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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游山(下) ...

  •   缆车的负重在一千公斤以上,但每次核准载重人数只有8个。我们五个人坐进去后车子里面仍然显得空荡荡的。我和阿波爸爸、阿波坐在第一排,陈先生和吴邪坐第二排。刚刚坐稳,缆车顶棚上一束红外光一溜儿的扫过车门的方向,车门随即合拢,清脆的系统服务女声在头顶响起;。我心烦意乱,没有仔细听那内容,缩到窗户旁边,手掌贴着微凉的玻璃往外看。入眼是一片青翠山色,虽然已经过了下午四点,太阳的光芒依旧倾斜着在高差悬殊的山谷之间,涂抹出暖洋洋的绚丽景色。
      好漂亮!我被眼前的美景晃花了眼睛,眼不错珠地盯着窗外,并没有意识到本来十五分钟就会到底的缆车为什么走了良久还在山谷的正上方。
      恍惚觉得脸颊边有些凉意,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鲜红而湿润的液体顺着手指蜿蜒地往下流。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了,抬头看见吴邪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别怕,”吴邪轻声说,“那是幻觉。”
      他的眼睛在逐渐昏暗下来的光线中依然明亮,我点点头,被他的目光感染了,头一次觉得似乎被“东西”缠上也不是那么恐怖的……但是眼睛一转到我身边的阿波身上,我马上有一种打破窗户从缆车里纵身跳下去的冲动:阿波还穿着他那深兰色的长袖,但是他的脸早就没了人脸的模样,在那向融化掉的冰冻绿果冻一样的脸上,依稀还能分辨出五官的轮廓,赫然就是我曾经在电影里看到过的污垢鬼模样。更令人接受不了的是那被踩烂的西红柿一般的眼睛,居然死死地盯着我。
      我极力保持着自己不抖到地板上去,四肢并用地爬到第一排座位旁边。陈先生此时正握着他下午使用过的那柄匕首,静静站在狭窄的过道上。吴邪伸手将我扶起,我竭力离那不知道是阿波还是什么的东西远一点,但在这狭小的缆车内部退无可退。此时阿波的爸爸正蜷缩着半躺在第二排座位的最左边,双手捂着脸,在我还没来得及回味污垢鬼那杀伤力十足的扮相时,呜咽着哭起来。我勉强听懂他在哭的同时,用方言招魂一般唱到:我的儿,你怎么会去了,你年纪轻轻,若是舍不得……儿啊儿啊,你年纪轻轻……
      我的右颈侧上血还跟自动贩售机里的热咖啡一样哗哗的往下淌,这场面实在太刺激感官,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流光了,反倒希望下一秒钟自己就不省人事,等到悠悠转醒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吴邪的声音一不带一丝紧张,直直传入我耳朵里:“阿杏,别害怕,你戴了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吗?拿出来。”
      我心道,陈大师,哦不,陈大仙,您老倒是发发威把这明显不友好的绿污垢鬼给收了呀,我估计再看它一眼我就要撒手人寰了……但手上乖乖探进衣领,把父亲送我的一个小玉观音扯了出来。
      我吃惊地看着手心里的观音。记得这是父亲特地买的旅游纪念品,花了大价钱但并不是真材实料的。奶奶说过,这个是有讲究的,肚皮我来说昂贵的玉佩辟邪固然效果好,但对于一些成分复杂的“东西”,不仅没有效果,反而会吸引它们。现在这人工材料的白玉观音竟然变成了极度恶心的绿色,又被我沾了血水,怎么看怎么都是个邪恶物件儿。
      吴邪没有等我再多嫌弃玉观音一点,接过观音转手交给陈先生:“小哥。”
      陈先生的眼睛里飞闪而逝过一丝温柔:“吴邪,你们小心。”
      缆车早就停住了,高空的山风十分猛烈,车体整个都在轻微地摇晃着。绿色的污垢鬼一动不动,只有烂西红柿一般的眼睛死盯着我不放,空气里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腐朽气味,像大堆大堆的树叶在雨季里沤烂的味道。
      陈先生面色平静如水。我发现自己只要看到他无波无澜的样子,就感到安全。怎么说呢,文艺一点来形容,他就像那指路的明灯……
      豁然,陈先生抬头,我顺着他的目光往车顶棚上一看,立时头发根都竖了起来,只见一团绿绿的粘糊糊的东西正附着在那绿色污垢鬼正上方的车顶上,不停地扭动着,吱吱嘎嘎的几声过后,初上缆车时的系统女声又响了起来,但此时那声音早没了甜美动人,说不出的悲惨凄切。
      刹那间我心思转动,想到一句话:不怕恶鬼拦路,就怕恶鬼有文化。因为那严重降低了我对景区客服的声控系统好感的女声又开始念诗了,念的还是:
      馨香易销歌,
      繁华会枯槁。
      怅望何所言,
      临风送怀抱。
      就在我腹诽着那搞不好是文学硕士的女鬼时,陈先生出其不意地一拳打碎他身边的车窗玻璃,我眼睁睁看到他把攥紧的拳头伸出窗外,那早已经被他握成粉碎状的玉佩碎片随风纷纷扬扬飘散开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不过在几秒钟内就完成了,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静的阿波或者说是污垢鬼仿佛被他惊到,一跃而起扑向陈先生。
      陈先生反应迅速,高高跃起一个侧踢将污垢鬼踢翻在缆车右车壁上。
      我最后看到的镜头是陈先生用他那柄匕首插进缆车门的缝隙中,另外一只手正捏着那团挣扎的绿色胶状体。
      混乱中我本能地抱头蜷缩在座位底下,我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金属扭曲变形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声,甚至有燃烧的橡胶味传到我的鼻端。多奇怪啊,我迷迷糊糊地想,我都没怎么觉得害怕,只是嗡嗡嗡耳鸣得厉害。随着重重一声“硌哒”,好像刚刚疯狂往下滑的缆车停了下来,有人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是吴邪。
      “还好吗?”他问我。
      我听的到,但耳朵非常疼,嗡嗡地响个不停,张嘴答不上话。
      “是气压问题。”吴邪的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不过是看了场恐怖电影,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我下意识摸摸右颈,干干净净的,只是有点凉。“还真是劲爆啊----”我不晓得自己怎么冒出这惊人之语的,抖着两条软面似的腿,自己挣扎着走出缆车。
      好几个医护人员在围着躺在担架上的阿波和他父亲忙碌着,阿波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面貌,可是无论如何我暂时是不会想靠近他了。
      “他们没事吧?”我拒绝了一个护士想为我披上毯子的好意,只是这样问她。
      长相颇为清纯的护士小姑娘白了我一眼,当然她是出于医护人员的负责态度,“还要进一步检查,倒是你,别固执,也去医疗站检查一下吧。”
      我装无辜,硬抗着就是不去:“又不是我一个人没去,你看……”我手一指,却愕然发现两位见义勇为好青年已经没了踪影。更令人震惊的是我看到用号称航空抗压材料制作的缆车门此时已经歪曲变形不成样子了

