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100、【一百】如此良人如此梦

　　王爷入宫之事，细细想来，确有蹊跷。然国事严重，发生了什么我也无法预知。听闻圣上大悦，赏赐王爷，倒也是好事。只是不知王爷为何生此大气。然府中事务尚且乱成一片，王爷又不知遭到了什么委屈，当下急的我心头乱蹦，又是担忧，又是祈祷。
　　“莫慌，如实禀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爷为何如此大怒？”我暗暗沉下心思，现在这个关头，我可不能乱了阵脚，于是一壁加快了脚步，一壁沉稳问道。万木苦瓜着脸，嗫嗫道：“奴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奴才在西苑外等着王爷，谁知王爷一出来就气的不行，还冲着奴才发了好大脾气。。。娘娘，王爷一日没有进食了。。。”
　　圣上好道，终日炼丹寻求长生成仙之术。已多年不在宫中理事居住，而是搬到皇宫一侧的西苑中居住，偶尔回到乾清宫也是有重大事务时，比如，靖妃生辰。王爷莫非是看到圣上不理朝政，心中郁愤难当？这也说不过去，圣上将事务交给内阁，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王爷不会突然如此大怒。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按说圣上大悦，赏赐下来，这不是好事吗？王爷多年不受圣上喜爱，忽得如此眷顾，王爷如何会生气，何来这么大的怒火？闻得王爷一日没有进食，我更是心中焦急，一时也想不出个由头，只是语气不自觉加重了下来：“怎么不劝劝王爷，不用食可怎么行！”“奴。。。奴才们劝了，王爷正在气头上，怕也只有娘娘。。。”万木觑我一眼，委屈极了。
　　已经是三更时分了，府中上下皆是安睡，唯有阳荀殿灯火通明。各个宫人垂首立在殿外，皆是诚惶诚恐。烛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更显得畏惧之情陡升。王爷一向温文儒雅，甚少对着下人发脾气，看宫人面色也知道王爷这次的怒火有多么高了。我看一眼小心翼翼跟着的万木，他都被王爷唬成这样，我实在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王爷如此震怒。
　　来不及细看细想，我急急打发了下人下去休息，交代了万木和水扇一声，就忙忙入了殿，殿中依旧端然肃穆，却是空落落一片，竟没有看到王爷的身影。这一下可把我唬坏了，王爷不会。。。当下脑子一热，竟出口大声唤起了王爷。王爷是王府的主心骨，更是我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
　　殿中一片安谧，并没有人回答我，只有回音撞在窗僦上，空灵灵刺耳。鼻子一酸，各种不好的结果在我脑中映现，我无法想象如果王爷。。。“你哭个什么，本王这不是好好的。”王爷的声音骤然响起，竟是从书桌后面传来的。泪珠模糊了我的视线，恍惚看到王爷从书桌下面慢慢起身，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我忘记了请安，忘记了行礼，甚至忘记了回答。模糊的视线更加飘渺，王爷的身姿都被衬得恍惚一片。我忽的意识到这是王爷啊！这是王爷啊！王爷没有出事啊！当下也顾不得礼节了，我随手一抹眼睛，也不管眼妆花了没有，只顾着看清眼前的人，只顾着紧紧抓着他，再也不放手。
　　“哭什么啊？都成小花猫了。”王爷轻轻揽着我，用手拭去残留的泪珠，笑道，“本王不过累的很，在书桌下安静安静，你怎么这么失态？”都什么时候了，王爷竟还这样玩笑。我心中又羞又急，想起自己现在肯定脸花成一片，更是尴尬。王爷见我不语，加重了力道揽我入怀，微软的唇线濡湿得落在我的额上，那样温柔，那样珍惜。
　　“王爷，臣妾听闻。。。”我和王爷相拥片刻，便随着王爷落座。片刻的相拥，却有一种天长地久的错觉，我忽的发觉，自己竟然这么害怕失去王爷？又在乱想什么，我急忙赶走突然飘起的思绪，紧一紧抱着王爷的手臂，轻轻问起正事。王爷抱我在他腿上，这个姿势刚好可以让他将脑袋埋在我的颈间。
　　只听他声音嗡嗡：“我累了，不想再争了。”幽红色的火烛偶尔闪动一下，带起纱帘影子悄然移动，安谧的正殿中只有王爷抑制的呼吸声，还有我此刻，雷动的心跳。我忽然心痛极了，这样尊贵的位子，却让王爷如此疲倦，如此累了。我不晓得今日发生了什么，然而我却放佛置身于王爷的心中，看着他波澜壮阔的伟岸理想，一点一点被磨平，直到割出千疮百孔，终于轰然倒塌。
