苌已经是让沁蕠受挫最严重的人之一了。
“哎,算了,收工。”
至少她迄今为止都是在传达正确信息,也许问不出什么才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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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五人便到了京城,京城是离国首都,入城盘查自是比别处严得多。蓝岚还招摇地坐着华车,更是免不得一番追根究底。
那一张绝世容颜从掀起的车帘后渐渐显山露水,娟眉凤目,似见细柳疏星,高鼻红唇,恍惚雪山红莲,吹弹可破疑是烟云笼罩的凝肤,仿佛幽谷明月。飘渺不识人间烟火,失却重量,只稍足尖轻点便能羽化飞仙。
真是美得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城门尉吞口唾沫拽回扯远的心神,张着嘴正要问话,不远处跑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一声一声唤着“官大爷~”,真是销魂。
及至近了,朱璃才看清,哪是个姑娘,分明是个大婶,那白粉敷得跟墙漆一样厚。
大婶兰花指一翘,软绵绵搭上了门尉持剑的手臂,“官大爷~”
“卢妈妈——我这正办正事呢……”门尉尴尬地推了推大婶,眼梢瞅了瞅朱璃等人。却见本是撩起的车帘放了下去,那个“美女”已然隐于车中。
朱璃见蓝岚这番动作,心中也是不解,正想着要诌些什么理由来糊弄过去,却见那大婶笑眯眯道,“大爷,妾身不是来阻挠公务的。车里这位公子,可是芳华阁的正主儿,今儿带着家中女眷来京城小住几日。您可别怠慢人家,小心以后可不让你进咱们芳华阁的门!”
芳华阁的主人?
门尉显然吃了一惊,朱璃和沁蕠的惊讶也不亚于他,蓝岚怎么成了离国第一风月场所的主人?
不过门尉吃惊的还不止这一点,那原来是个公子……
“卢妈妈你不是说笑罢?芳华阁的主人这般年轻?”
这芳华阁在京城也是有百年历史的,从未有人见过其幕后主人,离国十大神秘人物榜首就是他,那小小门尉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遇见这神秘人真面目,可竟是个美型少年郎?
“妾身还能拿这个来骗你?难不成妾身不要饭碗啦?”
这倒是理儿。门尉想了想,便扬手示意放人。
朱璃骑着马走在前头,若有所思回望了一下,心中思绪绕成千千结。
虽说以后可以免费喝花酒,免费看船戏,但是一想起某个人穿梭花丛,如鱼游水,心中就愤意难平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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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芳华阁还未开门所生意,比之夜晚的热闹此刻显得有些冷清萧条。卢妈妈领着一行人从侧门径直入了后院,与前面风月场所的气派精致相比,此处幽静许多,绿树绕碧池,丛底暗香袭,倒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只是一到夜间那笙歌艳舞之声怕是要不绝于耳,真是日一声夜一声,好一个生活双重奏啊。
蓝岚的身份许是还未公开,这听风院里的下人们似乎只以为他是卢妈妈的贵客,虽是伺候的小心,却不是对自家主子的毕恭毕敬。
暮浅浅和李月苌各自回屋子收拾细软去了,朱璃、沁蕠跟着蓝岚望慈心堂而去。
约莫一炷香之后,卢妈妈再一次出现在朱璃面前时,已经大不一样了。
朱璃本以为褪去脂粉后的卢妈妈定是徐娘半老的婶婶了,没成想竟是个仙子般的人物,先前的风*骚劲儿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暗探特有的冷静内敛。
“为何今日稽查如此仔细?”蓝岚啜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问道。
“回宫主,归宁五公主安平公主来访,为防不法分子趁机作乱,是以下令这半月要严查,若有一点瑕疵轻则驱逐重则收监。”
沁蕠背脊僵了一僵,安平——她怎么会挑这个时间来?
冥冥之中,沁蕠觉得暴风雨即将来临。
蓝岚淡淡望了一眼朱璃,“你急着来京城,是有什么事不做不可罢?”
朱璃一怔,有些尴尬,“你怎么知道。”
蓝岚只是低眉顺眼无奈苦笑,你心中所思所想我又如何不知?
“有什么事便问语罢,她会帮你。放心,我不会过问的。”
“语?”
“正是属下。”卢妈妈应了一声,眸中惊讶一闪即逝。
在沉绿宫,每一个人只有自己的主子才能知晓他的真正名字,也只有主子才有资格叫这个名字,语和勾的主子便是历代沉绿宫宫主——现在而言也就是蓝岚。此刻他将语的名字暴露给沁蕠和朱璃,其中深意自不必言喻。然而怕是她俩并不知晓其中曲折,也无法体会蓝岚无声的保护。
语第一次见这位宫主,以为他是个风流少年只懂花间月下,后见他部署,心中敬而畏之,敬其才思畏其喜怒无常冰冷无情,然而近日再见,又见其温柔,却是甘愿沉默。
难道勾所言之人便是这红衣女子,离国第一毒女朱璃?
当语收回思绪时,蓝岚已经离开,眼前却是一张放大无数倍的脸颊。
“咳咳——”
“我只是想瞧瞧你这皮是真的假的?据我所知芳华阁的妈妈少说也得四十了罢,你怎么瞧着不过二十来岁?平日里又为何要弄脂傅粉以丑见人呢?”朱璃一脸天真,写满问号。
“属下确实四十又八,天生丽质难自弃。至于平日妆容,只是为了迎合自己身份。”
“恩恩,好一个天生丽质难自弃。说得妙极。”朱璃摸了摸下巴,活像个色老头。
沁蕠看不下去,赏了她一个毛栗,“干正事!”
“哦,对对!”朱璃左手托拳用力一击,“你可知秦玥家在何处?”
语蹙了蹙眉,“秦守城?”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