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骤雨》利夏尔

212、4

　　残暴的狂风骤雨，在两个小时以后烟消云散了，云团向陆地缓缓移动过去。
　　莉莉丝一直坐在太阳伞下，现在她走了出来，脱了上衣拿在手上，她同样穿着白色的无袖背心。从陆地上飘逸过来的湿润而清凉的潮气混合着海风，吹动着她银灰的长发。乌黑云团还拖延出大片的淡灰或纯白的云尾，天光破云，冰凉的光芒从云缝间如同雪亮的利剑般洒落。冰山的颜色更加鲜亮了。海天一线，寒水浮玉，万里皆明，如此壮美的景色，是那些教养良好的宫廷贵妇人从来不曾见到的。
　　上空传来一声悠长的龙啸。
　　一头占据了几乎所有视线的黑龙在云间展开巨大的双翼，它翱翔在闪光的苍穹之间显然已经很久了。乌黑的，密集闪光的鳞片上沾满了细小的雨滴和冰粒，却丝毫没有给人恶心的感觉，反而让它的鳞片显得莹洁光泽。强壮的四肢紧紧地收拢在流线般优美身体下方，爪子向里蜷曲着，仿佛没有任何敌意。
　　它很年轻，因为它的眼球还是如同黄玉般发亮，年长的龙的眼睛由于魔力的凝结，会逐渐变得像是溶化后凝结的一团黄金或者水银，因为阅历的缘故，它们眼中如同阳光碎片般的光亮也会逐渐黯淡隐藏。
　　巨兽的头部后方长出两根长长的角，金黄色，拥有金属般质感的角向众人昭示着，它并不是一条普通的黑龙，而是从远古生存到现在，依然保留强大力量的巨龙。它的身体长度，大约和此时的多米尼亚的海龙之身相差无几。翅膀展开，仿佛黑云重新延展过来，将整个甲板笼罩在黑暗之中。尾巴与其说像是海龙或蜥蜴，不如说是更像翼龙这种亚龙，很长，末端还留着沉重的战锤形状的构造。
　　飞来的龙是自己人，所以魔族士兵向它打起了旗语。那头龙金黄的眼睛也闪闪烁烁地表示回应的信号。稍后，旗语兵将信息回应给第二个联络员，第二个联络员又急忙去禀报多米尼亚·利贝亚森。
　　“老朋友！魏芳·伊兰崔亚斯！”
　　莉莉丝坐在船舷上，朝着拥有上古血统的年轻黑龙招手。
　　黑龙盘旋在上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莉莉丝耐心地等待着，尔后，黑龙骤然俯冲下来，卷起清凉的空气。
　　“喵！”
　　从黑龙的喉咙里发出令人可笑的声音表示答应。片刻之后，它的一只爪子碰触到了甲板，周身腾起黑紫的光环。人类的形体在光环中缓慢地成形。当光环散去后，她眼前站立着的，是个身材高挑的，介于男性和女性之间的，黄玉色头发和眼珠的青年。她身上穿着一件紫黑色的连身衣。翅膀尚未完全收拢。
　　一头母龙。因为龙不是哺乳动物，所以她变身成人型的时候，第二性征并不明显，甚至是没有的。但这并不影响莉莉丝等人和她的友谊。
　　刚刚因为暴风雨，魏芳·伊兰崔亚斯一直无法降落，所以在云层中盘旋着，直到天色清朗，才徐徐下降。这点众人都知道。
　　“请带我去见多米尼亚喵。”魏芳眯着眼笑道。
　　此时嘉烈和雅薇也走了出来，两人见到魏芳又是一阵寒暄----同时也是为不声不响地验明正身。雅薇和魏芳说了几句话，就要求嘉烈去带她见多米尼亚。
　　“你们是老朋友了，此时叙叙旧也好。”他笑道。
　　“您呢？”嘉烈问。
　　“我就在这里看看风景也好。”雅薇说。
　　他们各自走了，甲板上只剩下雅薇和莉莉丝。
　　“你们这场恋爱谈得可真够郁闷啊。”莉莉丝在嘉烈走远后，顿时开口嘲笑道。
　　“这又从何说起？”雅薇问。
　　“啊，是因为你们都不会逾越自己的本分吧。”莉莉丝血红的眼瞳凝视着洋面清厉绵长，仿佛大片崭新钢片的波光，越发流光溢彩。
　　“请您详解。”雅薇说。
　　“一来，是因为他太拘泥于自己是臣子的本分，二来，是你虽然能够放开，但你还是会有身为君主的意识在。”莉莉丝唇角轻扬，说：“你不知道，他最近不回天界，是为了避嫌的缘故吗？他把你当成神，你自然将他当成臣子。你帮过他什么事呢？除非是工作上的事情，当然，如果你想要给他些什么，他也会拒绝的。”
　　雅薇素来就带有少许忧郁的眉毛此时蹙得更紧了，他摇着头，微微不忍地说：“我想给他什么，可是他要什么呢？”
