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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峰回路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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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紫岚一恢复自由,第一件事就是到布库司找玄烨。小家伙见她放出来了,非常高兴,忙放下剑,跑过来拉着她问长问短,还说起很多宫里新近发生的趣事,等说完后,又拉着她去看皇阿玛赏的宝剑和黄马褂。之后,又是和她比武,闹了很久。临近午时,小蕊跑来说皇上派吴良辅传话,要她去乾清宫伴驾。孟紫岚和谢竹峰告了假,别过玄烨,跑回承乾宫收拾东西,又急急赶往乾清宫。吴良辅将她引进寝宫,说:“万岁爷正在和大臣们商讨国事,请娘娘先在这里休息。”他刚走,几位宫女走了进来,孟紫岚认得是顺治身边的侍女,笑着说:“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又把小蕊拉过来,介绍给大家。
小蕊和她们早就认识,亲亲热热地打了个招呼后,便给孟紫岚介绍起她们的名字:“这几位是万岁爷身边的常随侍女,领头的这位是桐儿姐姐,身后依次是兰儿,槿儿,葵儿和桑儿几位姐姐。”因见桐儿手中拿着给干净的衣衫,便对孟紫岚说:“娘娘,见万岁爷前,你先沐浴更衣吧。”
孟紫岚嚷道:“大白天的沐什么浴,晚上再说吧,我们先说会儿子话。”
见桐儿等低着头悄悄笑着,小蕊忙伏在孟紫岚耳边说:“你在太阳低下练了半天剑,身上尽是汗味,万岁爷爱干净,见你这样要生气了”
孟紫岚一听,忙低头闻了闻,果然一身汗臭,不由地笑起来,一边自嘲,一边随着宫女走进浴室。所谓浴室不过是个大房间里放了一大缸热水,水上飘满着干花,散发着浓郁芳香。她扭头对小蕊说:“好香,不知道是什么花,比我们平常用的好。”说完,脱掉衣服,“哧溜”一下钻进水缸。桐儿、槿儿、兰儿、葵儿和桑儿来侍候,又是拿香胰子,又是洗背。五个人十只手齐唰唰地伸进水缸,把孟紫岚吓了一跳,她“扑”地立起来,正要拒绝,小蕊却替她说了。“各位姐姐,我家娘娘有个怪习惯,喜欢一个人洗,别人要是帮忙,她会害羞的,还是让她自己来吧。”
听小蕊一说,孟紫岚才反应过来,说:“是啊,是啊,不用麻烦各位姐妹了。”
桐儿笑道:“万爷爷说贞主子不喜欢公公,所以派奴才姐妹五个来侍候,没想到贞主子连奴才们也不喜欢。”
孟紫岚忙说:“不是,不是,我谁都喜欢,只是你们这么多人只侍候我一个,我实在不好意思洗,总觉得像洗猪肉似的-------”桐儿等一听,都笑起来。她们早知道贞妃行事古怪,以前虽然见过几面,却没特别上心,以为宫里的传言过了,今天一见才知道是真的。不过,见她亲切可人,又见小蕊对她说话不用尊称,对她倒有了几分亲近,也不再拗着,由她自已洗了。孟紫岚见众人虽然不动手了,却都站着不走,只管拿眼看她,她十分不好意思,便没话找话起来。几个女孩子问一句,答一句,也不多说,她自已说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转开话题,问起顺治的情况。
洗完后,孟紫岚说:“我可不可以穿自己带来的衣服?”