　　“王爷，过几天就是臣妾阿娘的生辰了。臣妾阿娘嫁于爹爹，从不享荣华富贵，贫困交加的时候，却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臣妾自小就觉得，阿娘和爹爹那样，才是难得的情意。可如今，臣妾不这样想了。”我娓娓道来，一字一句。王爷不想我突然话锋一转，说起自己的爹娘，倒有些惊愕，却也没有打断我，只静静听着。
　　“哦？那你现在如何认为？”依旧是嗡嗡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好奇。我轻轻抚着王爷的发线，声音越加低柔：“臣妾觉得，爹爹和娘的情谊，是生活，是习惯，而不是刻骨铭心的相爱。生活磨砺的结果，不见得是娘想要的。”王爷抬起头来，带着一丝困惑看着我：“本王倒有些迷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王爷，”我低低一笑，“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就没有资格评说。很多事情，经历过，才懂得其中悲哀。”
　　“王爷，臣妾册封以来，一直将王爷视作臣妾的夫君、是臣妾唯一的依靠。可是臣妾到今天才明白过来，其实王爷不是臣妾的夫君、依靠，”我看着王爷不易察觉的蹙眉，语气加重道，“王爷，您是臣妾的良人啊。”
　　我不晓得这句话有多么大的力量，可我晓得，王爷等这句话，很久了。王爷震撼的望着我，难以置信，嗫嗫说出的话语都没有了调理。我低低一笑，愈加柔腻。当下要做的，是要挽回王爷的心，王爷不能就这样认输，或者说，王爷不能就这么沉沦下去。只有让他明白过来，他心爱的女人，所有的依靠也全部是他，他才能重新站起来，才愿意重新站起来。说起我的爹娘，只是希望他懂得，如今的我，唯一的依靠，便是他了。
　　那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想起这句“良人”时，我烧红的脸颊。而如今，我必须大声的说出来，就连涨红的面色，都是必须的，不是吗？曾经在心底低低呼唤的人，如今已经天各一方，他的生活，被我亲手阻断在自己生命之外，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交集。良人，既已经不在，放到谁的身上，又有什么差别。
　　我望着王爷难掩激动的眸子，心底哀哀一叹，到底是我负了你。终生也无法报答的恩情啊。王爷，为了你的前程，为了我腹中孩子的未来。请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的谎言吧。
　　“我总觉得，你那么难以捉摸，到底，还是陷进去了么？”王爷柔柔一笑，带着一丝得色。我晓得这些日子以来，我的不对劲王爷是知道的。王爷不曾怀疑过我，不代表他心底没有疑问。册封以来，我的心思总像是游走在外界，王爷和我如此接触，怎会没有察觉。然而他一如既往的宠爱，代表着他心底的愿望，今日我郑重的说出他的愿望，圆了他的念想，他怎能不激动，怎能不震撼。
　　接下来的对话变得愈加私密。王爷低低说起对我的眷恋，让我的心深深沉了下去。天定命运，为何要我先遇见他，再遇见你？王爷啊王爷，我如此呈宠你的身下，你可知道我心中的愧疚和罪孽？叔大和你，就像是放在一杆秤的两端，无论你如何对待我，先你一步出现的叔大，却总是让我乱了心智。
　　然而我不得不自私，不是吗？我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我不能，也不愿失去如今的位势。我要用它，保护我要保护的人，我要用它，成全叔大！
　　“彩凤，那张写满你名字的娟纸，还在吗？”王爷喃喃自语，靠在我的身上一点一点伏了下去，“我好想，好想，那时候的你，那么遥远，我怎么也触不到。。。彩凤，别离开我。。。彩凤。。。”
　　王爷喃喃中睡倒在我的怀中，我看着他疲倦的脸颊，再也忍不住心头的伤感，终于泪如泉涌，一泄而出。震怒的夜晚，在我温言劝阻下，总算有了成效。次日一早，王爷心情大好，早膳用的都比平日丰厚了些。“王爷，今日，可是要册封两位妹妹？”我一壁斟茶，一壁说道。我知道王爷晓得万木都告知了我，所以我也并不隐瞒。
　　王爷果然没有惊讶，只是略略点头，有些不耐。“彩凤，本王不愿的，你晓得的。”王爷凑过来，在我耳边低低说道。热气腾地烧了过来，我赶忙避开这危险的局势，正色道：“圣上赏赐，臣妾明白。王爷可想好了名头？”
　　“有什么名头可寻的，不过是父皇赏赐罢了。”王爷促狭一笑，转过身子懒懒答道。“那两位妹妹，可是封为才人呢？”我婉婉一笑，“臣妾居美人之位，打理王府的政务可不能再交给臣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