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夏所何——镜子的另一面》萧灵

5、四 不适合出行的日子

　　朴铮将瑶瑶送到家，车座对他来说还有点高，他努力地爬下来，站定，然后整了整衣服，微微鞠了个躬，对朴铮说：“谢谢舅舅，舅舅再见。”
　　朴铮看着这个乖巧的孩子，眼睛有些刺痛，他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然后扯起笑容轻柔说：“瑶瑶真乖。”他想起另一个从不曾乖巧温顺过的小女孩，对着他没大没小地叫着“朴铮”“朴铮”……
　　他从小是个孤儿，他一直知道人的一生可以很短，但他从来没想到，原来她的一生也可以这么短暂……
　　已经两年了……他却觉得那场葬礼，已经恍惚成了一个世纪。

　　今天，席郗辰一共差点撞到一次车，差点掉进一次喷泉，差点触摸到一次电源，差点摔下了一次电梯，还有在广告牌摇摇坠落时呆立在下面不动……这已经不能用精神恍惚来解释了。
　　年屹很心慌。其同事也注意到了，在一边窃窃私语，见他进来立即四散，粉饰太平。
　　不提，不敢提，不敢询问，其实他们不也是在粉饰太平？他甚至荒诞地觉得他们在陪着席老大假装无事，假装从来没有葬礼，假装安桀还好好生活在芬兰……
　　他推开茶水间的门，王诚在抽烟。自从结婚后，王诚已经很少抽烟了，而他现在一支一支，像要把肺掏空地抽。
　　王诚狠狠地把烟蒂拧灭在烟灰缸里，对年屹说：“说服他去看心理医生吧，即使绑也要绑去。”
　　年屹愣了下，然后沉默了会儿，他说：“我去联系，不过……不如找个公事把他骗去先。”
　　王诚也沉默半响，当他指尖新点的那支烟烧上他手指，他终于点了点头说：“就这么办吧。”

　　瑶瑶回到家中，在玄关外整整齐齐摆放好自己的鞋子，这个时候爸爸应该还没有下班，瑶瑶想了想，决定自己做饭给爸爸一个惊喜。爸爸和妈妈都不是精通料理的人，但是妈妈在的时候，一家人经常会一起做做饭，虽然做出来的只是很普通的料理，但很开心……只是妈妈不在后，爸爸每次在料理台边的样子都让他……很难过……
　　“嚓嚓”“扑通”阁楼上传来一些很奇怪的声音。
　　瑶瑶惦着脚尖，轻轻地走上楼梯，然后推开阁楼的小门。一团灰色的东西慢慢向他挪过来，抖了抖身，抖掉了一堆灰尘露出黑白皮毛。喵~它欢快叫了声，拱拱脚边的东西向他献宝。
　　那是很厚的一本典籍，瑶瑶拍掉上面的灰尘，露出精致华丽的封皮，上面画着诡异的花纹与他看不懂的图案。
　　“这是什么呢？”瑶瑶歪了歪头。黑白小猫又拱了拱书，把它向阁楼门口推了推。
　　“你是要我拿下去吗？”在孩子的年纪，他们总是觉得小动物思考着跟他们一样。
　　喵~喵~而黑白小猫竟也像听得懂一样点了点头，欢快地叫。
　　书籍很重，瑶瑶使了很大的劲搬起它，一步步把它挪下了阁楼。

　　年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席郗辰正摘下眼镜，按着眉心，一丝丝倦意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让年屹又差点打了退堂鼓。
　　逃避只能让伤口腐朽下去，直至溃烂全身。
　　所以他放下一份文书，说：“林石集团的董事长威尔先生改了行期，所以希望能将会面移至今天。”
　　“这是秘书做的事吧。”席郗辰抬头，看着他说。
　　年屹“呵呵”笑笑，说：“这个是重要客户嘛，你让我盯紧点的。”
　　有一瞬间的怔神，席郗辰疲倦地按上额首，“今天，我……似乎不太适合出行。”
　　年屹心中一紧，假装淡定地问：“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不是，是……”眉皱得更拢，但那个“是”字后面始终没有下文。
　　“那威尔先生？……”年屹斟酌着下话，是努力劝服他去面见客户呢还是怂恿他去顺势去看医生……不管哪一种，太过急进，都会被这个人听出破绽……
　　“我……”不能去的，虽然记忆里一片空白，但理智做着这个决定，不要靠近任何可能导致危险的地方，不要去做任何能导致死亡的事，比如公路，比如汽车……就这样，待在这间办公室，至少这里相对安全……毫无凭据的，这样坚信着，如果告诉别人，别人一定认为他疯了……
　　空气，僵持。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竟是朴铮闯了进来。
　　“啪”朴铮向他办公桌扔下一本机票本，“这本来是给你准备的机票，我做了延期。两年前你说公事繁忙，连葬礼都没有出席，两年了，你空了没有？！”
　　一瞬间，席郗辰的脸色变得煞白，但他还能微笑，他还能自若地说：“年屹，你刚刚说威尔先生什么？……”
　　年屹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刚刚自己的说辞，最终，他还是复述了遍，他很佩服自己，在这种气氛下，他竟然没有结巴。
　　“席郗辰！”朴铮吼到，他撕了机票本，向席郗辰甩过去，他冷冷说，“我为安桀不值。”然后甩门出去。
　　席郗辰静静站了会儿，然后回头跟年屹说：“那我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