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111、【一一一】朵朵菊花雕刻心

　　进入内阁的时候，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我思念叔大的心宿。不知叔大来过多少次了，每次到访，他都会做何感想呢？每逢一只新的木雕凤凰送到他的手中，他会想起那时和我的山盟海誓吗？会，他会的。我的心中越发涌起浓浓泪意，好不容易才隐忍住，假作无事。王爷依旧拥着我，挂着的笑容，宠溺而幸福。
　　扪心自问，王爷对于我的深情，我不仅懂得，而且感恩。然而每当我越发想要忘掉叔大，接纳王爷的时候，就越发清晰的回忆起点点滴滴，我和叔大的每一个片段，每一个画面都清晰的映在我的眼前，如同滔滔不绝的江水，我挣扎不开，也不想挣扎。
　　“彩凤！”娘的一声泪唤，终于拉回了我的心思。短短一条回廊，站着我的娘亲和爹爹。风和日丽的天色，从来没有这样美丽。日头洒下的光芒照在娘亲两鬓丝丝白发上，也红了她的眼。“娘！”心底爆发的声音从我口中脱出，所以思念化作这一声呼唤，是我长久以来，埋在心底最深的呼唤。
　　王爷适时放开我的手，任我飞扑进娘亲的怀中。娘亲的怀抱一如既往，温暖和舒适，这是家的味道，是亲情的味道啊！娘哭泣着答应我声声呼唤，用手轻拍在我的肩上，似乎要赶走我所有的烦恼。得而不到的爱情，无法承担的宠溺，围绕在我身边纷纭波磔的争斗，此时，全部化作泪水，打湿了娘的衣襟。
　　爹爹也围上来，从背后轻轻抱住我和娘亲，低低的一声叹息，是对我这个女儿说不尽的思念。到底还是爹爹先反应了过来，他恭敬的施了一礼：“草民参见裕王殿下，参见。。。娘娘！”礼仪之邦，我们中华民族不论什么时候，礼仪都是最重要的。可是这一声“娘娘”却让我无比痛恨这个名号，如果还是当初，我只是家中平凡的女儿。。。
　　娘这时也反应过来，在爹爹的牵扯下，急忙擦一擦脸颊，对着我和王爷行礼。背后跟着的三个小厮已经全部跪在地上，无比恭敬。王爷哈哈一笑，上前扶起我爹娘，伸手揽过我道：“算起来老先生还是本王的丈人，哪能行这么大的礼。夫人也请起。”他忽的凑到我的耳边，低低道，“你这样哭泣，你爹娘准要认为我给你委屈了！”
　　我不由低低笑出声来，任凭王爷擦干我的泪水，携着我的手一同行礼道：“小婿还未拜见丈人、母娘，实在是小婿失礼了。”我没想到王爷突然这样，唬了一跳，爹娘更是惊得不行，急忙上前扶起，道：“殿下实在是福煞了我们夫妇了。小女能成为王爷的妃嫔，实在是我们祖上的福气啊！”
　　“哪里哪里，本王能有彩凤，才是本王的幸运。”王爷深深看我一眼，笑言道。爹娘对视一眼，皆是震惊。“王爷这边请，这边请！”爹爹伸手请王爷先行。我随着王爷之后，踏入内阁。如今我贵为王爷妃嫔，自然不是一般草民身份，爹娘对我的亲情，也得先服从尊卑礼仪。以往挽着娘亲亲亲热热的行为，现在也只是妄想了。
　　内阁不甚宽敞，我看到摆放的桌椅都是爹爹亲手做的，不由心中一动。现在家中的情形已经好了很多，初来京城的时候，家中一贫如洗，这间铺子还是几经周折才租下来的。那时候境况很差，老先生送我的书本已经尽数卖掉，我和娘亲终于做女工，贴补家用。然而爹爹的木匠生意，却总是潦倒。不得已，才将我卖做丫头，送入王府。
　　临走时爹爹佝偻的背影，我如何不懂他的无奈。女儿大了，总是留不住，与其贴了嫁妆送往别家，倒不如自己拼搏一个未来。这是我临走的时候，对娘亲说的。我多么希望能留在他们身边，终生侍奉相依为命。可惜那里能有这样的道理呢？爹爹一直想要一个儿子，毕竟李家的血脉，我无法延续。所以当爹爹无奈说出决定时，我深深懂得他的期翼和悲哀。
　　“王爷请坐。寒舍不堪，殿下还请谅解。”爹爹看着王爷执着我的手坐下，喜不自禁，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谁能想到，我竟能一朝飞上枝头，成为凤主子。“你们也坐，不用拘泥。”王爷豁达一笑，又道，“本王听彩凤说今个是夫人的生辰？”
　　娘亲一愣，脸上飞起一道红颊，嗔了我一声：“多老的人了，娘娘还记得这等子事！王爷说的是，今个是民妇生辰，王爷这是。。。”娘亲忽然缄口，望着万木呈上的礼盒，难以置信。“彩凤幽居深宫，平日也出不来。今个正好国事闲下来，本王便带彩凤出来恭贺老夫人生辰之喜。这点礼物，是小婿送上的一点薄礼，夫人也别嫌弃。”
