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千岁》嫣离

3、初见萧郎不相识

　　那婢女想必嚣张已久，没料到这新来的小丫头竟这么大胆，一下子也愣住了，还是一个接玉梳进府的婢女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要是真闹到夫人面前，夫人是最公道的，就算责罚董姑娘，难道你就能讨好不成？”

　　一句话堵得那凶悍婢女立刻失了派头，玉梳趁势跟着众人朝里走，很快到了给她安排的住处。

　　虽然早就知道王府富贵，却还是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没想到一个比婢女好不了多少的侍妾都能拥有这样一所精致幽静的院落，波光粼粼的清池边繁花修竹，房门前挂着两只鸟笼子，几只画眉鸟叽叽喳喳唱得十分欢喜。

　　“姑娘里面请，这里是佟夫人为姑娘安排的，因为听孙姑姑说姑娘性子斯文好静，便选了这么个所在。我们王爷身边除了佟夫人，还有艳姬和颖姬两位，都各有自己的院落，离得不远也各不相扰。王爷不喜别人进他的屋子，需要哪位服侍，便去哪位屋里过夜。”

　　一个中等身材眉目清秀的小婢女从屋里走出，笑着朝玉梳欠了欠身，金瓶听她说得没头没脑，玉梳却听出了点名堂来。

　　意思就是给你这么一个舒舒服服的住处，只不过是为了给王爷多布置一个临时睡房而已，你只需做个乖乖巧巧的寝具，老老实实地融入这精致的闺房就好，可别妄自尊大不知道身份。

　　“姑娘请稍事歇息，沐浴更衣后奴婢带你去给佟夫人请安。奴婢贱名沐雪，以后就由奴婢和元霜妹妹伺候姑娘。这位姐姐跟我出来吧，我带你去安顿一下。”

　　那小婢女又屈了屈膝领着金瓶出去，玉梳此时方觉得双腿隐隐发麻，可才挨着椅子，就有一队婢女鱼贯而入，领头的是两名趾高气扬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四名年轻婢女，手上都满满地捧着东西。

　　“快快快，王爷晚饭时候就要到家了，你们还不机灵点！”

　　“你们两个，那些香粉别添了，全是市面上买卖的货色，王爷也看不上。把那些浸了油的玫瑰花瓣撒了！”

　　“还有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姑娘宽衣！”

　　“是！是！”

　　中年妇人一顿指使，四个小婢女就手忙脚乱慌作一团，玉梳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听见一句“王爷就要到家了”，顿时心如鹿撞脚底发寒起来。都说这洛王就是个魔神恶鬼，要不怎么会每每有好端端的女子进了府，不多久就冷冰冰直挺挺地抬出去，还弄得满城风雨呢？

　　由着几个婢女训练有素地给她沐浴更衣，她的心里盈满了恐惧，直到看见金瓶和沐雪元霜手拉着手走进来，浑身上下焕然一新的金瓶朝着她甜甜一笑，她才觉得一颗心还晃晃悠悠地留在心口里。

　　“方才在府门外与姑娘为难的那位姐姐叫琳琅，是伺候佟夫人的，脾气难免大点，姑娘别往心里去才好。”

　　沐雪引着玉梳一路往佟夫人的寝室走去，忽然悄声提醒，玉梳忙点头应允。她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去同一个当家主母身边的婢子计较？沐雪与她说这话，想必是暗示她一会儿见了琳琅还需陪小心吧。

　　见金瓶仍旧一脸懵懂，玉梳不由暗暗叹气，怕她不懂事得罪了佟夫人那又非同小可。

　　“你就留在屋里等我吧，怪冷的。”

　　金瓶初到王府心里胆怯，巴不得这一句，看看天色也暗了，就老实地点了点头，待玉梳她们出了门，又想起什么似的追了出去，将两块小巧玲珑的枣泥梅花糕塞在她手心里。

　　“那些贵人们哪里能想到别人？我们赶了一天的路，到现在水米没沾牙，再到那边磕头请安，还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呢！你先吃点垫垫也好。”

　　玉梳笑着接了，转身随沐雪前行，听说这座王府只是给洛王戍边暂住的所在，却没想到这么大，两个少女一路款款走来，经过几处院落，几方回廊，总算到了洛王侧妃佟夫人的住所。

　　洛王今年二十有五，洛王正妃一位却始终悬空。

　　“姐姐可来了，这位就是董姑娘吧？真对不住，王爷刚从营里回来，风尘仆仆累得够呛，夫人说了请姑娘暂回好好休息，改日再见。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别想家。”

　　一个身材娇小的婢子笑眯眯地迎了出来，她叫芸香，平时最得佟夫人的喜爱。对着沐雪是很亲热，可看向玉梳的眼神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考量。

　　什么大家闺秀说得清高，一听见王爷回府了还不是屁颠颠哈巴狗似得跟上来了，想当初艳姬颖姬两位小主，哪一个不是进府之后先跟着姑姑们学礼仪学规矩，等点拨得像个样了，才由她们娘娘安排伺候王爷，她倒一来就想捡便宜，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转念一想又好笑了起来，那两位都是名册上有名有姓的侧室，她算个什么？流莺飞花过眼云烟罢了，想占先机掐好彩？既然她赶着往黄泉路上走，那就只好随她了。