      最终我也没扛过白衣天使的责任心,被揉揉捏捏地检查达一个小时之久。
      白衣天使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地接受检查以分散我的注意力,忙不迭地跟我聊了很多,比如今天景区发生了很多事:上山的栈道在金顶隧道口那边发生了小规模塌方,又出了我们坐的这趟缆车莫名断电,接着减速索失控,安全阀失控等等一系列事件,总之一句话,要是我不配合治疗,那么我好不容易捡回的一条小命就要再度驾鹤西去了。

      阿波的情况比较严重,和我只有轻微耳鸣不同,他有轻微脑震荡,大面积擦伤,他爸爸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虽然只有些皮外伤,不过受了比较大的刺激,一句话都不说。两人都没有性命之忧,这也稍微减轻了我的愧疚感。
      从始至终,没有人提起缆车里的另外两个人,就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我知道景区医疗站和景区行政管理处由不同上级分管,单单从医疗站人员的负责态度看,也断然没有包庇隐瞒遇险人数的道理。虽然我觉得出这么档子事情,管理处要担责任的话真的很冤。
      吴邪和陈先生,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吧?我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医疗站的工作人员,终于还是鬼使神差地选择了缄默。
      一直折腾到午夜才回到住处,何姐送完她叔叔和阿波下山已经回来了,我见她在餐厅大门坐着,一见我回来就上前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心里很不是滋味,羞愧有之,恼怒亦有之。
      何姐拉我到餐厅,端一碗熬得香浓的黑米粥给我。我是真饿了,端起粥狼吞虎咽。何姐坐在一边,托着腮微笑着看我,眉头却是皱紧的。我看到她这样,以为她是有些东西要问,遂放了筷子,正襟危坐。
      何姐却微微笑了:“这孩子,怎么不吃了,吃饱了赶快去睡,有什么话我们明天说。”
      临回房间时,我踌躇再三,还是问何姐:“吴先生他们回来了吗?”何姐反问我:“他们,跟阿波和你一起下的山吗?”
      “不是,他们自己先走的。”我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自己也纳闷自己干嘛瞎说瞒着何姐。
      “哦,那他们很早就回来了,在店里吃的晚饭。”何姐却放松一般回答了我。

