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夏所何——镜子的另一面》萧灵

3、二 消失了的梦境

　　吾王，为什么还不醒来？
　　因为她的心落了一半在人间。
　　那怎么办？
　　杀了她心遗落所在……

　　半透明的人影的祭坛上静静漂浮，苍白的脸，樱色的唇，精致完美如没有生命的偶人。她轻合着眼，睫毛细长，仿佛亘古洪荒都一直沉睡。
　　黑色斗篷的老人用他死尸般苍白的手指在祭坛上划下一个又一个法阵的纹。
　　祭坛下，一名男子单膝跪着，右手贴在左胸，行着魔界最谦卑的礼仪。赤红如焰的短发肆意地扬散，火焰灼烧的纹一路蔓延至他的右颊，低垂的头看不见他的眸色，额上突兀地立着一个黑色的尖角。黑色的皮衣紧束他修长的身躯，裸露的肌肤显现出健康的小麦色。
　　“遵命。”他说，然后倒行着退下。

　　席郗辰关上车门的时候，他手中正抱着一包猫粮，那时是黄昏，却没有夕阳，天昏沉沉乌压压的一片，如同夜晚。
　　他锁上车门，雨就淅沥沥地落下来了，车库离玄关不远，但也有段距离。
　　瑶瑶应该已经到姑姥姥家了，偌大的一幢别墅空荡荡地只剩下他一个人。于是他走入了雨中，很自然的，没有一点迟疑，仿佛这场雨的存在只是幻觉。当没有其他途径解决时，迟疑不过是耽误时间的一种。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如墨的天色，雨倾盆而下，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一种窒息的痛随着闪电的划落从心口弥散开来，胸口紧致的，难过的，他几乎都感觉不到空气的存在。他忍不住抓住胸前的衣领，纠紧，闭上眼，强迫自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吐出，然后重复，以恢复正常的呼吸节奏。
　　呼吸终于渐渐平稳下来，不用意识控制也不会紊乱，他放下揪住自己领口的手，扯了扯被揪得凌乱的黑色西装与衬衫，衣服都已被雨水浸地湿透，一件件贴在身上，怎么整理也恢复不到原先的平整，他终于放弃，继续向玄关走去，留下一个寂静的背影。
　　——这场雨的存在仿佛只是幻觉……

　　朝西的窗下，流光顺着法阵纵横交错的纹路隐隐流淌，黑白小猫，躲在壁后的厨边，远远偷望，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卡嚓”，玄关的门被打开，它欢快地叫着跑过去，“喵~喵”地惹人心疼。
　　席郗辰脱下鞋子，在玄关踩出一路湿漉漉的脚印，看见它凑上来，蹲下身，轻捋过它滑顺的毛。它触到了他冰冷的指尖，瑟缩了下，却没有躲开。
　　席郗辰取出猫粮，却发现已经被雨水泡得湿透。“抱歉呢。”他说，声音温和，让猫也不禁想要沉醉在这个男子的温柔中。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表示没关系——即使不湿它也是不要吃的。

　　浴室响起水声，不一会儿水声停了，席郗辰出来，换上干洁的衣服，甚至还擦干了头发，然后发呆，坐在床沿。
　　这些都是淋雨后必须做的事，所以他做了，分毫不差，可是他却忘了自己的晚饭。
　　半干的发有些不服帖地垂落在他眼前，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什么事都能习惯的，包括在半夜醒来，然后站在窗口，整夜整夜地看外面的风景。
　　当小猫用脑袋悄悄顶开他房间的门时，他已靠在床头睡着了。窗外风雨肆虐，没关上的窗户“乒乓”“乒乓”地敲打着，窗帘被打得透湿，重重地垂着，却又被风抛起又落下。
　　照例不安稳地睡着，眉间轻锁，其中的压抑弥漫开来，这被风雨肆虐的房间都显地静了，黑暗如幽冥的静。
　　“喵？~”没醒。
　　“喵~”欢快~
　　黑白小猫几步窜到他身上，用力地吸着，表情满足，像品着什么极品美味，末了，“呃”还打了个饱嗝。

　　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客厅西窗下的法阵一阵明亮。
　　法阵中间隐隐显现出一匹黑马的影像，赤红色的马鬃和尾毛飘动如火焰，额心如独角兽般立着一个黑色的独角。法阵中的影像明暗不定，然后消失，原地半跪着一个火红发色的男子。那男子起身，径直向席郗辰的房间走去。他穿着黑色的高筒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却没有半点声音，形体虚幻飘渺如幽冥使者降临。霎时的闪电照亮了他右颊上火焰灼烧般的纹，妖冶异常。
　　房中的黑白小猫感觉到了什么，“喵！”地凄惨叫了一声，在那男子穿过房门时，窜出窗外，眨眼消失不见。
　　男子对着窗口皱了皱眉，不再去理，走到床沿，无情地探手按上席郗辰的额，却一惊，缩回手，静默两秒，突然消失不见。

　　那夜，席郗辰照例醒过来，站在被雨打湿窗前，修长的手指抚上额角，脑海里却只有大片大片的黑暗。

　　为什么没有杀掉他，魇？
　　因为我找不到他的梦。
　　没有人是没有梦的。
　　一只贪吃的貘吃掉了他所有的梦。
　　貘只吃噩梦，魇。
　　他只有噩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