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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无意怀人 ...

  •   孟紫岚的失踪传遍了皇宫,后妃们得了些谈资而已,并没有太大的惊慌。惊慌的是太后和皇上。那天晚上,顺治上承乾宫去看贞妃,听说她上了御花园,便走了。第二天晌午时分,太后忽然派人来说,贞妃彻夜未归,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在哪儿,他不由地吃了一惊,本来,下午他要去六部视察,听到消息后立刻取消了,赶去承乾宫察问。小蕊等一般宫人早吓得脸无人色,听他来,更是齐唰唰地跪了一地,等候发落。讯问过小蕊后,他气得脸色雪白,命人到多尔博府里要人。福晋说,贞妃离开后,并没有再回去。他以为她回了家,又派人去鄂硕府上讯问,结果也是一无所获。鄂硕说,自女儿进宫后,从来没回过府。常阿岱已被逐回奉天,为先帝守陵了,府里没什么人,她也不可能再去那里。不在皇宫,不在多尔博府,也没有回家,她会在哪儿呢?

      太后让皇后压制宫人,不让贞妃失踪的传回去,以免生乱。顺治下令九门提督对京城九门实行封锁,严审进出的人,又令顺天府在京内秘密搜查,但是不许惊动百姓,不许干扰正常的生活秩序。骁骑营、前锋营、巡捕营也出动了,或扮成百姓,或扮成做生意的小贩,走街窜巷,暗中查访。一晃十天过去,没有任何发现。顺治每天依旧上朝、下朝,坐在书房里批折子、看书,好象变化不大,但是桐儿、兰儿等常跟在他身边的人发现他总是神情晃忽,有时他正在看书,会突然说“紫岚珠,你来看这一段”,等发现应声的是桐儿后,他便自嘲地笑笑,又低下头。晚上他一坐就是一宿,望着紫岚珠睡过的软榻出神。

      太后怕他受不了打击,派苏麻喇姑和孔四贞来安慰。她们说笑话逗他开心,他也只是勉为其难地笑笑,没什么热情。孔四贞走后,他对苏麻喇姑说:“朕知道,紫岚珠不会回来了。她和你们不一样,她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我们这里不适合她。走了也好,朕以前就说过,哪天她想走了朕随时会送她走,还保证她下半生衣食无忧。她该知道朕是说话算数的,怎么可以不说一声,不告个别就一走了之呢?”

      苏麻喇姑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忙说:“皇上,您不要担心,贞妃不会离开您的,也许她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时忘了回来。等她玩够了,用不了几天就回来了。”

      他笑了,平静而孤独,然后转开头凝望着桌案上的折子。“你让太后不要担心,朕以后哪儿都不去了,就在这里当个好皇帝,尽力为玄烨做好辅垫。江山,不会因为朕而动摇,百姓,也不会因为朕而再受什么苦了。”

      “皇上,有一件事,奴才一直不敢问,怕您伤心。现在奴才觉得还是问一下比较好,因为它涉及到了董皇后和贞妃。”顺治一听,收回目光望着她,静等下文。她略沉吟了一下,说:“董皇后仙逝时您正在西苑,她怕等不到您,便托奴才交给您一个锦盒,请您转交给她的妹妹紫岚珠,不知道您是不是还记得这件事?”

      顺治点了点头,命人从书架的顶端取下了锦盒。苏麻喇姑替他撕开封条,打开锦盒,只见里边有个物事,用红布包着,她把它递给顺治。他打开红布,见里放着半块绿翡翠,和紫岚珠带在脖上的一模一样。当初苏麻喇姑交给他时曾说,乌云珠千叮咛万嘱咐,请他在见到紫岚珠前别打开看,他一向心爱乌云珠,对她的遗言也谨守心中,从来没打开过,所以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很意外。苏麻喇姑说:“既然是护身符,就应该各执一块,董皇后有的贞妃也有,如果是临别赠物,于情于理更该给皇上您,为什么董皇后偏要把自己的留给妹妹呢,奴才觉得董皇后这么做肯定另有深意,只是思来想去也猜不透。您想到了什么吗?”

      顺治摇了摇头,说:“珠儿很少谈她的事,朕------”他回想起当年在碧云寺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当时她的胸前带着一个缨络,而缨络里嵌得正是这块翡翠,只是她进宫后来再也没戴过,对于这些小事,他从来不会上心,也从来没问过她。想起乌云珠,他叹了口气,说:“姐妹俩性格虽然千差万别,本质却一样,像翡翠一样晶莹剔透,不适合我们这里啊!”

      苏麻喇姑想再说几句劝慰地话,但见顺治神态倦殆,便打消了念头,这时当值太监何福进来说大学士王熙在殿外求见,她便起身退出,回到了慈宁宫。太后听孔四贞说了皇帝的情况,正感忧虑,见苏麻喇姑回来,便问:“皇上还是想不开吗?”

