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1、【一】一入府门深似海

　　嘉靖三十八年七月初□□和日丽。我初入王府的日子，晴空万里，湛蓝无云。
　　姣姣晴朗的天气，阳光偶尔透过树荫懒懒散散的撒下来，映在裕王府灰暗晦涩的墙壁上，徒添了一丝朝气。王府大门前是一片开阔的道面，并无小贩叫嚷的热闹气息，冷寂的氛围却因为阳光的烘烤驱走了冷清的意味，青石砾土路泛着雪金色的光芒，明晃晃的耀了人眼，午后的空气中似乎带着蓬松的花朵味道，甜滋滋惹人昏眩，沉沉欲睡。
　　王姨的轿子空落落的停在树荫下，并着阳光堆积的温度，一旁的轿夫已经衬着轿子边睡着了。秋絮凑到我身边，微皱着眉头埋怨道：“王姨怎么还不出来，莫非这裕王府不收丫头？”话音刚落，王府的大门“吱嘎”一声，红漆木门上镶金的扣环随着门的动作跃跃，赤金色被阳光一打，绚烂彷佛尊贵不可得。有小厮模样的人弓着腰赔笑地把王姨引了出来，我和秋絮对视一眼，忙整理衣角低下头站好了，适才疲态百现的众人也连忙整理容装齐齐端站。
　　王姨扭着腰肢行至我们面前，瑛红上好的脂粉扑在她不再年轻的脸庞上，在阳光的熏陶下泛着红艳的光，颇有油腻腻的感觉。王姨一手叉腰，另一手高傲地指着我们道：“都好好站着，别把自己当千金小姐啊，告诉你们这裕王府可是堂堂皇亲国戚，你们能入府侍候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站齐了，等着罢！”王姨故意压着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造作，一旁恭候着的小厮却依旧一副恭谨的神色。
　　须臾片刻，传来珠钗罗璧相互碰撞的玲玲的声音，我抬头循声望去，是一位神情肃穆的嬷嬷。王姨立马换了张脸色，一改从王府出来时扭捏的故作姿态的走法，急急迎上前，略带喜色的向那嬷嬷道：“徐姑姑，您来选哪！”闻言那嬷嬷方露出一丝微笑，略略欠身示意，随即与王姨一同走到我们面前。
　　王姨此次送来挑选入府的丫头有二十名，我们五人一列，齐齐端站，都低着头，神色恭敬。徐姑姑见此对王姨道：“王姨此次的丫头看起来都有些教养，想是王姨辛苦寻来。”王姨微微弓着身陪笑道：“徐姑姑这话！我也没什么功夫，这些丫头虽是穷人家的孩子，却也知礼数，只是不知王府现在所需几人？”闻言我有些不忿，王姨这话真是抬举自己，我们这番整齐的恭敬态度与动作是她打骂多日的成果。我们都出身于穷苦人家，怎么会有闺阁小姐那般袅袅婷婷的模样，她为了把我们高价卖出去，多得些钱财，已经打骂我们数日。
　　我还在想着，徐姑姑却已选择完毕，我与另三名女子均被她挑出站在队列一旁，我稍稍吐出口气，转眼见秋絮在我身边正朝着我笑，也回视一笑，因着规矩赶忙低头依旧回复恭敬神态。王姨犹自絮叨，徐姑姑却已转身回到王府中。倒是刚才一直噤声的小厮开口向王姨道：“王姨，徐姑姑选好人，我就带她们进去了。”王姨本希望多卖给王府几个丫鬟，因着王府价高，名声还大，然此番已是事无转折之势，她只好皱眉不带好气的甩手。小厮仍然恭谨的拜了一拜，对我们招手示意道：“从今你们就是王府的丫头了，王府不同外面，规矩一切从头学起，跟我进来罢。”我偷觑王姨的神色，败坏的只怕又要对着丫头们发脾气，赶忙随着那小厮入府。
　　跨过王府高高的门槛，我终于摆脱了这些时日来王姨处的折磨，然而面对王府幽深开阔的前景，心底却生出微微哀凉。想起崔郊那首《赠婢》，不由得心中暗暗伤怀，只怕今日的我是，一入府门深似海。⑴
　　越过王府的门，直面的就是一片葱葱郁郁的树木林，不同于寻常富贵人家府门后的一面石制凭栏，但却都是屏风的作用。秋絮似乎被树林幽然苍翠的气息感染，驻足直愣愣的望着，直到小厮数次停下，她才赶上来。小厮也不见不高兴的神思，依旧是那副淡淡恭敬的模样，只是口气有些生硬：“王府中每一处都是主子们养神的地方，不是咱们奴才可以停留观赏的。”秋絮微微有些窘态，我拉过她向那小厮未带抱歉的笑笑，他也不再说什么，复又带我们前行。
