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骤雨》利夏尔

9、9

　　幻烨微微睁开眼睛，毒瘾对他的机体的啃食还没有过去。头部像炸开一般地痛，四肢百骸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所幸还能承受。胸前的封印成型了，它是一个发着柔和的灰光的图案。
　　他仔细打量着所处的房间。
　　房间里的家具大多是木质，宽敞，安静，墙面上贴着几张动漫海报，电脑开着，机箱中正在播放轻音乐，可以看出这曾经是一个年轻人的房间，而且之前还有人照顾他。已经是六月，墙上的空调开动着，将清凉的风吹送过来，轻柔地拂动着他的头发。他咬紧嘴唇，力图抵挡住周身流窜的，难以言表的痛苦。身下垫的白棉床单厚实柔软。他有种想要再睡下去的渴望，不过，更强烈的念头是想要打一针，他有多长时间没有打针了？
　　门突然开了，嘉烈穿得军装笔挺，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盘子里有个饭盒，还有一支密封袋包装的注射器。注射器旁放着一瓶白色的粉末，还有一小瓶稀释液。
　　一看到饭盒旁边的东西，幻烨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猛然一亮，稍后复归于暗淡，反手抓住身下的床单。尽力摆脱毒瘾给他的控制。
　　瓶子里装的是由“梦美人“提炼出来的，上好的迷幻剂。
　　“想来一针么？“
　　嘉烈似乎是完全不知道一般，故意抓起注射器和粉末在他眼前晃晃，温柔地笑道：“我在炼毒的时期也玩过这个，不过对我来说效力不太猛。但对你这个没练过的人来说足够了，我知道，要是能让你过过瘾，你什么都会说出来。“
　　幻烨肩膀一抖，明亮的褐色眼睛猛然睁大了，定定地凝视着恶魔一般的哥哥。
　　稍后，嘉烈收起笑容，盘子兀然飞了起来，落在一旁的桌子上。
　　对方看清楚了，嘉烈的腰带上还有一根深黑的皮鞭，应该是用来抽人的那种。于是，他的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一言不发地躺下。
　　两人对峙半晌，最后还是嘉烈先开口了。
　　“你害怕了？”
　　“我什么时候都不会害怕。”
　　幻烨偏过头去，竭力不去看他，也不去看那个诱人的盘子。接着，他似乎是绝望地笑了一声，说：“高贵的少将，你要整治一个俘虏的话，我想刑讯科比你更加精通，何必腰带上挂一根皮鞭来打人呢？”
　　“你错了。”嘉烈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什么？”他惊讶地抬起头来问。身体还在不自然地颤抖，那是没有办法控制的，虽然幻烨的意志力在整个神圣自由公会，不，甚至整个四界都是出类拔萃的。
　　“没有吸到的时候，你什么都会说？是吗？”
　　幻烨感觉兄长的语气很平静，他深知这种平静之下是什么，即使是血亲，毕竟相隔的时间太久，又是敌对的关系。何况，嘉烈的大多数时间，是在军队等政府机构里度过的，对于如何让人疼起来，说出实话，他不一定不精通。
　　“如果我死也不说呢？”幻烨生性刚烈倔强，凡事都要拧着来。
　　“死倒是不可怕，人在逃避的时候往往想要求死。可怕的是，你现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嘉烈说完，微笑着从皮带上取下皮鞭，将它弯折起来，然后用它将颤抖不已的弟弟的下巴轻轻挑起，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柔光流转，像是要看到人心底去一样。幻烨也清楚，自己被封印了力量，现在，兄长可以轻而易举地制住他，像制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我先给你打一针。下一次可就不是免费的了。”
　　嘉烈突然放开他，这令他心头猛然一轻。
　　“下一次，是除死之外的一切要求。”嘉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我不答应呢？”幻烨尽力挤出一个微笑来。
　　“不答应我也会继续给你注射。”
　　这个回答又是出人意料的。
　　幻烨凝视他，想要得出他这样做的缘由，停了一会儿，嘉烈的脸上才显出用心险恶的微笑来：“你现在跑不了，我大不了就是要养一个废物。迪亚大人在你熟睡时候探知过你的思维，你们的军队，是完全靠使徒的力量才得以维护的，对吗？”
　　“你！”
　　看到对方的表情转为愤怒，嘉烈满意地笑了：“诚然，你的反侦察能力很高，但我们知道这个情报就足够了，什么暗杀者的情报啦，秘密工作者的情报啦，我们可以通过另外的途径知道。也就是说，你现在仅仅是我的弟弟而已。”
　　仅仅是弟弟而已……
　　幻烨仔细咀嚼着这句话，突然他叫住了嘉烈：“那么你还带皮鞭进来？”
　　“哥哥管教弟弟本来是天经地义的，如果你不乖的话，我随时都能抽你几鞭子。”嘉烈低下头，将皮鞭系回腰带，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知道，一向在神圣自由公会喜出风头的幻烨，也不过就是因为害怕失去自己存在的价值，而拼命地证明自己罢了。如果他的生命能够得到保障的话……
