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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迷迭之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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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白的指尖执着一朵不起眼的白色小花,白色的花瓣紧紧包裹着,如清晨的露滴。
紫黑的指甲拨弄旋转着那一点小小白色,引起旁边悬坐在空中的男子的调笑:“魅,把这种东西带进地狱,”他摇了摇头,“呵,你可要小心玩火自焚。”
紫黑卷曲的指甲搭上身边赤焰发色男子肩部赤裸的肌肤,白色小花几乎要贴到男子肌理横陈的颈部。赤焰发色的男子嫌恶地避开头,指甲的主人咯咯笑着,在他耳边轻轻吹气,犹如情人的呢语:“这……不都是为了魇吗?放心,这一朵保持着它最初的原始态,还只是光与暗的混沌体,对恶魔无害。”
悬坐空中的男子,闲适地换了一个坐姿,斗篷阴影下薄凉的唇勾起,几缕金发垂下,他摇晃手中的殷红酒液,“你对魇可真是上心啊。”
“当然,”莹润秀美的下巴靠上自己搭在同伴肩上的手,姿态亲昵犹如恋人,男子的嫌恶更重。“如果这次他再失败,呵……”女子轻笑了声,那一声轻“呵”却让她手下的男子一阵寒。
跑车开上街道,车水马龙的嘈杂让专心开车的年屹稍微定了下心。他偏头看了看身边的席郗辰。席郗辰合眼将整个身体都埋在沙发座里,有一种筋疲力尽的疲惫。
他突然觉得当席郗辰走向自己的莲花跑车时,主动请缨开车的借口很恰当,所以席老大没多想就答应……就这样吧,希望老板一直闭目到目的地。
“等一下,”一直闭着眼的席郗辰突然开口说。
年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识破。
“车流声呢?”
年屹蓦然惊醒,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连天空都暗沉下来,而他竟然会诡异地没有意识到。
席郗辰睁开眼,交代:“打起跳灯,渐渐放慢速度,往前慢慢开一段,然后停住。”
年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照办。
“我们看不见的,不代表不存在,看见的也不代表真实。看不见的喷泉一直在原本的位置,看见的平地不会突兀地真正出现在原有的虚空……所以我们还在马路上,不管是紧急停车还是继续开都会有撞车的危险。”席郗辰说着,又按了按眉心,年屹发现他身上摆脱不掉的倦意也许可能……其实都是这样思虑过甚的结果……
他惊愕着,消化着席郗辰刚刚说的话,仿佛领悟了什么,似乎先前误解了什么……
如果毁不掉他的□□,那就杀了他的灵魂,让人们在睡梦中长眠不醒不正是你擅长的吗,魇?
那个妖媚调笑的声音犹在耳边,赤红发色的男子厌恶地皱起眉,这一次,再不能失败了……
黑暗渐渐吞噬所有,吞噬车窗外的景色,吞噬他的莲花跑车,吞噬他身边的年屹。
席郗辰发现自己执着一朵白色不起眼的小花,静静站在这一片空荡压抑的幽冥中。
如露滴般的小花,散发着浓烈的香气,一幕幕的回忆,那些美好的她,欢乐的她,生气的她,悲伤的她,就那么残忍地直接地展现在他面前,那么甜蜜,那么折磨。
所有的一幕幕最后都化为一个她,悲伤地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那里,是一汪黑水,寂静地映照着这个空间的夜,和空间融为一体……
席郗辰失神地走着,停步。
他那么寂如死灰地停在水边,鞋尖碰到水沿,无声荡起一层涟漪。
停滞,直到整个空间都浮现一种不安的不耐烦。
[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死?]
一个声音缓慢地诱惑着,如毒蔓一点点攀上他的身,钻刺进他的心魂腑脏,要将他一步步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一切痛苦……都将消弭……]
[你……还在挣扎什么?]
席郗辰颤了颤,脚尖向水面挪近了一点。白色如露滴的小花缓缓绽开。
[憎恨吧,这个不公平的世界,还有无能为力的你……]
[倾听吧……你心底最真诚的叫嚣……]
声音回响在幽冥,灵魂在叫嚣着听从这个诱惑。
额发的阴影下,席郗辰抿起唇,却抿成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他缓缓睁开眼,抬起他那双如黑夜般的冷眸,看向虚空,一笑却又柔和成一个温柔的弧度。
“安桀一向是个残忍的人。”他抬起手,松开他苍白而修长的手指,那朵白色的迷迭香飘飘荡荡向下坠去,漂浮在水面,水上的影慢慢化为光砂。
即使心口痛不欲生,但理智仍做着最正确的决定。
“所以,我只能活着。”他一顿,隐去了眸中一瞬间的宠溺哀伤,“而且,要活得很‘好’。”
如感慨般的自语,再抬头却是淡然从容的冷冽:“是你,要杀我?”
他的眸黑不见底,唇角微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可惜,你失败了。”
漂浮在水面的迷迭香已经完全绽开,伸展出它如鸟尾般的垂瓣,淡淡的蓝色从花心开始染上花身,直至花朵整个变成了天蓝——圣洁的颜色,被称为“海中之露”的迷迭香本该有的颜色。
圣母玛利亚的玫瑰,为了表达圣母玛利亚的敬意,白色的小花转为淡蓝。爱情,忠贞,还有对死者的怀念……没有一点不切合困在梦境中这个男人的心境。
空间有一瞬的扭曲。
“惶恐吗?你似乎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你的上司会怎么处置你,恩?”空间扭曲翻覆,但始终没有幕后者现身,席郗辰浮起了悟的笑,“在精神上蛊惑,却不能用真身攻击?……呵,那真是太可惜了,否则也许还有补救的可能……”
黑水上,迷迭的花色没有停止,那种蓝色还在加深,隐隐,显出紫色的妖异……
对猎物,诱之于言语,迷惑,然后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虚空中淡淡浮现出一匹黑马的影,赤红的火焰缭绕,渐明显又隐去,如此反复着,如同梦境主人挣扎不定的心。
……那是恶魔最常用的方法。
梦魇蓦然惊醒,慌忙退出了这个他一手创造的梦境,背后,洇起一层冷汗……
耳边车水马龙的嘈杂响起,席郗辰轻吐出一口气,疲倦地靠上莲花舒适的沙发椅背。
年屹如梦初醒,车后成串的司机已经不耐烦地按起喇叭,他连忙发动引擎,向前开去。
被遗弃的无人梦境里,飘着一朵深紫如墨的迷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