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骤雨》利夏尔

270、5

　　雅赫维，也就是昵称雅薇的那一位神祇正在菲兰海特的花园中踱步。他并没有沉淀心情的习惯。作为一位神明，他身上笼罩的朦胧雾状白色光辉始终不曾消失。此刻他是答应了乌瑞尔的提议，离开办公室和占星台，到花园中放松心情的。
　　但他并不需要一个假期。
　　菲兰海特的花园中，各色芳香的花朵混合成冰冷清甜的空气。喷泉的泉眼中流出来的泉水形成了半圆形的透明帐幕，走过一些小天使簇拥的花园。他发现自己来到了某个地方。高大的落叶乔木仿佛编制出了火焰般燃烧的景色。火红的叶片在微风刮过的时候片片坠落。当然，它们被魔法浸润，有能力让叶子坠落的速度慢些，少些。
　　“我以为您不会来到这里。”乌瑞尔冷冽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
　　乌瑞尔的性格是地元素般的厚重，但他的声音却像冰冷的水晶块相击发出的那样悦耳。雅赫维转过头来，注视着这位忠心耿耿的下属。
　　“我只是四处走走。”他说：“我在闲暇时候的活动范围，并不算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
　　“仿佛是我逾越了，抱歉。”
　　乌瑞尔谦卑地低下了头，眼神中仿佛有点尴尬的沉默。雅赫维现在站立的，正是他同嘉烈初次约会的地方，菲兰海特的红叶海洋。
　　“你无须担心。”雅赫维仿佛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接着问：“你的表妹怎么样？”
　　同其他人不同，雅赫维从来不直接称呼神后的称号，一般都是称呼姓名，当然在乌瑞尔或者文斐在场的时候，他往往称呼芭碧萝为‘你们的表妹。’这说明雅赫维在潜意识中仅仅是将她当成妹妹，而不是性对象或者是繁衍的对象。
　　乌瑞尔皱了皱眉：在这里提到表妹实在有点煞风景。他几乎不能将那个丢了全家人的脸的人称呼为表妹，尽管她是神后。现在所有的事实都织成了铺天盖地的网，将所有人网罗在其中，若想要挣脱这张网，除非他杀了神后，或者雅赫维死去。
　　但他并不乐意看到他死去。有时候，理智与感情并不能完整地区分开。不乐意的另一个注释也就是不能。
　　在这种体制之下，君主无论如何不能死。
　　他将头转向另一边，他看到远处有个依然盛开着圣洁的玫瑰的花园。
　　他没有回答雅赫维的话……表妹的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还处在软禁之中，不过雅赫维是看她或许还有些用途，才没有杀了她的吧？不然，按照他的个性，只怕是很早就动手了。
　　花园中玫瑰的花瓣飞起来，如同温和的彩色雪花，植物的叶片通亮透明。瑰丽的光辉依然遍布天空，那是天界的防护结界的作用。不过大家宁肯看到纯净的蓝天。多久了？自从防护结界全面开启已经有多久了？一百年？五百年？还是更长时间。以菲兰海特的时间算。天界是光亮的，也是寂静的，时间的流动根本无法感受到。
　　大地依然焕发着生机。
　　雅赫维也在想什么事情，多日来的报告以及工作让他几乎无暇去思考自己的事情，尤其是感情的问题。他是个简单的人，嘉烈也是。他还记得嘉烈·阿莉斯帖尔在假期的时候，经常倚在花园的长椅上，手中拿着书。一个保温茶杯静静地放在书上，他看书，偶尔喝点花草茶，如此地消磨一整天。
　　有时候嘉烈还会借用学校食堂的厨房做些夜宵和点心，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惭愧。没想到他总是被照顾的那一个。嘉烈的厨艺不错……而且有个孩子。他的身体仿佛草原上奔跑的白鹿般结实矫健，有一双浅褐色的，温柔而明亮的眼睛，有比精灵短，但是比天使略尖的耳朵，和柔软细滑的淡黄色的头发。温柔安静，有时候也会卖弄唇舌，有什么事情总是不说出来，一个人默默地解决。
　　他想了许多琐琐碎碎的事情，一直都有他的影子在。
　　乌瑞尔发现他走神了，他知道他在想什么，因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无论怎样，他都没有办法取代那个人的位置，谁都没有办法取代。女权主义者的轻蔑，男权主义者的辱骂和殴打，政治方面的需要和考虑，都没有办法湮灭这种奇怪的感情。
　　乌瑞尔认为相当可耻的感情也发生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我必须到联军基地一趟，乌瑞尔。”
　　雅赫维的话将他突然吓了一跳。因此他忐忑不安地注视着天界主神俊美的面孔。尽管如此，他也知道雅赫维在等待着他回应。
　　“您不能这样做。”乌瑞尔考虑了片刻，才将这句并不中听的话说了出来：“您是神，绝对不能亲自上阵，即使天使军要同神圣自由公会军开战。当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也必定会不顾一切地回拨保护您的。”
　　“那样的话还真是感激。”雅赫维说：“或许你知道，我不是那些过于柔弱的君主，我的力量可以应付突然发生的事态。当然，我知道，高估自己和低估自己的能力同样危险。而且现在我也正在学习和成长之中。”
　　“您需要这些？”乌瑞尔望向他，紫水晶般的虹膜中染上了怀疑的光线。
　　“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学习，以及成长……身体，心灵以及力量。而不是利用宇宙规则的漏洞以投机手段获得力量。”雅赫维突然笑了笑：“比如……”
　　“比如……？”乌瑞尔揣测着他的话中的含义。
　　“比如在魔法的世界里以吃红薯这种碳基植物的可食用部分获得强大的魔力……这就是一个宇宙规则的漏洞。”雅赫维说：“如果是魔力充沛的世界的话，其他植物的魔力和内能也相应变大了，红薯来到那个世界却还是红薯，五百克红薯的内能就不足以支持魔法师放出一个四级以上的火系魔法……这就是定律的作用。”
　　乌瑞尔松了口气，原来他是在抨击马蒂克，以及其他想要利用宇宙规则的漏洞的人士。此时雅赫维话锋一转，调皮地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当然，力量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他说：“我作为‘魔导矿物’的日子已经相当久了，不过现在，情势已经发展到了神祇单纯的魔法输出和祝福不足以打败敌人的地步。还有，尤利亚。”
　　“嗯？”他答应着，却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睛。
　　“谢谢你的好意。”雅赫维接着说：“我知道，你是想要将我藏起来，以便躲过我未来即将遇到的事情。不过，庸庸碌碌地苟延残喘，或者让迪亚、伊莲娜·达衮、加娜·温婷等人代替我牺牲，这不是我的作风。”
　　“可是，天界需要你。”乌瑞尔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的表妹……”
　　“我死了她会闹事。”雅赫维平静地说。稍后他苦笑起来：“也许这就是宿命吧？你应该想到过这一点，我的大舅哥……”
　　这个称呼是相当戏谑地出现的，这让乌瑞尔心中相当难过，悲痛的情绪径直出现在他的脸上。晶莹的眼瞳也比平时明亮了。雅薇看出了他的情绪变化。
　　“好了，准备视察工作吧。”他说：“出行的话，自然要将车马之类的东西……预备好。何况这次我还可能……算了，还不祝我一路顺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