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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藏海在静心斋里当了三天的鹌鹑。

      只要一想起醉蟹事件,他就面红耳赤,恨不得原地坐化。他拼命敲着那个华丽的紫檀木鱼,念着清心咒,试图将脑子里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和感觉驱逐出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虽不出门,但侯府的风却裹挟着流言,无孔不入地吹进了静心斋。

      先是伺候他的小丫鬟,在一次送点心时,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终没忍住,小声提醒:“小师父,外面……外面有些不好听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藏海心里咯噔一下:“什么话?”

      小丫鬟支支吾吾:“就是说……说您……以色侍人,借着讲经的名头,狐媚惑主……还说您破了酒戒荤戒,根本不配为出家人……”

      藏海的脸色瞬间白了。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些污言秽语,心脏还是像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他紧紧攥着僧袍袖子,指尖发白。

      “阿弥陀佛……”他低声念着佛号,却感觉这佛号也失去了往日的宁静力量。

      紧接着,连他去书房讲经的路上,都能感受到下人们投来的异样目光,那目光里有鄙夷,有好奇,也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刻意压低的嗤笑。

      藏海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光了羽毛的鸟,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耻又无助。

      ---

      这日的“讲经”格外难熬。

      藏海跪坐在蒲团上,捧着经书,却一个字也念不出来。他低着头,感觉庄芦隐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让他如坐针毡。

      “今日不讲经了。”庄芦隐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藏海猛地抬头,对上庄芦隐平静无波的眼眸。

      “外面的闲言碎语,听到了?”庄芦隐问得直接。

      藏海鼻子一酸,赶紧又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抬起头来。”庄芦隐命令道。

      藏海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兔子。

      庄芦隐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因流言而起的愠怒,奇异地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他起身,走到藏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怕了?”

      藏海咬着唇,没说话。

      “本侯说过,在侯府,没人能赶你走。”庄芦隐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几句闲话,就能把你击垮?”

      “可是……他们说的……也不全是假的……”藏海声音带着哽咽,“小僧……小僧确实破了戒……”

      “戒律是束缚,也是保护。”庄芦隐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但若这戒律让你连本心都不敢面对,那便是枷锁。藏海,你问问你自己,你怕的,究竟是破戒,还是别人的目光?亦或是你心里那些,连你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东西?”

      藏海被他问得心神剧震,瞳孔微微放大。庄芦隐的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他紧紧封闭的心门。他怕什么?他怕破戒后佛祖的惩罚,怕师兄师父失望,怕世人鄙夷的目光……但似乎,他最怕的,是面对自己那颗因为庄芦隐而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心。

      看着他茫然又挣扎的眼神,庄芦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松开手,转身走回书案后。

      “流言之事,你不必理会。”庄芦隐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本侯自会处理。”

      ---

      庄芦隐的处理方式,简单,直接,且极具震慑力。

      当天下午,侯府管家庄善召集了所有下人,当众杖责了两个嚼舌根嚼得最凶的婆子,罪名是“妄议主子,败坏门风”。行刑地点就在人来人往的前院,惨叫声传得老远。

      同时,庄善明确传达了侯爷的命令:藏海小师父是侯爷的贵客,谁再敢在背后非议,一经发现,立刻发卖出去,绝不容情。

      一时间,侯府上下噤若寒蝉。那些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下人们见到藏海,比以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畏惧。

      藏海得知此事后,心情更加复杂。庄芦隐用这种强势的手段替他撑腰,固然让他不再被流言困扰,但也将他更加紧密地绑在了自己的身边,坐实了他在侯府“特殊”的地位。

      这到底是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占有?

      流言风波刚过,庄芦隐的“偏爱”并未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他开始频繁地留藏海在书房用晚膳,美其名曰“探讨佛理”。饭菜依旧精致,但不再刻意避开荤腥,只是每次都会特意为藏海准备几样清爽的素斋。庄芦隐甚至会亲自给他夹菜,动作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他还让人在静心斋里添置了一个小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不仅有佛经,还有史书、游记、甚至一些诗词歌赋。

      “多看看,没坏处。”庄芦隐如是说。

      最让藏海无所适从的是,庄芦隐开始关心他的“日常”。

      “天冷了,这件大氅你穿着。”

      “手怎么这么凉?庄善,去拿个手炉来。”

      “听说你昨夜睡得不安稳?可是床榻不适?”

      这些细碎的关怀,如同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渗透进藏海的生活,瓦解着他的心防。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庄芦隐的存在,习惯他低沉的声音,习惯他偶尔落在自己身上专注的目光,甚至开始期待每日去书房的时辰。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恐慌。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侯爷的恩宠,是权贵对玩物的兴致,当不得真。可心底那个小小的声音却在反驳:若只是玩物,何必如此费心?若只是兴致,何必在意他是否寒冷,是否安眠?

      ---

      这日,藏海在花园里散心,远远看到庄之行正在练箭。庄之行也看见了他,收了弓,笑嘻嘻地走过来。

      “小师父,气色不错嘛!”庄之行打量着他,“看来我爹把你照顾得很好。”

      藏海尴尬地不知如何接话。

      庄之行凑近,压低声音:“最近夫人可安分多了,看来我爹那顿板子效果显著。不过小师父,你可要小心了,我爹这人,对看上眼的东西,占有欲可不是一般的强。你现在啊,就像他精心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飞不走咯!”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藏海看着庄之行离开的背影,又抬头望了望侯府四角方方的天空,心里一片茫然。

      金丝雀吗?

      他似乎真的被庄芦隐编织的这张温柔又强势的网,牢牢地网住了。

      他想飞,却发现自己的翅膀,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方寸之间的温暖与庇护。

      清规戒律与心中悸动间的拉锯战,他好像快要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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