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守护那片阳光》绯色轻霜

62、第六十章

　　古旧宫殿在夜色中闪着幽暗的光，耳畔风声浩渺，脚下的台阶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向后退去。安德莉亚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前进，心里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强烈的反差感相冲突，一片空落。
　　处女宫前有一抹明灿的金色。金发青年临风而立，神色沉静而决然。他没有说话，然而安德莉亚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他的身边。
　　“是他们？”
　　“是。”
　　青年轻轻颔首。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安德莉亚深吸了口气，仰起头。青年比她高，又是站在台阶上，她需要仰视。“沙加，你能告诉我吗？”
　　“安莉，你心乱了。”语声沉静依旧。“有些事并无缘由，随心而已。”
　　安德莉亚摇头：“我知道他的心不会变。所有曾经是圣斗士的人都不会。”
　　“既然如此，何必问我。”青年嘴角微噙了笑意。
　　“……”
　　青年轻轻地笑，笑容明澈淡然。
　　——如果你信他，那么自然知道如何去做。何必问我？
　　“去吧，女神还在等你。”
　　说完这句话，沙加转头走回了处女宫。望着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安德莉亚欲言又止，心中怅然若失。
　　——沙加，我不知道怎么做……
　　也许撒加有苦衷，也许他的信念从来没有改变。可是那都没有关系，只要他穿的还是冥衣，那么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知今夜，会死几人。
　　纱织居然没在女神殿，独自一人跑到了教皇厅后边的会客室里。见到她这种完全不负责任没有危机意识的行为，安德莉亚着实皱了下眉，不过也没说什么，转身关好门。
　　“是他们？”纱织快步走过来，低声问。
　　“是。”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其实也无所谓为什么了。这一战终归是免不了。
　　纱织翠色的眸子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脸色有些苍白。想说什么，却一时间说不出来。
　　突然黄金杖光芒骤亮，昏暗的房间被照得一片明澈，整个教皇厅似乎都微微震了一下。纱织一颤，急急抬起头，正撞上安德莉亚极度震惊的目光。
　　整个圣域都笼在庞大星图结界中，与她早成一体，心意一动，就能感受到那些熟悉的气息。一切如旧，只是……少了一个人……
　　远处，一个金黄色的小宇宙渐渐飘散。
　　金牛座阿鲁迪巴，牺牲于最终圣战中的第一位黄金圣斗士。
　　安德莉亚猛地合上双眸，略有些急促地呼吸。仅仅一霎，她重又睁开眼睛，短促地命令：“快，没时间了。”
　　两个少女视线交汇，折射出夺目光芒。纱织举起手中的黄金杖，清朗温柔的金光照彻远方，包裹住那道小宇宙，缓缓下落，直到它凝成金色的晶体，落于掌心。
　　纱织又递出一直握在手中的瓶子。小巧玲珑，透过透明的瓶身能看到里面的液体，鲜红如血的色泽，隐隐带着金光。
　　“上代女神留下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你看着办就是。”
　　小心接过，安德莉亚点点头，嘱咐道：“小心点。”
　　“放心。至少我不会先死……你快回去吧。”
　　安德莉亚又点点头，握紧手中的东西，离开。
　　进了祭司殿，她直奔密室。指尖带着小宇宙拂过，祭坛上升起庞大的星图，所有星座各就各位，光芒璀璨，气势磅礴。
　　放置于祭坛上的《星典》自动翻开，一道道光芒散向空中。黄道十二星座逐渐亮起，然而忽明忽灭，半数都是星光黯淡。
　　金色的晶体在强大的力量下化为流光，充入半空的星图，金牛座的星辰一闪，亮起，光芒稳定，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像从前每天练习那样控制着小宇宙输出的速度，让力量缓缓流入《星典》，让星图逐渐充盈。她平定了一下心神，尽可能冷静地问：“还应该怎么做？”