　　玉梳听说今天不用见到洛王，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回去时的脚步也轻快了几分，倒是沐雪为了她没见上王爷有些沮丧，不过都是花一样无忧无虑的年纪，说笑一阵也就将这点不愉快丢到脑后去了。

　　“姑娘肚子饿了吧？沐雪到厨房给你端点吃的。”

　　沐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脚步，玉梳此时也觉得腹中空空，但见天已全黑，就拉起沐雪的手要与她同去，两个人说话做伴也就不觉得怕了。

　　此时王府诸位早已用过晚膳，厨房里也只剩下三两个值夜的帮厨在打着瞌睡，见了她们两个，都有点爱理不理。

　　沐雪虽然是个婢女，却是个在主人身边贴身伺候的高等奴婢，哪里做过粗活，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玉梳虽然是个小姐，却过得比粗使丫鬟还不如，自做自吃惯了，一般的家常小菜更加随手拈来。

　　因此见沐雪犯难，她却微微一笑，挽起衣袖拢了拢发鬓，“姐姐去准备碗碟吧，一会儿就有得吃了。”

　　沐雪本来不肯，可肚子却不适时地传来了咕咕的叫声，原来她一直陪着玉梳，自己也没有吃饭，难为情地捂着肚子瞥了玉梳一眼，却见她早已专心致志地低头切菜，唇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不多会儿功夫几只热气腾腾的小菜就装了盘，鲜嫩嫩的蘑菇鸡蛋，油亮亮的酱爆排骨，碧油油的清炒菜心，外加一碗清清爽爽的粟米豆腐汤，香气扑鼻惹人食指大动，别说沐雪，就连那几个帮厨也被香气吸引了过来。

　　“雪丫头，这姑娘是新来的？手脚真麻利啊，让她来我们这儿干吧！”

　　其中一个笑嘻嘻地凑趣，沐雪才要开口，却被玉梳笑着按住了。

　　“妈妈们别笑话我了，我是新来的不懂事，借了妈妈们的地方还请大家担待。手艺不好，大家别嫌弃。”

　　说着朝桌上一指，原来她不止给自己做了晚饭，还每样多做了一点，给这些人也留下了宵夜。

　　有的白吃当然高兴，玉梳和沐雪几乎是被簇拥着恭送出厨房，两个人一人提一只食盒并肩而走，半路上却被艳姬身边的红珠拦了下来。

　　“沐雪！正好正好，快来帮我提壶热水，重死了！快点，艳姬等着泡澡呢，去迟了可就凉了！”

　　也不等沐雪拒绝，红珠就不由分说地递上了铜壶，沐雪为难地看了看玉梳，又不敢得罪红珠，玉梳一声不吭地接过她手里的食盒，给了她一个你放心吧的眼神。

　　“姐姐快去快回，我先把东西送回去了。”

　　“可是……”

　　“可是什么？要是水凉了我们俩今晚就都别睡了！快走吧！”

　　看着沐雪在红珠的催促下不情愿地离去，玉梳也转身回房，可走着走着，绕着绕着，她忍不住哀叹出声，看来这回是迷路了。

　　怎样才能找到来时的路呢？到处乱走可不行，万一冲撞了哪位贵人怎么办？而且好冷，真冷，怎么办……

　　也不知在原地绕了几个圈，玉梳觉得手脚都快冻僵了，手里的食盒越来越重，眼皮也渐渐抬不起来了。

　　“没人告诉过你王府里有很多地方是不能随便乱闯的吗？”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玉梳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却见斑驳的树影下一抹修长的身影正斜倚在走廊的柱子上，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眯起眼来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却也忍不住惊叹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俊美的男子，不，用俊美两个字来形容他，还远远不够。

　　明明是懒洋洋地站没站相的姿势，却叫人觉得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

　　力量？慵懒也有力量？玉梳，你真冻糊涂了。

　　“你到底是谁？”

　　这并不是第一个见了他就呆若木鸡的女人，应该说他见多了这种女人，早已不胜其烦。

　　邢毓不耐地皱了皱眉，正想着要不要叫人来把她带走，那傻女总算有了反应。

　　“呃，我……我，我是新来的，迷路了。”

　　“那你是谁屋里的？”

　　“我叫玉梳，住在沁芳馆。”

　　玉梳努力思索着小院门前的匾额，似乎是沁芳馆三个字，邢毓听了心中一动，沁芳馆？那不是燕如给新来的侍妾安排的住处吗？难道就是她？

　　“这位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回去的路？我……我……啊……啊嚏！”

　　玉梳颤抖着拢了拢双肩，邢毓心头一顿，算了，他可不想罪名累累的洛王府除了虐待姬妾致死之外又多了一条活活冻死人的罪状。

　　“你先跟我进来吧，喝口茶再送你回去。”

　　“可是我……”

　　不容玉梳拒绝，邢毓早已转身进屋，玉梳又一次冻得缩了缩肩，想想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这人身材高大器宇轩昂，怎么看也不像坏人，看个头应该是府里的侍卫吧，总不至于欺负她。

　　屋里的陈设更验证了她的设想，这里看着就像是侍卫们值夜休息的地方，有简单的桌椅和床铺，也有火炉和茶水，墙角还有两排刀戟整整齐齐地摆着。

　　喝过两大杯热茶之后，玉梳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感激地看着眼前的人，她这才发现月光下她所感叹的俊美，还不及此人真实面容的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