　　我竟没想到，王爷竟为我娘准备了礼物？我看着万木进进出出，呈上的礼盒都快堆成小山了，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王爷睨我一眼，道：“你自己都不准备礼物，本王只好替你准备喽。”我哪里晓得竟能出来！天哪，王爷这等体贴，令我情何以堪啊！
　　爹娘目瞪口呆的看着重重礼盒，一时间都忘记了谢恩。王爷忽的一拍脑袋，又想起一事，道：“方才那位张大人，经常来光顾吗？”我的心跳骤然加快，见到爹娘的喜悦竟令我忘记了方才的事。遭了，若是叔大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这时候王爷一问，难保。。。
　　“王爷说的可是，张居正，张大人？”爹爹拱手一问，得到王爷颔首示意，道，“张大人很喜欢木雕饰品，经常来光顾小店。”“哦？张大人可都买过什么？”王爷追问道。我不禁唬出一身冷汗，王爷想知道什么？我悄然使一个眼色给爹娘，可惜爹娘垂首回答，并未瞧见。
　　“小四，快去拿账本！”爹一声吆喝，一个小厮急忙爬起来，向后堂跑去。王爷摇摇手，道:“不用！你就想想，那些家居的玩意就不用说了，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没有？”爹凝眉一想，道：“张大人偏爱菊花，曾从小店买走好几只木雕菊花。”这唬得我，听到爹爹的话，我总算平复下心来，幸而没有说出木雕凤凰来！
　　不过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王爷发现了什么？我微微侧头觑一眼王爷，却见王爷拧着眉，又问道：“本王方才见张大人拿了一只蝴蝶，也是他买的？”爹爹一惊，道：“草民不知啊！小五子，刚才是你在前店侍奉，张大人要买那只蝴蝶？”小五子，便是刚才领我们入店得小厮，一听问话，急忙叩首，嗫嗫道：“不是的，张大人在等着掌柜做菊花，就拿起那只蝴蝶把玩，小的还以为大人喜欢，问大人要么，大人说不要，就等菊花呢。”
　　菊花？满目黄色的花海映入我的眼帘，我忆起当日和叔大在菊花海中的相撞，句句品诗涌上心头，竟是为了这个？叔大谈及他喜爱菊花，我不是也说了仰慕菊花的傲然么。竟然是这层意思，叔大啊叔大，你要我可怎么样才好啊！
　　王爷略略颔首，有些迷惑：“张大人来买了多少只了？每旬都来？”爹爹点点头，道：“张大人每旬初一过来，要一只菊花，草民也不记得卖给他多少只了，按照他的要求，都是形状各异的菊花，听闻是大人府上一位夫人喜欢菊花，王爷也知道这个天，菊花早就败了。。。”
　　王爷颔首，没有再说什么，他端起放在一旁的茶盅，多有所思。爹爹一头雾水，也不知王爷什么意思，微微抬头望向我，我却也是不懂，只好探过头去，轻声问道：“王爷，张大人来买木雕饰品，有什么不对么？”王爷蹙着眉微微摇头，低低道：“你可知他最近，和靖妃走的颇近。。。”
　　什么？这怎么可能？叔大一向是坚定的裕王派的啊，他和徐阶徐大人都是拥护王爷的骨干，怎么会和靖妃走的颇近？不过说起来，确实有好些日子没听说叔大前来拜访王爷了。我情不自禁的摇头，引来王爷侧目：“怎么，你觉得呢？”我一惊，赶忙压下心中遐想，淡淡笑道：“臣妾不懂国事，但是张大人一向和咱们裕王府亲切，如何能是靖妃的人呢？”
　　王爷抬手捏捏眉心，道：“或是本王多想了，看来张大人也确实只是来买女人的玩物。”当下笑容可掬，“本王和张大人一向要好，问问你们也就是想知道张大人的素日喜好，也好让本王送去一二，聊表心意嘛。”爹娘一听，急忙俯首称是。
　　略略闲谈一番，我便请愿让王爷给我和娘亲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王爷了然一笑，便准了我的请求。我走过去欲挽住娘亲的手臂，却听爹爹一声轻咳，娘亲一愣，便是失望的躲开我的手臂，谨然低头。我顿时心中不是滋味，手还举在一半，如同失去臂膀的蝴蝶，徒然失利。
　　走到厢房的时候，总算就像我们娘俩二人了，少了那些眼睛，自然不便如此多礼。我当下拥住娘亲，跪下道：“女儿不孝，这么久才来看娘亲。”娘亦是落泪，扶我起来好生打量一番：“娘就担心，你去了那王府，不知要受多少罪，你爹也悔，却不想你竟然能得裕王欢心！彩凤，这王府不比寻常百姓家，你可要小心啊！”
　　我望着娘亲担心神色，道：“女儿会小心的。娘，女儿要问你一件事，你可得如实告诉女儿。。。”
　　“景王殿下驾到！”一声高传猛的打断我的话语，却在我听清的一瞬间，惊得我难以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