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重构》星若碎粒

2、重构0.2

　　市第二人民医院的住院部三楼很安静。

　　白祝执走在走廊里，外来者的体香被消毒水味的空气吞没。

　　这栋楼建在八十年代，墙体很厚，窗户很小，阳光割成一块块方形铺在地板上，光影流转，犹似一个绚烂的万花筒。

　　他穿过护士站时，一个值班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瞳孔边缘有细微的、不自然的光晕。

　　〖滞留者辐射。〗灏靡在脑中提醒，〖PSV低于30的活人，长期接触会中招。她撑不过三天。〗

　　白祝执没停步。他不需要拯救所有人，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

　　303病房在走廊尽头，门上挂着“重症观察室”的牌子。

　　他拧动门把，没锁。

　　房间里只有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个男人，五十多岁，瘦得像具蒙皮的骨架，正在睡觉。

　　床头卡写着名字：周国平。病症：双相情感障碍，躁狂发作期。

　　〖就是他。〗灏靡说，〖滞留者寄生体。周国平本人在三天前已经死了，死于维度裂缝的提前泄露。你看见的是他的壳，里面装着的是吞了他PSV的寄生虫。〗

　　白祝执站在床边，启动〖真视〗。

　　世界瞬间褪色成灰阶，墙壁变成半透明的数据流，病床上的“人”则呈现出扭曲的重影——一层是周国平，另一层是趴在他灵魂上的东西，像黑色的水蛭，吸盘深深埋进脊椎。

　　“悼亡怎么启动？”

　　〖触碰他。皮肤接触。记住，进去之后你看见的都是记忆残片，不是现实。别被情绪污染。〗

　　白祝执伸手，按住周国平的手腕。

　　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引力从接触点爆发，将他拽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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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记忆片段像玻璃碎片一样悬浮。

　　每一片都映着周国平的脸——年轻的、中年的、老年的，哭的、笑的、咆哮的。

　　灏靡的声音变得遥远，像隔着水：〖找到死亡记忆。通常是颜色最深的碎片。〗

　　白祝执抬头扫视，很快锁定了一片纯黑的碎片。

　　它不像其他碎片那样反射光，而是在吸收光。他伸手触碰，碎片裂开，把他吞了进去。

　　场景展开——

　　还是刚才这间病房，不过时间是三天前。

　　窗外不是阳光，是暗红色的维度裂缝光。周国平抱着头缩在墙角，嘴里念叨着什么。

　　白祝执走近，听清了他的话：“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但死亡已经来了。

　　病房的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塌陷，空间对折，床头的监测仪被折成莫比乌斯环形状，数据在屏幕上无限循环。

　　周国平的PSV在疯狂飙升:800……1200……1600……2000……但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覆维因子。他的灵魂在达到2000的瞬间，就像气球一样爆了。

　　爆开的不是血肉，而是一大串数据。

　　无数0和1的碎片扩散，被裂缝吸走。但在碎片里，有一团最黑的、最粘稠的东西留了下来——那是他生前最强烈的执念：“为什么是我”。

　　黑色的执念团开始吞噬周围的记忆碎片，越吃越大，最后凝结成水蛭的形状，钻进了周国平还没完全消散的灵魂壳里。

　　这就是滞留者的诞生。

　　白祝执看着这一切，情绪被抑郁相压制得死死的，像在看一部默片。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悼亡的关键，〗灏靡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不是消灭它，是理解它。滞留者本身就是一段未完成的逻辑，你要补完它。〗

　　白祝执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走向那团黑色的执念，伸手按上去。

　　冰冷、粘稠、充满了不甘。

　　他闭上眼，任由那段“为什么是我”涌入自己的意识。

　　周国平的一生在他脑中快进：从小被家暴，青年时妻子出轨，中年下岗，老年患上双相，被家人送进精神病院，最后一个人在病房里迎来世界毁灭。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他只是在被动承受。

　　白祝执忽然睁开眼，对那团黑色说：“不是你。”

　　执念体震颤了一下。

　　“不是只有你。”白祝执说，“这个世界七十亿人，都在承受。你并不特殊。”

　　这不是安慰，而是在陈述事实。

　　抑郁相让他没有共情，只有冰冷的逻辑。

　　而逻辑是执念的天敌——执念需要情绪喂养，需要“我比谁都惨”的幻觉。所以当白祝执用最平静的语气戳破这个幻觉时，执念体开始崩解。

　　黑色水蛭发出无声的尖叫，身体裂开，漏出里面被吞噬的PSV。那些光点像萤火虫，飞向白祝执，融进他的意识。

　　APP界面在他视网膜上自动弹出：

　　〖悼亡成功〗
　　〖目标：周国平（状态:滞留体）〗
　　〖精神抗压值+15〗
　　〖当前PSV：56〗

　　白祝执退出记忆空间，回到现实。

　　床上的男人已经死了，真正的死了，瞳孔扩散，心跳停止。但脸上不再有那种扭曲的不甘，很平静。

　　他抽出按在手腕上的手指，正准备离开，脑中的灏靡突然警告：〖维度修正者扫描波，三秒后抵达。PSV低于60会被标记为异常。〗

　　白祝执立刻放空大脑，启动抑郁相的〖静默〗特性。

　　他的精神波动瞬间平滑成一条直线，像死人的心电图。

　　三秒后，一道无形的波动扫过整个病房，非常像CT机的环状扫描。

　　只是波动扫过他时，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迟疑。

　　〖别动。〗灏靡说，〖它正在比对你的PSV数值和生理状态。你现在的精神波动是平的，但它能检测到你的生理PSV是56，比正常人低。这会引起怀疑。〗

　　“怎么补？”