      苏麻喇姑说,“皇上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也没像董皇后去世那般失神,可是,奴才不敢说这是好事。一个人的心要是伤太多,就不会痛了,不会痛的心就像绷紧了的弦,迟早会断。”

      太后微微点着头,眼睛里涌上一层悲哀的雾。她的儿子,她的唯一的儿子啊,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遭受同样的打击?紫岚珠进宫后,她以为他会好起来,随着岁月的流逝,把乌云珠抛之脑后。没想到他稍有起色,紫岚珠又走了。这次,他能从容而对吗?太后想起了太宗皇帝。他也是个多情的种子,爱妃海兰珠去世后,他一病不起,没几个月便驾崩。多尔衮虽然好些,没有十分多情,却也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死的。那时,他还不到四十岁,正是精力最旺盛的年龄,那个女人却折断了他的希望,残忍地把他脱进黑暗。现在,他的儿子难道也要走相同的路么?其实他已经很坚强了,少年时以坚强的毅志挺过了第一次灾难,不久以前又差点挺过第二次,现在他还能挺过去吗?对百姓的爱能否支撑他渡过这段艰难地时光?她不敢肯定了。
      朝里没发生什么变化,京城一往如顾,白天商业繁荣,晚上平和安静。

      铁真真开始还很紧张,以为京城一定会大乱,官府会实行戒严,那时他们乘机挠乱一番,民心自会动摇,对大清的不满又回重新高涨,他们起事也顺理成章了。可是等了几天丝毫不见动静,她不由地烦躁起来,怀疑起那个叫紫岚珠的女人是否真像师父说的是皇帝的宠妃。如果是宠妃,见她丢了,皇帝不会不管,莫不是他还没发现她失踪?铁真真又等了几天,还不见有动静,疑惑便深了。回到总坛的兄弟们时不时派人来讯问情况,袁承志自进宫后没再出来过,她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众兄弟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便派人不断地上街打听消息,回来商议对策。
      这天天色已晚,铁真真来给孟紫岚送饭,见她还坐在地上低头沉思,便说:“你一直坐着不累吗,起来吃饭吧。你已经好几天水米不进了,再这样下去,饿也饿死了。”

      孟紫岚慢慢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师父还没来么?”见铁真真点头,她又垂下头。

      铁真真说:“我看皇帝未必喜欢你,要不见你丢了,怎么也不派人找你?他是不是从来不去你宫里?”孟紫岚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看她这样,铁真真有些不忍了,便把碗放在她跟前,拿起她的手把筷子硬塞进去,说:“多少吃点吧。你老是问师父来没来,他来了又能怎么样,你还不是在这里?再说他来也不定点,有事时来得勤些,要是没什么事十天半个月才来一回,你什么也不吃能撑到那个时候吗?我刚才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相信师父的话,你是宠妃,皇帝喜欢你,行吗?”

      孟紫岚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如果他对我的好仅仅表现为把京城闹个底朝天,把我找出来,我也不希罕。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心里想的是百姓,要是把他的心割下来百姓能安居乐业,他会毫不犹豫地割下来。他不会为了一个宠妃而挠得民心不安的。”

      铁真真在她的身旁坐下,靠着墙,从门逢里望着外边的院子。太阳已经下山了,金黄色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院子,也给屋子里投了几缕微光。还没到点灯的时候,房间里有点暗,还有点冷,早春的风不时从门缝吹进来。她见孟紫岚双手抱着胳膊,冷得直哆嗦,便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孟紫岚侧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说:“对不起,我不该骂你们桂王。我只是个局外人,明朝、清朝都和我没关系。”

      铁真真很意外,问道:“没关系?你不是满人?”

      她摇了摇头,说:“我是汉人,血液里没有一丝满人的成份。”

      “那倒奇怪,鞑子皇帝怎么肯纳你为妃。”她本想说清狗,但是出口时已经换成鞑子了。

      “说来话长------顺治皇帝为了消除大臣心中的满汉之份,顶了很大的压力,付出了很多辛苦!上上下下却少有人理解!说桂王可怜,至少还有你们一伙忠肝义胆的人肯跟随他,而顺治长期以来一直踽踽独行,为了改革朝政,得罪了一大批开国元老;为了融入汉族,实现满汉一体,一直在废寝忘食。崇贞皇帝比得上吗?”

      “满人入关后,烧杀掳掠,害得无数汉人家破人亡,这个仇不能不报!”

