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精绝

14、第 14 章

　　周瑜星夜之下策马而来，潺潺流水中卷着落花的清香，他的义兄坐在水边，只穿着中衣，似乎是在用一块袍子上撕下来的破布擦盔甲。

　　孙策转头来看他：“你怎么来了？可曾见过我父亲了？”
　　周瑜将自己的马与孙策的系在一处，走来在他身边坐下：“那是自然，正是孙将军叫我来的。”

　　孙策笑道：“第一次见我父亲，印象如何？”
　　周瑜沉吟：“破虏将军虎威，此刻已传遍大江南北。”
　　孙策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在我面前还说客套话！说点实在的。”
　　周瑜笑着拉开他的手：“小老虎，你爹真是只大老虎，你可满意了？”
　　孙策哎了一声，向周瑜一拱手：“这一次却要多谢你。老虎若没有肉吃，就没力气，要不是你周家帮我们集了这么多粮草，我可没有东西能去送给父亲，孙氏的兵将们也就支持不下来了。这个我也已经和父亲说过，日后必然亲自谢过。”
　　周瑜摇了摇头：“伯符，你……你还跟我论你我么？”又低头瞧他手中战甲，“对了，来了正是想问这个，你怎么让父亲先入城，自己却停在这里？”
　　孙策道：“之前身上沾了血，回来的慌忙，身上和衣服虽然洗过，鳞甲里还是浸了不少血，怕惊了家里女眷，还是先清理一下为好。”
　　周瑜将盔甲移过一些到自己膝上，取出袖中丝绢，不觉微笑：“你可不知道自己与华雄这一战，挣了多少威名，你父亲带回来的那些兵将，一口一个小将军，俨然当你天神一般，说你初生牛犊，一枪就将一员猛将扫下马来，又一马当先杀入敌阵，丝毫不惧，当真是将星下凡，勇不可当。”

　　孙策一笑，突然将手中东西都随便抛在旁边，侧身抱住周瑜的腰，直接趴倒在他腿上，默不作声。
　　周瑜解开他头上发髻，慢慢地将五指穿入孙策黑如鸦羽的头发，叹了一口气：“伯符这是怎么了？”
　　孙策闷闷地道：“我杀了人。”
　　周瑜想了一想：“杀了人不好过么？平日练武到底和沙场大不相同……”
　　孙策截断了他的话头：“不，不是这样。”他顿了一会儿，“许多人跟我说过，第一次杀人，闻过血腥味，都会觉得难受，手软，恶心，头晕，许多兵将第一次上过沙场，都会望着死人堆吐个天昏地暗。可是我不一样。”

　　他在周瑜膝上翻了个身，抓住了他的手：“我纵马冲入敌阵，连杀数人，一点儿也没想到怕。事后我只想着检视父亲和兵将有无损伤，周围血气冲天，我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我真是天生的杀星？我才不相信那等鬼话。”

　　周瑜微笑：“一段日子不见，伯符竟然也心思重了。”
　　孙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他。
　　周瑜低头凑到他耳边：“你冲阵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孙策被他温热气息弄得耳朵痒痒：“什么也想不了，只知道我要将所携粮草交到父亲手中，岂能断送在胡轸一流手中？”
　　“那你杀了人，也不觉得后悔罢？”
　　“有什么好后悔？战场之上没有慈悲，我若不杀他们，就回不来庐江城了。”

　　周瑜推了推孙策的肩膀，示意他坐起来：“这不就是了？战场无对错，所求的是自保。为将者要保的便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麾下无数将身家性命都交托与你的战士。你孙家，可不是孙武之后？”
　　孙策和他面对面的坐着，嗤笑一声：“谁知道我家是不是，祖宗传下来几代都不知道了。”
　　周瑜正色：“不管你家是不是，你我不都读过他的兵法？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假以时日，伯符必然能成为名动天下的勇将，这才是跟随你的将士的福气。”
　　孙策心中一动：“那你跟不跟我？”
　　周瑜又笑了，扬起下巴看他：“孙伯符，你我当初，发过什么誓？”

　　孙策也扬起头，正待回嘴，周瑜突然咦了一声：“孙策你脖子上怎么了？”
　　孙策摸了一摸：“没什么，大概是纷乱之中被流矢擦了，只是破了点油皮，又没出血，不是什么大事。”
　　周瑜用丝绢擦了擦那道红痕：“万幸不曾伤着脸。”
　　孙策奇道：“怎么？”
　　周瑜笑道：“若破了相，就做不成偶像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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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枕着孙策的盔甲和衣服，一人抱着一个酒坛，孙策笑道：“你怎么还想到带酒来？倒是周公瑾的风格，事事周到。”

　　周瑜摇了摇头：“这却不亏我，是你父亲交代我带上的。”

　　孙策奇道：“爹还想到这个？也不怕你我喝醉了被什么野兽拖了去。”

　　周瑜想起孙坚话语，忍俊不禁：“孙将军交代了，第一，酒算是给小崽子庆功的，这次尽他喝。第二，虎崽子就算喝醉了，只怕也没什么狼啃得动，醉了就醉了吧。”

　　两人笑闹一阵，都觉微醺，头靠着头，穿过头顶的桃花林仰望星空。孙策摸索着拉到周瑜的手：“霍去病十七岁勇冠三军，二十岁纵横漠北，当是男儿之志。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你我携手，总有一天能荡平天下，封狼居胥，建得不世之功。”

　　周瑜一声清啸，仗剑起身。孙策看他在桃花树下回头一笑，落英纷纷之中剑光如雪。

　　四海清兮，天下太平，吾之将醉，乱舞霜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