　　〖制造一个正常人的精神波动。快，想点什么。〗

　　想点什么。

　　白祝执脑中闪过的第一个画面，是前世死亡时看见的代码瀑布。不行，那会让PSV暴跌。

　　第二个画面，是应司燮的名字。金色的、高高在上的、排在榜首的ST-07。

　　也不行。他对这人一无所知，情绪波动不起来。

　　第三个画面，是他自己。

　　前世在防空洞里，靠压缩饼干和雨水撑过十五天，最后爬出来看见废墟时的感觉。

　　第一感觉不是悲伤，是茫然。巨大的、空洞的茫然。

　　那个波动扫过了他，离开。

　　〖搞定。〗灏靡说，〖它把判定成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情感麻木'。第一界位这种人很多，不异常。〗

　　白祝执松开屏住的呼吸，离开病房。

　　他走过护士站时，那个护士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PSV的微弱光晕从她身上消失。

　　滞留者死了，辐射源断了，她还能多活几天。

　　但这不重要。

　　走出医院大门，医院里笼罩的暗色被倾泻的天光冲破，暖洋洋的，却也无比刺眼。

　　白祝执站在公交站台下，拿出手机。APP界面刷新了：

　　〖当前任务：新手任务·存活〗
　　〖任务倒计时：16小时23分钟〗
　　〖建议：PSV提升至80以上，可增加生存率。〗

　　〖别光看任务。〗灏靡提醒，〖看排行榜。〗

　　白祝执依言点开排行榜。

　　第一名依然是ST-07，PSV纹丝不动，3000+。

　　但第二名变了，原本是个陌生的名字，现在变成了〖匿名（第一界位）〗，PSV显示为78。

　　“第一界位有人觉醒覆维因子了？”

　　〖半个小时前的事。和你一样，是重生者。但对方选择了躲藏，所以匿名。〗灏靡语气顿了顿，〖另外，ST-07的数据刚刚更新了。他在看你。〗

　　闻言，白祝执的目光移到榜首。

　　ST-07的条目后面，多了一行小字：〖观测标记：#10087〗。

　　他的编号。

　　远在第十界位的应司燮，通过系统数据流，注意到了第一界位这个PSV异常波动的小虾米。

　　〖特判者有远程观测权限。〗灏靡说，〖但他现在不会来。你的PSV太低，连被清除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在收集异常数据。〗

　　白祝执关掉手机。

　　公交车来了，他投币上车，坐在最后一排。车窗外城市正常得令人恶心，没人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几天。

　　〖接下来做什么？〗他问。

　　〖回家，睡觉。你的PSV虽然涨到56，但精神稳定性已经跌到52%。再不用抑郁相的休眠特性恢复，你会提前进入躁狂期。〗

　　白祝执没反对。

　　他知道躁狂期是什么——前世他没病，但重生后第一次躁狂发作时，他差点被逼得跳楼自杀。

　　那种状态下，他能短暂触碰四维法则，但代价是PSV会暴跌。

　　他闭上眼，在公交车的颠簸中进入半睡眠状态。

　　抑郁相的休眠很特殊，不是真的睡着，而是把意识沉进精神海的最深处，断绝所有对外感知。

　　在外人看来，他只是闭目养神。

　　但灏靡还在运行。

　　〖补充说明：新手任务中的'低阶重构者'，来自第三界位。他们的覆维因子是批量制造的，能力固定，没有成长性。但对你而言，依然是碾压级威胁。〗

　　“能力？”

　　〖追踪式湮灭。他们可以锁定你的PSV特征，在百米内发动因果律级别的抹除。你甚至看不到他们，就会消失。〗

　　“破解方法？”

　　〖两种。一，PSV超过200，可以进行基础干扰。二，利用维度裂缝的乱流，遮蔽你的PSV信号。第一种你做不到，第二种很危险。〗

　　“有多危险？”

　　〖裂缝乱流中，PSV波动会不受控制。你可能瞬间飙到500，然后碳化。也可能跌到0，变成植物人。但这也是唯一的机会——在乱流中，你的原生因子有概率被激活。〗

　　白祝执睁开眼，公交已到站。

　　他下车，走进小区，上楼，开门，像过去的往常一样，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最后提醒：新手任务开始后，APP会开启直播功能。你的所有行动会被其他重构者围观。第一名ST-07有特权，可以发弹幕。〗

　　“……什么？”

　　〖第十界位特判者的权限之一。他可以在所有第一界位重构者的任务直播里，发评论。其他重构者看不见他的ID，只能看见金色的系统公告。〗

　　灏靡停顿了一下，补上最后一击：

　　〖17小时后的任务，他会看。也可能会评论。如果你表现得太蠢，被他判定为'无价值数据'，他会直接标记你，让清理者优先处理你。〗

　　白祝执盯着天花板，突然笑了，说不出是讥诮还是别的什么。

　　“那就让他看。”

　　他抬起手，在空气中虚抓一下。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指尖却传来纸片被撕裂的手感。

　　他知道，那是四维空间在他意识边缘投下的界限。

　　“告诉他，第一界位的#10087，不是数据。”白祝执眯起眼睛，勾唇笑起来，“而是病毒。”

　　倒计时：14天16小时12分钟。

　　PSV：56。

　　精神稳定性：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