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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一二八】曾经沧海难为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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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重大,爹爹便让我带着小道士进了内屋,他和娘亲坐在堂屋与水扇闲话,假作一切正常。我打量了一眼小道士,他没有穿寻常的道袍,倒是穿了一身朴素的灰色棉袍,加之个子矮小,整个人瘦弱不堪。我不由有些怜悯,语气也甚是温和:“你来找许妃,所为何事?”
小道士滴溜溜的转一圈眼珠,道:“娘娘又是哪位主子?我师傅说了,面见许主子才能说话的。”我见他小样精怪,还假作一本正经,不由扑哧笑出声来:“你师傅可怎么选的,怎么挑了你来说,既然这么重要的事情,总得派个靠谱的人来吧?”小道士脸一皱:“我怎么不靠谱了,羽字辈中就我最厉害了!”
我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悠悠品着,也不去理他。小道士瞪着眼睛叫嚷一会,见我没反应,不由泄气,他撅起嘴巴怅然的盯着放在我身边台子上的果盘,叨叨:“本来就是么,我师傅专门挑了我来呢,别人他都看不上的呢。”
小道士只有十多岁,身形还未长成,最是能吃的时候,看着果盘那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微微一咭,将果盘递过去,道:“你既说师傅最看重你,那交给你的事情必是重中之重,怎么你来了裕王府,也不拜见,就在门口守着呢?”
小道士一点也不拘谨,瞥了我一眼,便两只手都扑上来,拿了整整一手的果子。他满意的吞咽下第一口,这才大口砸吧着嘴巴,瞪着眼珠子道:“这还用说,师傅交代了不得惊动裕王府中的人的,尤其是王爷。。。呃。。。”他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用手捂着嘴巴,大大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好像要从我耳中收回刚说的话。
我抬起头看一眼屋外的天色,红黄色的晚霞妖娆得飘洒在云端,黄昏时分最是景色怡人。时间不早,我便也不绕弯子,直言道:“许妃病重,根本不可能出府。你当日也见了,本宫和许妃一同去的红叶山,应该知道我们关系很好,你的师傅既有重要之事要找许妃,只怕一时半会见不得,本宫这次请你过来,便是许妃所托,请问你师傅,到底有何见教?”
我一番自恃身份的生硬语气,令小道士唬了一跳,他见我冷冷望着他,面色生硬肃穆端庄,一时傻了。良久,他才缓过来,搔搔头很是为难:“我师、师傅,他、他交代了不能说,我。。。”这小道士,还软硬不吃。当下睨他一眼:“你师傅这会子来找许妃,必有急事,许妃病重,怕是半年左右都不得出府了,你既不肯说,本宫自不会为难,那你就回去禀告你师傅,想必你师傅。。。”我凉凉的刮他一眼,“一定会体谅你,不会生气。”
显然清无道人素来给他的印象颇为严厉,只这一句话,小道士已经紧紧抿着嘴唇,神色灰暗。我见此又趁机道:“本宫既然能找来你,必然也能去找你师傅,如果今个你不能说,那本宫只有亲自上山,去问你师傅了。”“别、别、别。。。”小道士惊的跳起,急忙阻止,“我说,我说。。。”
“师傅叫我来找许妃娘娘,只为说一句话。师傅交代了,除非见到许妃娘娘本人,否则谁问也不能说。。。”他为难的抬起头看着我,神色迷惑,“我、我。。。师傅说,娘娘不会亲自出府,怕是难以遇到,要我守在府门口,见到那日去的丫鬟,也可以央她求见娘娘。我在府门口等了几天,便遇到了水扇姐姐,姐姐说可以帮我找许妃出来的。”
他撅撅嘴巴,甚为不满:“其实也没什么,师傅要我说的话,是一句诗,叫、叫,哦对,曾经、曾经、曾经沧海难为水!”他说完满意的点点头,似是很佩服自己的记忆力,然而我却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却不由惊得跳起,难以平复。清无道人怎么会带给许妃这句诗,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令他发出世事变迁,沧海难再的感慨?
小道士明显被我突然变色的情绪吓到,手里捏着果子傻傻的放在嘴巴,呆呆的望着我。我急忙调整好情绪,上前轻轻拍他的肩头,道:“你可以回去了,回去之后立刻禀告你的师傅,你带来的话已经传到了许妃耳中,许妃自然知道其中深意,然而她现在重伤无法出府,过两天会遣人再去拜访你师傅。记住,此事只可告诉你师傅一人,再无他人知晓,否则会给许妃和本宫带来杀身之祸,你明白了吗?”
小道士呆呆的点头,狼吞虎咽吃掉最后几只果子,便在水扇的引领下悄然离开。爹爹望着小道士瘦弱的背影,不觉担忧道:“爹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不过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做事情要小心谨慎,这么小的孩子,”他颇为埋怨的瞥我一眼,“你用起来就不担心?小孩子没有分寸,若是有个差错。。。”
“爹,放心吧,女儿做事一向谨慎,爹爹尽可放心。爹,娘,时间不早了,女儿、女儿必须得回去了,爹娘,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女儿。。。”我心头一酸,不由滴下泪来,语气哽咽,引得爹娘亦是锁眉落泪,一时间屋内尽是伤感忧愁之情。
再是不舍,也不能坏了规矩,终是舍泪回首依依惜别。眼见爹娘的身影愈加遥远,水扇从我手中接过挑起的窗帘,静静放下道:“娘娘请莫伤心,身子要紧。王爷对娘娘上心的紧,没过多久便会再准娘娘出府探望的,娘娘您想,今个可是大年初二啊,王府、只怕整个皇亲国戚皇宫宗室,也只有娘娘一人能够在今个回家探亲呀!”