      “不错,可是战争怎能没有伤亡?如果崇贞皇帝英明圣德,任用忠臣,如果李自成不霸占陈圆圆,逼吴三桂造反,满人怎么会到中原来烧杀掳掠?当年,袁崇焕大将军屡立战功,替大明守住了北部边陲,崇贞皇帝却听信谗言,把他杀了,桂王进缅甸后,不思进取,整天享乐,身边的一班大臣,为了点功劳争得你死我活,这样的人,你们还有什么必要再为他卖命。连年战乱,最受苦的是百姓。现在,好不容易过上了太平日子,你们又要挑起战争了。扪心自问,你们能问心无愧吗?”

      “自古以来,中原就是汉人的土地,满人的土地在漠北,他抢了我们汉人的江山,难道不该把他们赶回去?!你既然不是满人,干吗处处为他们说话。”

      “‘一双冷眼看世人,满腔热血酬知已’,你不会懂。”说完,她闭上眼睛,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朦朦胧胧中,孟紫岚听到有鸟的叫声,她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山峦之间,周围云雾氤氲,竹林环绕,苍翠蓊郁,山上开满了奇花异草,或如彩云般绚丽,或如星星般耀眼,草叶上凝结着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鸟儿清脆的啾啾声,伴随着山涧中的小溪淙淙的低语。远处,在雾霭中深处有一处庙宇,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半道彩虹飞檐而过,俨如仙境。孟紫岚见四处无人,心里很疑惑,见那楼阁完好无损,朱漆犹在,想是有僧人居住,便想过去问问。走了几步,在乱草丛中发现一个石碑,下半部分深深地埋在草丛,上半部分暴露在外边,因为经年累月的蚀化,已经破损不堪了。她无暇分辨它是村落间的界碑,还是墓碑,便走了过去。正当她爬上一片山坡时,远处传来一阵清香,紧接着,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孩子飘然而来。等近了,孟紫岚才看清来的是灵妃,曾经在她的梦里出现过。灵妃迎上她,笑着说:“好妹妹,你终于来了,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好久。”

      孟紫岚疑惑地问:“这是哪里?”

      灵妃说:“你忘了吗,这就是我们的神女峰,以前,我们经常在这里游乐的。那个庙宇是我当年出家的地方,你的洞府在山的深处,比这里还美,你的另一半已于前年回来了。”

      “我的另一半儿?”她想了想,记起灵妃说的另一半翡翠,知道她指得是乌云珠。

      灵妃说:“你回来了,我们的怨也结了,该去和月老交差了。在那之前,先去让翡翠合体吧。”这时,一只白鹤蹁跹着飞了过来,落在她们身边,灵妃牵起她的手坐上白鹤,不一会儿便进入雾中。飞过几重山后,来到一处仙界,白鹤将她们放下,又扇动着翅膀飞走了。

      “好妹妹,我们到了。那里就是你的洞府,我是不能进去的,你自己去吧。”

      孟紫岚顺着她指的道走地洞里。没走几步,便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又见两个小婢迎了出来,她们给她行了礼,引着她走向深处。在一个凉亭前,两个小婢说了声稍等,便消失了。她走上亭子放眼望去,只见倒处都是奇花异草,另有千年灵芝点缀其中,团团簇簇,摇曳生姿。她凝神思索起来,这时却听到一阵环佩声,她转过身,只见一条美丽纤细的身影如雾般由远处飘然而来。她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是乌云珠。她虽然没见过她本人,但是顺治有一副她的小像,因为顺治的缘故,她已经把乌云珠的相貌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了。

      两个人相互凝视着。良久,孟紫岚说:“终于见到你了,你好吗?顺治他,很想你。”

      乌云珠默默地点了点头,说:“你也离开他了。以后,谁还来守护他?”说到这里,她的眸子里飘起一层淡淡地水雾。“你,为什么要离开他?”

      “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离开他。我知道他不爱我,而爱你,如果知道你在这里,他一定会来的。”

      乌云珠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抬起纤纤玉指拭去腮边的泪珠,说:“既来之,则安之。天命使然,我们都无能为力了。”

      “我一件事还不明白。”孟紫岚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我死了?”

      “是的。”她一边回答着,一边移步走近她,伸手想将她搂在怀中合体。

      孟紫岚突然退了几步,几乎是尖叫着说:“不,不,不,现在我还不能死。他需要我,即使是做你的替身,我也心甘情愿,我决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不要碰我,我不会和你合体!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你是你,我是我,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要自己把握,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支配我,幸福也罢,不幸也罢,我都要自己承受。我不是你的影子,你的太阳已经落山了,我的却没有,即使只活在黑暗中,我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我要活下去,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我也要把顺治从你的阴影中拉出来,让他自由地活着。什么神仙,什么金轮王转世,我根本不相信!”说完,她猝然转身,飞也似地奔出洞府,体内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回应着,等我,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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