　　“继续。”卡珊德拉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在祭坛前面，飘飘渺渺似真似幻。
　　她再次深吸了口气，应了一声，开始不计后果地输出小宇宙。
　　……
　　夜色幽幽。几道身影在风中奔跑，前方的双子宫巍峨高大，静默无声。
　　原以为双子宫是最容易通过的一宫，可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守护者。
　　凝视着前方那熟悉的圣衣，撒加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先走。”
　　随即是一句喃喃的自语，几分惊喜几分疑虑：“没想到那个人还活着……”
　　修罗和卡妙没说什么，这对兄弟的事情不是他们干涉得了的。他们沉默地点头，离开。
　　于是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圣衣与冥衣，一明亮一幽暗的光芒激烈地交织在一起。
　　……多么讽刺，十三年后再见，彼此竟已换了身份。他不再是当年代表着正义的神之化身，他也不再是当年企图背叛圣域的双子暗星。
　　那人始终沉默，圣衣上的面罩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神态，背后有火焰般的金色光芒渐渐升腾起来。
　　撒加上前一步，同样面无表情，眸中有炽烈的战意在燃烧。
　　“十三年前，我本来以为你接受了神的惩罚，已经死了。”
　　“接受神的惩罚的人，不就是你吗？”
　　听着那些义正辞严的话，撒加突然很想笑。
　　果然是他的弟弟，事事习惯与他对着干，甚至今天，不惜穿上圣衣来守护这双子宫，只为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加隆，我多么希望你仅仅是孩子气地为了赢这次争吵，才会说出这样正直而古板的话。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追求自由的天性已经消逝无踪。
　　我又多么希望你是真的找回了自己的信仰，决定为正义而战……
　　“够了！”他沉稳地开口，打断弟弟对他的指责，“让我变得如此邪恶的人，是谁？！”
　　加隆突然没了声音。
　　“果然你是知道的吧。可是那样的你，为什么还要穿着双子座的黄金圣衣，阻止我去取雅典娜的性命？”
　　“身为圣斗士，这是我的职责。”
　　那一瞬间加隆眼前突然闪过很多画面：幼时的黑暗岁月，海牢中的艰难求生，海界的叱咤风云……
　　转瞬间一切都灰飞烟灭。只有他的女神、他的战友毫无芥蒂全心全意的信任……
　　他无法对撒加细细讲述这一切复杂情感，最后他简单地答了一句话。很官方的答案。
　　撒加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是突然觉悟了。”
　　他的弟弟真的长大了，单靠几句话已经套不出他想要的答案。这样的成熟，这样的沉稳，这样坚定的信念，其实正是他一直想要看到的。
　　……可是为什么，心中还会涌上淡淡的惘然呢？
　　加隆已经在讲述着他亲自布置的迷宫，语气带着胜券在握的自信。撒加一惊，再没心思去想别的。他必须马上去救卡妙和修罗。
　　时间紧迫，唯有一战了。
　　他暴喝一声，小宇宙提升到极致，银河星爆猛然击出，天地间爆发开纯粹得让人目眩神迷的金色。狂暴恣意的力量覆盖了整片圣域，夜空中展开一道浩然长虹。

　　加隆被强大的力量击飞出去，然后重重摔落。昏沉中他苦笑着感慨：撒加还是这样啊，一点都不留情……
　　……算了，反正也习惯了。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刚刚抬起头，便看到两个熟悉的人：纱织和米罗。
　　纱织的脸上写满担忧和意外，米罗的眼中全是诧异与防备。
　　然后那两人同时开口，纱织问的是“你没事吧？”米罗问的是“你怎么在这里？”
　　他没说话。他知道米罗想问的不是他怎么会被打到教皇厅。能打出那样天神般强大的力量，直接贯穿到这里，整个圣域也只有撒加能办到。
　　米罗真正想问的，大概是他为什么还没死吧，或者是他突然出现在圣域的目的。