想起王爷殷殷笑语,心上一暖,便缓缓止了泪,破涕而笑:“你这鬼丫头,伶牙俐齿!”水扇扶起我的手掌,道:“博娘娘一笑罢了。娘娘,方才您和小道士都说什么呢,为什么过几日要去红叶山呢?”耳畔响起小道士磕磕绊绊念出的诗句,我不禁有些怔忪,此行不知会得出如何结论,倒叫我实在有些忐忑。
回到王府正逢晚膳时分,王爷宴请诸人于阳荀殿,我匆匆梳洗装扮一番急忙入席,引来王妃微微侧目,似是不悦。王爷安排让我出府探亲,事从保密,然而王妃总是要知会一声的,想来王妃定是恼我没有及时回来,险些令人起疑,再生事端。我环顾一圈,各位妃嫔显然对我的迟到各有侧目,然最多也是不满,未有起疑。
我于是盈盈一笑,正视那些令人不快的目光,片刻后,方举起茶盅向王妃歉意一笑,总算令王妃舒展了眉头。王妃母家陈氏,虽是名门望族,然早已衰弱,不过有个空名声罢了。圣上不喜王爷,为王爷挑选的正妃,自然也不会是权力大家出身的女子,倒是景王妃徐氏,父为二品官员,母家曾出先帝祖三位皇妃,可谓世家大族。由此也可看出圣上立嗣心意,想来令人颇为难堪。
王妃母家不在京城,自然不能时时探亲,对于我的这项特权,倒也没有说什么。不过我有孕时,常常回家探亲的事实,却是阖府接知,多少人愤恨嫉妒,汪才人不知揪着这由头煽风点火过多少次,不过王爷一律不曾理会罢了。王妃怕我再引来嫉妒争吵,惹出事端,也是常情。毕竟虽得王爷庇佑,若我无端引来事端,总是会令府中乌烟瘴气,搅了王爷兴致。
王爷也不知为什么,今个很是高兴,喝了许多酒,不一会,便昏昏沉沉。按照例律,大年伊始的前三天,王爷都要居王妃的崇喜殿,因此王妃便早早送了王爷回去,离席而去。少了王爷和王妃,这宴席自然有些不是味道,汪才人不阴不阳的刺了我几句,也就甩袖而去。她这一走,倒是令气氛松快了不少,我们又说说笑笑许久,方才各自回去。
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罢,脑袋不由有些昏乱,刚一起身,竟自己踩到了裙角,我恍惚一愣,整个人便倒了下去,才反应过来的手脚慌乱的摆动,几欲抓住平衡。水扇和六春早就后退几步,只等我离席回去,却没想到我忽然摔倒,惊讶之余却也来不及扶我,只眼睁睁看着我生生倒地。
冬日到底穿着厚实,我眯着眼睛等待承受的疼痛来的柔软多了,口中惊呼也生生溢在喉头。惊呼声四下传来,众人惊讶无比,马上急急忙忙向我走来:“妹妹怎么样?”我身旁最先蹲下的自然是离我最近的沈才人,她见我倒地,条件反射的伸手拉我,却只是错过,现在更是苍白了脸色,叫声高昂:“姐姐还好吗?怎么忽然倒了!”
马上我的身边便围满了人,秋絮挤着脑袋语气急躁道:“你怎么搞的,身子骨还没好,怎么。。。”“娘娘!娘娘!”四下唠叨问候声不断,每个人都伸出手要扶我,这么多人碰在一起,却打起架来,胳膊互相撞击,谁也没能扶起我来。倒是我身边的沈才人最先握住我的掌心,传递给我力量,将我拉了起来。
她的手心非常柔软,滑腻的皮肤却有一点生涩,我一愣,撇过她的面色,只见她飞快的递给我一个深深的眼神,旋即便是柔和笑容:“姐姐没事罢?”我倪一圈四周,好在无人发觉,当下便不留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真心感谢道:“多谢妹妹了,臣妾没事。”
各宫主子既然是问候一番,见我没有大碍,交代丫鬟数句,便各自出席。水扇和六春这才从后面扶过我,焦急道:“娘娘可是无事?怎么突然。。。”“本宫无碍的,喝了一点酒,有些晕眩罢了。”
六春怀疑的目光紧紧跟着那一瞥而过的衣角,压低了语气道:“娘娘,奴婢看见。。。”“不得胡言!”我刮了六春一眼,语气生硬,“本宫自己摔得,和他人无关,你们不要瞎猜。天色已晚,扶本宫回殿。”
冬日夜晚风呼呼的刮过脸颊,刺得人有些疼痛。轿子缓缓跟在我的身后,忽隐忽现。我裹紧了身上的夕阳暖色风衣,借着脸上这点疼痛,快速清醒了一番有些晕眩的脑袋,思路慢慢清晰起来,痛觉也慢几拍的缓了上来,我这才恍然发觉,手心的疼痛,原是来自沈才人趁乱塞在我手心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