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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游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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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我再没看到吴邪和他家那冷面冰山,我猜想他们大概开始跟团去游览景点了。虽然组团旅游不能随心所欲,不过深山里的自助游对城市里的人来说都够呛,而那位吴邪一看就是城里长大的主儿,大约是受不了长途跋涉的苦的。
第二天中午我去何姐那边的餐厅吃饭,在自助餐架边上看到穿着长袖白衬衫的吴邪同学正犹豫着不知道该对哪样水果沙拉下手的好。
老大不小的一男的,这时看起来却分外的孩子气,微抿着唇,左颊边一个浅浅的酒窝,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啧啧,典型的一个少女杀手。
我条件反射地四处张望那位陈先生是否存在于这周围,否则就凭我刚刚自觉不自觉地盯着某人看,保不齐明儿就曝尸荒野了。
这当儿吴邪瞧见了我,点点头跟我打招呼:“吃饭呢?”
“是啊,”我想了想,问他,“你们昨天去哪儿玩了?”
吴邪同学微拧了眉头,为难似的说:“呵呵,没有,就在附近走走。”
我还以为昨天他们就到主景区去了。不过那儿离度假村得有40公里,坐轨车怎么着也得半个钟头。民俗村本身也是个热门景点,只是人太多,反倒显得没什么意思。
我一边把圣女果往自己盘子里夹一边问他:“今天打算去哪?”
“随便吧,应该还是在附近。”
“陈先生也是这个意思?”我有心揶揄他。
吴邪不太自然地往上扯了扯衣领:“他也随便……的。”
“噢——”我学着何姐昨天的模样,柜台那边何姐听了横过来一记眼刀,嘴边的笑却是藏也藏不住。
过一会儿店里人少了,何姐端着杯苏打水跑到我们这桌来:“阿杏,且(吃)了饭以后我孙子(方言,孙子是侄子的意思)要去山顶送货,你不跟我说你也要去的吗,跟我孙子一道儿吧,你一个人不太好。”
“几点呐?”我来了兴趣。
“快吃快吃!吃完就去。”
“什么啊,让我收拾收拾呗。”我听了也不吃了,抹抹嘴打算回房收拾背包,随口就问了一句:“吴邪你去么?”
好一会儿他没回答,我抬头,猝不及防正对上一双南极冰芯一般极冻的双眸,氤氲着深不见底的黑风暴。
哇不活了不带这样的我可怎么受的了啊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是我还是我啊我招谁惹谁了……
我冤!比中国历史上最冤的那位妇女还冤!您那么看着我是虾米意思?我不就是热情好客了那么一丢丢么……
“小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还说把饭带到房间去。”
风暴中心陈先生偏过头看向吴邪,刚才山雨欲来的乌云立马被风吹到了18个星系外,阳春三月的天气又回来了。只听到他问:“吴邪,想去山顶?”
没骨气的吴邪同学温驯得像只小猫咪,无辜眨巴着双眼:“嗯。”
何姐一看气氛有点僵立即出来打圆场:“各位就都和我……侄子一道去吧,那条路他熟得很。”
陈先生垂垂眼皮算是同意。
下午一点钟我们一行四人向山顶进发。我向上望了望那一条绿油油的山路,给自己打气:那泰山十八盘我还不是见过了也爬上去了?虽然是坐缆车上去的……
何姐的侄子叫阿波,只有十三岁,看起来倒像十五六岁的样子,肩上一根扁担挑着春笋和竹斗笠,脚步稳稳当当;吴邪同学看着白白净净,体力却也很好,一口气四百个台阶下来愣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至于那位陈先生,一路都发挥了他走路不出声的强项,简直是履不沾地飘上来的。
我?问我怎么样?咳咳,好着呢。
阿波走在最前面,告诉我们一直走到一个有古代关隘的地方,那就快到山顶了。我心里有些急,现在树木都抽了新枝,郁郁葱葱的遮住了视野,站在山路上也看不到山脚的风景。阿波听到我抱怨,笑着安慰我说到了半山腰栈道上就看得见了。
我尽量跟着阿波的脚步,想把头天在网上查的关于武夷山的一些历史典故跟他交流一下,没想到他眼皮一翻:“这些东西我都没听到过。”
咦咦?难道他不是本地人吗?