　　“是啊，他要得很少。”莉莉丝说：“左右不过是一个知心的人，可是这个人很难找，我清楚，他一直生活在算计和被算计之中。如果让这种家伙相信他人，还真是困难。”
　　她的嘴角又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当然，被其他狗咬伤的狗只对救他的主子有忠心，而且永世不渝。但岂不知道，主子们是习惯斗狗的。抱歉，我失言了。”
　　她又悄无声息地冷笑起来。雅薇低下头，朝着船舱里走去。
　　“我警告你一句，雅赫维。”莉莉丝转过身，在他背后说：“这句话，阿莉斯帖尔少将是不方便说的。但我方便，您要让乌瑞尔收敛点儿，不要让他趁着您不在的时候，将天界的思想异端者都杀光了。”
　　她清楚地看到，雅薇的脚步停了一下。于是她继续冷笑起来：嘉烈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美人蛇，雅薇也不是什么心地纯良的小白兔。看来很有趣。
　　由于地之精灵王返回精灵界回防，乌瑞尔返回了天界，此刻，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凝神看着一叠文件，微小的水晶碎片飞舞在他的身旁，反射着阳光，形成色彩不断变换的小小飓风。
　　“玛努尔准将。”他抬起头，叫来了刚刚从武职转为文职的下属。
　　“在！”玛努尔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走了过来。
　　经过很长时间的历练，玛努尔·坎瑟剪短了头发，去掉了口癖，走路也逐渐趋向于男性，成熟定型的脸蛋只能说是俊俏，要说是美丽得分不清性别的话，还真是困难。唯一没变的，就是他那粉白头发和乌黑的眼睛了。
　　“将我们的工作数据念给我听听。”他说。
　　“是。”
　　玛努尔答应着，摊开手上的文件，掷地有声地念起来：“……各个安全部门在为期一百七十三天的严厉打击犯罪行为以及大清洗中，总共抓获犯罪嫌疑人1574825名，其中抓获思想罪嫌疑人（反对天界政策者、发表不适当言论者、为同性恋者辩护者、以维护基本权利之名聚众寻衅滋事者、辱骂政府机关工作人员者）总共513920名，在思想罪嫌疑人中，拒捕击毙3790名，向魔界地狱流放33981名。现拘押在天牢者19320名……维护稳定费用为……”
　　“停！”乌瑞尔的面上罩起一层寒霜，不悦地问：“为什么被关押的人这么少？”
　　“回大人的话。”玛努尔恭敬地说：“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缴纳了罚金并且保证永不再犯，所以很快就出狱了。”
　　“将他们的记录拿来给我。”乌瑞尔的笑容中隐隐有几分冷冽：“我走没几天，你们就乱起来了！连档案都管不好，你们难道是吃干饭的吗？”
　　“是！”玛努尔敬了个礼，转身退下去寻找记录。此时又有一阵夹杂着绿叶的旋风飞快地卷了进来。
　　“退下，安全局办公室难道是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的地方？”
　　乌瑞尔以轻浅又带有威胁性的语气开口道。
　　“我来看看老同学啊！”查德，也就是能量天使查德希尔，文化宣传部部长，咬牙切齿地在房间中心现身了。他周身围绕着一圈碧绿的，叶片形状的柔光。
　　“你有什么可说的？”乌瑞尔指了指墙上的钟表：“上班时间不允许接待外客，请您出去。”
　　“呸。”查德抱住肩膀，现出一个防卫的姿势笑道：“是啊，我还担心安全部负责人，乌瑞尔将军给我按上个思想罪的罪名，将我抓了呢。”
　　“看来，贵官是想为那些思想罪嫌疑犯求情来了？难道您不知道，他们是罪有应得吗？”乌瑞尔皱起了如同刀锋般锋锐的眉毛，沉声问。
　　“你抓了我手下那么多人，还说他们是罪有应得。”查德眼底骤然闪过一丝凶光，道：“难道你就丝毫没有愧疚或罪的觉悟吗？”
　　“我当然没有。”
　　乌瑞尔站了起来，眼睛危险地眯紧了，理直气壮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