      这一晚我花了很久才睡着,在床上不停翻滚,回想着白天的奇遇。那位陈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可以让鬼神失色?我们的遭遇又是怎么回事,阿波的命格为什么会给我们招来那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为什么在缆车站出口会没有人看到吴邪?他还跟我说话来着呀!还有那个文学硕士女鬼,那个老道士……我的疑问太多了,但疲劳渐渐打败了我,我沉入无梦的睡眠中。

      尾声

      第二天我晚起了,去餐厅吃完早饭,何姐叫住了我,领我到二楼她的卧室。她给我沏了有名的武夷岩茶,我却有点讪讪。
      我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跟她说了一遍,并且坦言自己真不知道自己干嘛瞎说先和吴邪他们分开了。
      何姐听我说完,唇角边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如此说来,阿波的命,倒还是那陈先生救下的。”
      “我们要不要问问吴先生啊?”我怯怯地问,今天的何姐看起来和昨天很不一样。
      “算啦,也没机会啦。”何姐猫一般踩着柔软的步伐踱到窗户边,“他们一早就坐轨车去了主景区。”
      我万分失望,直叹气。
      “叹什么气,你已经是好命了。”何姐冷笑。
      我奇怪于她昨天和今天截然不同的态度,“何姐,你怎么了?”
      何姐黯淡了神色:“我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反应迟钝,怎么会没想到呢……”
      ?
      我还不太懂,何姐闷闷地对我说:“这件事情就这样吧,以后你也别提了。他们不是一般的人,能和山鬼交手而毫发不伤,确实厉害。”
      “山鬼?”
      “对,你们在金顶隧道遇到的那个是山鬼,阿波昨天脖子上挂了竹哨子,那玩意儿招东西。”
      我还没反应过来,何姐又接着说:“当年修金顶隧道时动了那山鬼,所以山上才有道观在镇着。昨天我大意了,不该让阿波乱戴东西的,好在那位陈先生……”说到这里她眯了眯眼睛。
      “那我们在缆车里呢?”
      何姐呷了口茶:“那个,也不算意外。”说完也不再理会我,只是讲要出去一趟。
      临走何姐递给我一个小小的纸盒,“喏,那吴先生给你的,他们结账时放在柜台了。”
      我好奇地打开一看,简陋的纸盒里躺着一枚小小的观音玉佩,形状、颜色和我原来那个有几分相似。莫不是吴邪赔给我的?我忍不住笑了。
      知道事情始末的何姐意味深长地一笑:“你那观音,好歹是护住你几分了。”
      我再不济也知道原来那块随身的玉佩是为我化掉了避免成为污垢鬼的灾祸。我问何姐:“那缆车里的到底是什么?”
      “大概是魈。”何姐思索一番,不太确定地说,良久又道,“竟然敢伤了我侄子,着实可恶!”
      我倒是在想,难道那魈和山鬼上的是同一个学校么,怎么连念的诗都一样?
      何姐声称自己要上山问问她师父,也就是那个老道士,邀我同去。我拒绝了,我不是那种要寻根探底的人,就让我心里存着几分疑惑吧,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何姐笑说,每个人心里的鬼都是不一样的,面对那些超出我们理解范围的东西的时候,也是我们常常要直视自己内心的时候。
      我没有接话,目送何姐的身影消失在林海松涛间的小路上。

      回到奶奶的储物室,我蹲下身,慢慢整理那一抽屉已经被我翻乱的书。抚摸着其中一本标记着“8”字样的书脊,我默默地笑了。

      理好顺序,我关上抽屉,用奶奶留给我的黄铜钥匙锁好,把钥匙放进纸盒中,和玉佩放在一起。
      我把手插到口袋里,轻轻捏了一下那个纸盒,对自己重复到:就让我心里存着几分疑惑吧,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还有,祝你们幸福。

      ----------------------------------The End---------------------------------------

      有话说:关于魈,这玩意儿在武夷山确实是有,传说中厉害的山魈能害人性命,原型应该是一种被称为山魈的小型食肉野生动物。文里面说它能寄居人身上,纯属我瞎扯。
      山鬼的传说也是有的,应该是古代大凶的棺椁葬在山里,现代修路造桥时挖开来,但是没有处理好,所以山鬼一直在原处。

      其实我是想说,深山里还是蛮危险的,要注意安全。当然天真小朋友可以无视我这句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游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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