阿波不去理会我的反应,自顾自地说:“我们这里离武夷山还远着呢,那些船棺洞葬的风俗我们这里都没有,讲的话也不同的,只有物产还差不多。”
我尴尬地笑笑,这孩子,我们秦中的风俗也是各有不同,我又不是不知道。
那边吴邪听了我们的对话,冲我幸灾乐祸地笑。我回敬了他一眼。
好容易到了半山腰,从这里开始我们要走绕山而建的栈道蜿蜒向上。沙石水泥质地的栈道非常结实当然不用担心,不过脚下几百米的高差和耳边呼啸而过的山风还是让我有点腿软。
这山里的天气就跟油炸冰激凌似的,即使是最炎热的盛夏,只要山风一吹,那覆盖在上空的热气对真正走在山里的人来说毫无影响,一些小小的气流反而常常给人兜头泼一盆凉水的感觉。
迎面的冷风一吹激起我一层鸡皮疙瘩,连忙解下腰间的长袖穿上,阿波从开始就一直穿着一件深兰色的长袖,另外两位大侠全拽爷地穿着昂贵的丝质衬衫,看起来丝毫不畏寒冷。
“哈秋!”我没出息地打了个喷嚏,有些不好意思地发现吴邪家的那位皱起眉头来,眼神飞快地扫过我这边。
“小心。”没等我有所反应,吴邪拽着我往栈道的里面一靠。
风忽然大了起来,满山的树木怒吼一般翻卷着波涛,落叶噼里啪啦地往我们身上飞来,我下意识揪紧了身边不知道是阿波还是吴邪的衣服。
恍惚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吟诵:
馨香易销歌,
繁华会枯槁。
怅望何所言,
临风送怀抱。
“阿杏,阿杏你还好吧?发什么呆?”
我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说话,我跳起来,尖叫了一声。
“阿杏,我是吴邪啊,你被风迷了眼睛是不是?”
“啊----”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抑制不住的想要后退尖叫。
有什么东西从我额头上拂过,我立即清醒过来,看到三个人围成一圈盯着我,非常窘迫。呸,刮一阵山风就吓成这般模样,实在是羞人。
“我们快走吧!”好像不仅是我,阿波也被这没由来的一阵风给唬到了,连连催我们上路。转过一个弯,栈道开到了山体内部,阴冷的感觉更加明显。此时我早已经没有了看风景的兴致,觉得自己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像发了疟疾。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陈先生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我并没意识到此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整个人都软绵绵地一直走神。我估计我是被冷风呛到,着了风寒了。
阿波完全没有了出发时精神抖擞的模样,紧跟在我身后,中邪一般不停地将路边的杂草扯碎了丢在身后。
吴邪一言不发地与我并排走着,不时抬眼看向陈先生。
我小声问:“吴邪,你觉不觉得特别冷。”
吴邪将一根手指竖到唇边:“嘘。别出声。”
我更害怕了,小心翼翼地转头看阿波,背后却空荡荡的没了他的踪影,一片漆黑,本来不过几十米长的隧道仿佛幽深没有了尽头。
张张嘴没出声,我觉得自己可以算是英勇无畏了,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我这受过十多年高等教育的人做梦都想不到的:
风复起,微微带着呜咽之音。
吴邪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力道和他一起贴背靠在山壁上。
那位从我认识以来就一副柔弱模样的陈先生此时敏捷地蹲身,起跳,惊人的弹跳力使得他手中不过三寸长的匕首(刚才我还以为是一根木棒)直插入头顶山石中。
无声落地,起身,他抬眼给了我们这边一个询问的目光。
我止不住倒吸了口气,这匕首是得有多锋利!
身边的吴邪点了点头。那闷小子收回目光,在匕首插入的正下方原地踏了一步,朗声道:“死生路异。”
我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氛围,就像有人拿了个超大的喷气尾翼放在栈道的那一头对着栈道猛吹。
吴邪大声喝到:“闭眼!”
我想知道阿波在哪,我们这又是怎么了,可是已经没有时间给我询问他们到底在做什么,猛烈的山风压迫得我无法呼吸,几乎溺毙。我本地能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什么,此时耳边又响起那个念诗的声音:
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
谁不怀忧?
令我白头!
我喘不上气,连连咳嗽。那幽怨的女声竞痴缠一般似笑非笑地萦绕在我耳边,我都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没吓瘫在地上。事后想想,大概是脑袋里面已经一片空白作不出任何反应了。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怎么可能呢,我迷迷糊糊地想,我都没有把自己的大名告诉给吴邪呀,他怎么会叫我大名呢……
我孩子气地不肯答应,手指上好像给人刺了一下。
“好疼,是谁啊?”我睁眼一看,那陈先生正从我面前抬起头,仍然面无表情。我动动手指,中指上全是血,虽然我吓蒙了也知道这是那陈先生在救我。我浑身冰凉,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问他:“阿波,他在哪,找到了吗?”
他垂了眼,看向我身边,阿波正愣愣地坐在地上,也是一手血,旁边是拿着匕首的吴邪。
吴邪看到我,面露关切之色:“怎么样了阿杏?”