桐儿说:“娘娘带了最好,奴才这里准备的只怕不合身。”小蕊打开包裹,取出自带的服装后,她见都是秋装,有些意外,说:“娘娘的冬装没带来吗?连下了几天雪,冷得很,光穿这个是挡不住风的。还是穿奴才备的吧,这是万岁爷让尚衣监今天赶制的,虽说不一定合身,不过,总还能保些暖。”
听了她的话,小蕊有些尴尬,可是不好说明主子没有衣服可拿,便劝孟紫岚说:“桐儿姐姐说的是,你有怕冷的病,受不了寒气。练武的时候觉得热,要是光坐着,穿咱们自己带的只怕要感冒了。”说着,从桐儿手中接过衣服,给孟紫岚穿起来。
孟紫岚喜欢淡紫色,宫里做的衣服既华丽又鲜艳,她不喜欢,大部分送给了宫女,自己只留了几件,还做了些改动,去掉了零碎的花边和装饰,显得很素净。后来,小蕊怕宫里说闲话,托采够的太监买了些淡紫色的料子,又给她添置了几件,她平常就穿这些。现在身上这件也是淡紫色的,式样简单,却好看,穿着也很合身,好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小蕊又帮她梳起头。孟紫岚很少戴头饰,小猴子回家时,她又把手边仅剩的几件给了他,就再也没什么可戴了。桐儿看着有点寒酸,便回到住所,从自己的手饰盒中挑了一枝玉钗,两枝镶着小珍珠发卡和一朵绢花给她戴上了。
刚给她收拾好,吴良辅进来说顺治已经下朝,要贞妃出去一块用膳,众人拥着孟紫岚进了膳堂。顺治正坐在膳桌前等着,见她进来,只是瞟了一眼便转开头,说:“坐吧。”
孟紫岚在他对面坐下。门外,太监宫女们端着菜鱼贯,不多时,摆了满满一桌子。顺治就跟前的菜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见他不再吃,孟紫岚虽然饿,也不好意思再动手了。顺治说“不用管我,你再吃点儿,晚膳要等很久了。”
她忙说:“我还不饿,尝尝就行了。”
“朕要去养心殿处理些折子,你也来吧。” 说完,站起来走了出去。
顺治处理了一下午奏折,孟紫岚不停地忙前忙后,递折子、磨墨、端茶,屁股几乎没挨着椅子。开始她还卖力,精神头十足,可是没过多久便累得打起颤来。平时她闲花盆底鞋不方便,穿得是容姐儿坐的便鞋,来乾清宫时临时找了双花盆底,有些不大合脚,来回跑了几次后越发难受了。日暮时分,见顺治放下折子闭目养起神,她不由地急起来,想找个借口跑出去休息一下,不料肚子竟‘咕咕’地叫起来。
顺治睁开眼看了看她,说:“你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那边的桌子上有些蜜饯,你去吃几个,顺便躺一会儿。朕走时再叫你。”
“不好意思打挠你,我还是回去吧。”
“朕记得有让吴良辅说过,要你从今天开始跟着朕,只要不上朝,朕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不用再回去了。”
“跟------跟着你?” 老天爷!她几乎要尖叫了,单这半天她已经累得东倒西歪,要是天天都这样,她是连命都没了。想到这些,她浑身疲乏,差点就地躺下。
见她一脸地不乐意,顺治说:“你不愿意随侍朕的左右?”
她连忙努出个笑容,说:“不敢,我愿意。”说完,蹒跚地走到卧榻边,脱了鞋,面朝外斜着躺下。
休息了一会儿,身上略舒服了些,她又起身回到顺治的身边。晚膳后又忙到深夜,她才得以回到寝宫,一进门她扑倒在床上再也不肯起来。小蕊说:“现在还不能睡,再忍一会儿吧。”说着,伸手来拉她的胳膊。
她抬起头,半眯着眼睛瞅了瞅小蕊,有气无力地说:“不起来了,就是天蹋下来也不起来了,我的骨头架全散了,好妹妹,让我歇会儿吧。”
小蕊笑道:“一下午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会儿?起来吧,洗个脸,换换衣服,过会儿还得伺候万岁爷更衣呢。”
外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小蕊见劝着没用,一把将她拉起来,往前推去,正好顺治走进来,见两人表情怪怪的,也没理会,径直走到床边。桐儿、桂儿上前侍候宽衣,槿儿准备洗漱用具,葵儿把换下的衣物挂在衣架上。孟紫岚像个傻子似的靠着桌子,歪着头瞅着大家。小蕊从兰儿手中接过顺治的寝衣,寒到她手里,向顺治呶了呶嘴,孟紫岚会意,“唉”了一声,上前去侍候他换上衣,却将下衣递给桐儿,自己走到远处,背开身。
小蕊跟上去,偷笑着,说:“好娘娘,还没洞房,你倒先羞起来。”
孟紫岚抬手轻轻地拍了她一下,咕哝:“好妹妹,如果你羡慕,咱们换一下,今天晚上你陪他睡在这里,我去和桐儿她们睡,顺便把手饰一块还给人家,好不好?”