　　仓树林呈扇子型展开，我们沿着树林旁的长廊一路向前。随着树林慢慢得稀疏，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轻灵的副楼，暖红琉璃瓦依依覆盖着楼裙，乳黄色和玉寥寥得勾画着副楼的姿态，远远看着，好像迎风起舞的芍药。我微微有些怔忪，身旁的秋絮更是张大了嘴，灵动的眼眸似乎冰封住僵硬的盯着副楼，我看她这样忙推她一把，她自知失态，又见小厮并未看到，微微嘘气。不忙不拖的走着，我们四人秉着呼吸只怕又做不对，都收敛起目光专心于脚下。
　　我的思绪似乎要飞了起来，却不知该停在何处，我微微叹气，却倏地想起临入府时王姨那副气急败坏的神态，不禁笑了出来。脚尖踩到了前面丫头的群角，我尚不知情况，只身撞了上去。凝神片刻抬头，却见我们已经被带到副楼门前，徐姑姑肃然的端立，鬓角插着的芙蓉金丝簪微微下坠，好似要落下一般。带我们前来的小厮有些不满的看着我，低声向徐姑姑说些什么，微微前恭的腰娄暴露了徐姑姑的身份和地位，想是王府中很有地位的嬷嬷罢，我又一次注目她鬓角的金簪。这样成色和花色怕不是一般丫鬟带的起的。
　　徐姑姑显然也有些不满我刚才的冲撞，肃然的脸上凝起一道褶痕贯在经历风霜的额头上，不再光洁。她清凌凌的声音响起：“王府中的规矩晚饭前会由长丫鬟墨兰亲自教引你们，你们的住处在西边厢，小标子，你带她们去住处先休息一下，两人一间的罢。”
　　王府不比寻常人家，丫鬟都是两人一间房，屋内虽然设施朴实却也齐全规整，我与秋絮被分在右边的堂屋。秋絮一进屋便如同被释放了的司雀般欢腾雀跃，我看着她这般开怀，自己也不知觉笑了起来。她却突然怔怔的看着我夸我笑的美，我暗自好笑，这个简单的丫头。秋絮和我一样都是被卖到王姨手里的待二次卖出去的货物，她比我晚到一天，却不似其他被卖掉的女儿哭哭啼啼或沉默不语，她却是很开心的呆在每一个地方，譬如王姨处，譬如王府，哪怕被王姨打骂，也不会掉泪，只是倔强的咬着嘴唇。
　　“唉对了彩凤，你姓什么呀？”她蹭到我面前，“我姓李，李彩凤。”我被她的欢笑带着也开始和她闹腾。“哦，我姓杜！杜秋絮！”她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挽在脑后的发髻都散开了些许，我忍不住笑她：“我看你不应该姓杜，姓朱比较好，叫猪可爱！”说罢方才觉得不妥，暗悔失言。秋絮却没有反映，依旧和我打打闹闹。朱姓乃是国姓，怎么可以由着我这样任意玩笑。
　　黄昏及第，橙黄色的夕阳一抹抹地垂垂搭在天边。长丫鬟墨兰便是这个时候将我们一一聚集，开始教导我们王府的规矩。
　　昏昏沉沉听完冗长的规矩，墨兰便给我们每个人发下王府中丫鬟的统一服饰。月白色裙装边襄浅绿缎，细细摸来很是丝滑，我暗暗感慨王府中的用度之多，连我们这下等丫鬟的衣服都是这么好的材质。其他几人也是做惊的样子，墨兰微微一笑，恍若不知，嘱咐我们道：“时节不同，衣服不可弄错，每个人每时节有三套，这一套你们先穿上，另两套随后给你们分发，”她见我们盯着她身上的衣服，笑容更深，“头发不可挽髻，长阕三丛辫即可，这个银质金丝角花簪在右鬓，不可弄错。”
　　我接过角花，冰凉的触感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我心中更是讶然，王府中，这用度。

　　注：选自崔郊《赠婢》，原诗为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作者有话说

　　话说我新开了一个围脖 ~玩玩噻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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