　　所以他就接着说：“当然，我会给你力所能及的一切保护，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会伤害你。你也不能伤害新魔界政府，除此之外，你就可以在这里生活下去了。我们优待俘虏，再加上，我们毕竟是兄弟，如果敌对下去，对我们双方都不是好事。”
　　“所以，你就一步一步地，将我往绝路上逼。”幻烨冷笑道：“先是在后方大造谣言，让马蒂克把我叫回莱恩城。然后趁我不在的时候猛烈进攻沙漠，接着，又鼓动被遗忘者们向神圣自由公会提出杀了我的条件，从而让马蒂克将我放回去，但那时候，沙漠已经被你们打得差不多了。还有，你给我吃的那个药，我可没有忘记。”
　　“你是没有拒绝我们的心的，在我喂你吃那药的时候，你完全有可能吐掉，或咬破我的舌头，但你没有。”嘉烈突然说。
　　幻烨微微皱了皱眉，他的坚忍的意志与毒瘾作对，已经让他异常疲劳了。他想躺下休息片刻，现实却不允许。
　　他承认，他是有些顺从兄长的意思。
　　他却不想说出来。
　　“敌我双方的立场，真的那么重要吗？”嘉烈突然坐在他床边问。
　　他习惯性地往床里缩了一下。
　　“好了。”
　　嘉烈拿过盘里的注射器，拆开密封袋，接着将一点白色粉末掺进稀释液里。他掺的药很少，针管里只出现了淡淡的粉红，像是霓虹灯的色彩一般。
　　“我不可能给你那么多药，你必须戒毒。我给你的解毒丸也有很多缺点。”他做完这一切，将注射器递给了幻烨。
　　“这算什么？最后的晚餐吗？”幻烨看着针管里的药水说，“让我在戒毒的过程中死去吗？”
　　对方却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给你十五分钟处理，然后我带你去街上走走。“他转身走出门，随后就把门带上了。
　　“真是莫名其妙。“
　　幻烨被他搞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能如此嘀咕道。
　　他走出门外时候，看到沙发上坐了个人，乌黑光滑的波浪长发在脑后用一根纯黑发带束了起来，紫水晶般的眼睛像猫眼一般扑闪着。他肌肤微黑，身材很高，穿着纯黑的风衣和纯蓝牛仔裤，深红色半透明的背心松松的，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和突兀的锁骨来。该人手中正拿着一罐饮料，显然是从他的冰箱里拿出来的。
　　他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坐到了“他”对面，温和地笑着问：“您要喝咖啡吗？”
　　“不惊讶么？”那人问,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富有磁性，和嘉烈清雅温柔的嗓音完全不同，充满了男性的阳刚气息。
　　“不惊讶，只是有些惊奇……您平日不会以男性姿态出现的。”
　　没错，坐在嘉烈对面的这位爷，就是迪亚·嘉尔的男性形态。不过，由于迪亚·嘉尔习惯了以女性的姿态出现，所以男体的时候不多。只有包括嘉烈在内的数人见过迪亚·嘉尔的男性形态。
　　“我只是练习一下，恶心恶心马蒂克罢了，这也是为奖项颁发以后的记者招待会做准备。”迪亚摇晃着手上的饮料说。稍后她，不，此刻应该称为他了。他抬起头来，问：“你弟弟还好吧？有没有对他用私刑？”
　　“我不会对一个吸毒者用私刑的。”嘉烈有些嫌恶地皱皱眉：“健康的玩起来才有趣。”
　　“呵呵，虽然了解你的人都说你是个很强的一号，如果是神想要和你做，估计你也是当零号的份。”迪亚笑道。
　　“看来转换性别的时候并不会转换人格。”嘉烈吐了口气，似乎如释重负地将肩膀松了下去。
　　“请把它称呼为神格。“迪亚将饮料罐子的拉环打开，低声问，“我趁着你弟弟昏睡的时候，读取了他的所有记忆，你要不要看？”
　　“除了必要的，其他的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脆弱又刚强的军人。”迪亚语焉不详地说。
　　“我对幻烨现在一无所知。尽管我可以打败他，但是我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吃下我送来的药，如果他真有对马蒂克的反心，那么为什么又尽忠竭力地为他打仗呢？只能用他是个在事业上忠于职守的军人来形容了。”
　　嘉烈无奈地摊开手，浅蓝修长的细眉微微皱了起来。
　　“那就是，他早已经有和你重归于好的心吧？”迪亚推测道。
　　“他可能不会……我在战斗中得知，他是个死理性派。”嘉烈说。
　　“理性派往往是倾向自己的利益的，无条件为了自己的主人付出一切，才是不折不扣的感性派。”迪亚说。
　　“但愿如此吧。”嘉烈将两手合在一起，低下头建议道：“如果他是理性派的话，我们必须让他认识到在此地比在神圣自由公会更符合自己。杀了他毕竟不行，因为他也是三天使之一，杀了，会使这个世界的平衡崩溃。”
　　“他是你弟弟，你能够保证他的健康和安全吗？”
　　“能。”嘉烈坚定地点点头。
　　“我也是为这件事而来，如果马蒂克派出杀手就不妙了。”迪亚说，“我在你这里住几天，可以吗？”
　　“当然。”他抬起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