小蕊忙捅了捅她的腰,小声说:“这里不比咱们宫,说话要小心了。”
桐儿等侍候顺治睡下,见孟紫岚和小蕊在低语,便立在一边等候。孟紫岚忙说:“各位姐姐,你们歇去吧,这里不用侍候了。”桐儿笑笑,率众人退下。小蕊也想走,孟紫岚拉住她悄声说:“你不要走远,就留在外面,万一我和他吵架,你进来劝劝。”小蕊正要劝她不要胡闹,见顺治望着这边,便悄悄捏了一下孟紫岚的手,转身走了。
孟紫岚换好睡衣从屏风后出来时,顺治已经睡着了。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从里边拿一个枕头,又蹑手蹑脚地走开,在西头的卧榻上睡了。
接下来天天如此。第七天晚上熄灯后,孟紫岚刚想爬上软榻,顺治便从床上坐起来拿眼望着她。她假意没看见,钻进被窝,头冲里躺下,不一会儿顾意打起酣,让他以为她睡着了。她听到他下床的声音,心立刻收紧,结果顺治并没有过来,而是点起灯,从桌上拿了一本书,坐在床边看起来。看来是他真不近女色了,这样也好,两不相干,她倒不必担心了。想到这些,她悬着的心放下了,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不到一会儿进入梦乡。半夜她被渴醒,睁开眼睛一看,顺治居然还在看书。已经四更天了,他竟然坐了将近一夜,按他平常的习惯,五更天又得起来批阅奏章了。一个人总是没明没夜的熬,就是铁打的也会经受不住,而他却已经成了习惯。前几天,因为她刚来,他好象怕她睡不好似的,没怎么熬夜,几天过去后,见她逐渐适应,便又恢复挑灯夜读的习惯。看着他蜡黄的脸庞,乌黑的眼圈,她不由地心疼起来。
她披了件衣服,走到他身边,柔声说:“书是看不完的,你老是这样,身体哪受得了?还有一个时辰,休息一会儿吧。”
他放下书,揉了揉双眼,说:“一直就有睡不着的病,不看书能干什么呢?你去睡吧,时辰到了,我叫你。”见她还不走,又说:“你要是也睡不着,就陪我聊会天吧。”
“嗯,”她说,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既然你睡不着,我就给你讲个笑话吧。”
“不用了,说说你吧。你从哪里来,以前做过什么,进宫之前都去过哪些地方?”
“如果你想听,说说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我们能不能约法三章?”见他点头,她说: “首先,请你不要把我当成乌云珠,我不喜欢老是活在别人地阴影中,我希望你对我好只为我自己,而不是她。第二点虽然有些多余,不过我觉得还是挑明了比较好,在外边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可以装得像你的妃子,回到这里我们要各睡各的,互不侵犯。”他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她补充说:“你这个人放在哪儿都引人注目,和你处得久了难免会被你迷住,可是要是我真陷下去,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不幸了。”
他本想毫不犹豫地点头,但是听到这句话,竟然有些恶意地问道:“哪些方面会让你不幸?如果我宠你,说不定会升你作皇贵妃,不是很好吗?”
显然他是在恶意嘲讽,不过她没介意,而是说:“一是因为你心已死,任何女人都焰不起你的兴趣,我爱上你无疑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二是因为我的爱很自私,你属于我就是专属我的,我不允许别人碰你,要是其他人敢和我抢,我不是离开你,就是把爱你的人杀了。爱情本来就自私,我不是圣人,不可能和别人分享。好在我是不可能爱上你的,这两方面的不幸都不存在。”
“哦。”他说。她的话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觉得很好玩,有些想谈下去的意思,便说:“你这么有自信吗?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什么呐。”
“呵,”她甩开头,冷然地说:“你回宫是为什么?别以为我是傻子,什么也不知道,我对你可比对自己还了解。你回来是因为你突然发现所谓的佛门净地并不存在,老和尚都抛不开俗事,你资质再高又能悟到哪里?而且,当时郑成功已经北上,夺了几个州府,朝里一无良将可派,二无皇帝临政,形势十分危急,你纵然削了发,最后还得被迫还俗,所以与其被人强逼,还不如自己回来的好。说到底,你还是个软心肠的人。”
“第一点说对了说来也可笑,以前一直认为佛门是圣地,直到玉林师父说出那句话,我才发现所谓的‘悟’,其实只是一厢情愿。太后把你接进宫,只怕不是要我转移感情,而是让我明白,我相信的师父并不真了解我,也没有达到真悟的境界。”
“只怕是这样。包括老和尚在内,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你是为情才出家的,实际上应该反过来,‘情’是因为你有了出家的念头才死的。”
“好了,你说了两点,还有其他的约定吗?”
“嗯,有的。”她托着腮说:“常言说‘伴君如伴虎’,稍不注意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我有话不会藏着,好听的,难听的,脱口而出,万一你心情不好,我不就死定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发一道赦令,保我不死。”
他正想答应,忽然想起她古怪的行为,便改变了主意,讥诮地说:“只有功高德昭的人才有免死金牌,你有什么本事要我保你不死,是因为你与众不同?呵,你也确实是‘与众不同’了,可这并不是享受恩惠的理由,要是你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也许我会考虑。”
她想说我没有秘密,可是胃忽然痉挛起来,火烧了似地疼,她以为受凉了,想起来找杯热水喝,结果刚一离椅子,就倒在地上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