“还好,”我勉强笑笑,见鬼!哦不,刚才我是真见鬼了,呸呸,千万不能再这么说。
“出去再说。”陈先生接过吴邪手上的匕首反手握住,另一只手伸过来,我晕晕乎乎的就让他扶着出了隧道。
出隧道没多远就是关隘口,这边游客很多,还有不少卖特产的摊位。本来阿波的东西是要担到他爸爸在关隘的摊位来的,现在他东西都不知道扔哪去了。我坐在阿波爸爸的摊位上喝了好几杯热水,才觉得缓过来点。
如果我是道听途说的这种遭遇,肯定会好奇想要打听详细情况,不过现在,就算扇我俩耳瓜子,我也不会去问阿波在不见的那会儿怎么了。以前奶奶在的时候,就说我是个小市民,没有一点好奇心,老气横秋的,现在想想她说的很对。
吴邪简单把我们在隧道里的情况跟阿波爸爸说了一下,他爸爸本来戴着竹斗笠,听到吴邪的说法大吃一惊,摘下斗笠恭恭敬敬的向吴邪鞠了个躬。
更稀奇的事情还是在我们下山以后,现在先说阿波爸爸收拾了摊位带我们又爬了三百多个台阶到山顶道观里,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道姑披着拂尘站在道观门口,见了我们一行人,嘴巴一撇:“大师父说让你们去亭子里。他在那里等你们。”
阿波爸爸慌忙给那小道姑答礼,我很受伤地发现自己就像个从粪坑里爬出来在大街上走的人一样,被彻底嫌弃了。
那道观不大,旁边就是一景区的公厕,亭子里味道还真不怎么样。我就乐了,搞半天原来还是同类啊。
一个油光满面的老道士坐在亭里下棋,阿波爸爸先过去给老道行了礼,那老道爱理不理地坐着欠欠身算是还了一礼。
我心里“嘁”了一声,搞得自己像大仙一样。
站在我旁边的吴邪没事人一般开始举着卡片机到处取景,陈先生倚着亭柱,曲起一条腿,一脸漠然。
我就奇怪他们怎么还要到这道观来,不是我说,就那陈先生的本事,那身手,当真是让人眼花缭乱五体投地,哪里还用得着这老道故弄玄虚。
亭子里的两位用本地话嘀嘀咕咕好半天,老道士连连摇头,阿波爸爸是一脸戚然。我听老道士的意思是这孩子本该舍了出家的,你却留在家里,给孩子招祸。今天又带了竹青,好不好差点害了别人。
我就有点发毛,还真是越说越玄乎了。今天我可是才碰到灵异事件啊,您别再吓唬人了。
我正思考着那陈先生的职业应该是什么性质的,那老道忽然指了指我:“姑娘,你过来。”
我走上前去给他鞠一躬,心说还是把功夫做足的好。那老道随口问了我几句当时的情况,我完全答不上来,只好求援地看向正在园子里举着卡片机的吴邪,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让陈先生说?那不是我请不动么。
吴邪好像还是很关注我们的对话,放下卡片机过来,轻描淡写地讲述了那愁云惨淡的一幕。
老道士听完吴邪的叙述,脸色一下就沉了,连忙站起来,试探性地问:“这位施主,只是不知道那个东西,你们把它怎么样了?”
吴邪含笑地望向陈先生,“应该是……没了?”
陈先生淡淡地说:“没有了。”
“啊?”老道大惊,说:“也是一脉好多年了……不过灭了,也好,也好。”
陈先生凉凉地扫过来一眼,那老道就自动自觉地闭了嘴。
从亭子出来,吴邪给我解释说,阿波的命格比较特殊,不适合生活在山里,一定要住在山里的话必须出家礼神佛,不然普通人家压不住他的命格。
我似懂非懂,想起何姐跟我说过,阿波一直随外婆住在沿海,今年春节才跟爸爸回的老家。
“那竹青是什么?”我又问。
“竹子阴气重,容易招惹东西,这个下山再告诉你。”吴邪说。
我去了趟厕所,出来以后决定直接跟阿波爸爸坐缆车下山。本来山顶的游客就多是从临近山头坐缆车过来的,那山路少有人走。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走第二次了。
吴邪和陈先生在道观里参观了一会儿,出来后也打算下山。还只是下午四点左右,索道站空空荡荡的。我很大方地用自己的卡帮大家刷了车费。
阿波爸爸求了一沓黄符揣在怀里,看的我心里有点堵。陈先生的匕首不知道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进了乘坐点,一辆辆缆车无声无息地停在我们面前,两分钟后又腾空而起,飞一般向山下滑去。
我有点紧张,一直以来对缆车都没什么好感,所以我情愿走路,总觉得那玩意儿保不齐哪天就出问题了。
陈先生在坐上缆车之后,微皱了眉头,不动声色地将吴邪的手握住。
在缆车出事之前我还一直羡慕他们的甜蜜来着。天知道在出了见鬼那么一档子事后,居然还会有不在我世界观范围内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