　　“你受了重伤？那就快点离开吧。”米罗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他身后，语气冰冷地道。
　　这是一个意在驱逐的命令，而不是含着关心的劝告。所以加隆没道谢更没拒绝，他平静地看着米罗：“请允许我为雅典娜而战。”
　　“笑话！即使雅典娜相信了你，”米罗把心里那句“毕竟她还年幼见识短浅”收了回去，又接着说，“你以为你就能得到黄金圣斗士的信任吗？”
　　这话说得加隆禁不住皱了皱眉。不愧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果然很清楚他的弱点。
　　见不得人的影子，叛天逆海的狂徒……
　　的确，是不应该被信任的啊。
　　“再继续待在这里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见他没反应，米罗有些不耐地又前进了一步。居高临下，气势凛然。
　　“我不能现在就离开……我还要战斗下去！”加隆强撑着站稳。
　　“那么第一个对手就是我！”天蝎毒针险险擦过他的身子，在石板上打出深深的痕迹，米罗斩钉截铁地道，“现在是危急时刻，我们不能容许任何一个可疑人物存在！”
　　沉寂。
　　“……无论怎么说，你都不肯离开吗？！”
　　“绝不！”加隆清清楚楚地回答。
　　他凝视着米罗，和十几年前一样的眼神，自信与骄傲，信任与鼓舞，都交织在那双蓝如深海的眸子中。
　　米罗突然觉得心里一软，然而下一秒他扬起手臂，艳红的光芒在空中划过。
　　他看见加隆被强大的冲击力带得连退两步。难以抑制地闷哼出声。他知道自己不用跟加隆讲述猩红毒针的狠辣，所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希望一针就能结束这场战斗。
　　然而等到加隆忍过最初的剧痛，只是仍然静静地望着他，毫不退缩。
　　好，那么第二针。
　　猩红毒针能带给人完全无法言喻的疼痛感，米罗知道。他小的时候练习时对自己试过。当然那时他并没出全力。
　　所以，连他现在也想象不出，加隆现在是在承担着什么样的痛苦。
　　盯着又一次站起的加隆，米罗神色复杂地又击出一针。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将这一招用在同伴身上。
　　不，小时候当然也用过的。然而，这样一针一针刻意拉长的折磨……
　　米罗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又一道红光破空而出，将加隆直接撞到墙上。
　　“米罗！”纱织终于忍不住开口。她知道黄金圣斗士的事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但是这也未免太……
　　“必须如此。所有圣斗士都不会承认他的存在，他们都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米罗恭敬地转身行礼，话语间毫无余地，“如果他真的要改过自新，就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纱织……没关系。”加隆海蓝的长发已经被冷汗浸得微微湿润，他喘息着撑起身子，扬起头。
　　米罗莫名地一阵烦躁，打出去的一针差点错了位置。
　　圣域一向不提倡这么残酷的刑罚，然而现在是特殊情况，他必须用极端的方式才能检验出一个人的忠诚。虽然加隆那一身孤傲决绝的气概已经足够让他敬佩，但他必须尽职尽责，公事公办。
　　“最后一针。”米罗的手停在身前，语气平静得几近冷酷。
　　加隆点点头，坦然地直视他：“来吧！”
　　“安达里士——”
　　红光湮灭了一切。
　　极致的痛苦过后是极致的平静，加隆讶然地睁开双眼，看见米罗离去的背影。青年走到纱织面前，一丝不苟地行礼：“雅典娜，已经可以感受到冥斗士们的小宇宙在逼近，我要回自己的天蝎宫了，失礼。”然后站起，向门外走去。
　　自始至终恭敬而冷漠，礼貌而疏远。
　　“……米罗！”
　　米罗的脚步一顿，声音中多了分难以察觉的颤动：
　　“这里已经没有敌人了，有的只是我们的战友，他的名字是——双子座黄金圣斗士加隆。仅此而已。”
　　说完这句话，他拉开门，大步走出教皇厅。
　　而在他身后，强撑过了天蝎毒针都没有倒下的加隆，因为这一句简单的承认，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