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叠影》慕简舟安

2、暮鼓辞【续】

　　宋崇日日跪于佛前。
　　然他膝下无蒲团，只面青玄扫洒庭院的背影。
　　晨钟暮钟，声声叩着空寂禅院，也叩在他凝望的眸间。
　　宋崇抬眼，目光越过苍老住持，落在远处那抹静默的青影上。
　　住持：“施主跪的不是佛，是心魔。佛前长跪，为的是放下，而非求取。”
　　宋崇：“我思故我在，我爱故我争。住持莫要再劝。”
　　主持终是叹息一声离去，袈裟拂动间，身影没入殿后阴翳。
　　青玄手持扫帚，扫过满地落叶，沙沙声里，他始终未曾回首。
　　直到那日，山雨骤至，狂风卷着冷雨扑入古寺回廊。
　　宋崇仍跪在院中，任凭雨水浸透衣袍，身形挺直，目光如古井，只映着廊下的那人。
　　青玄终是转过身，隔着重重雨帘与他相望。
　　青玄：“宋崇，你求什么？”
　　声音清冷，混着雨声，却清晰地传入宋崇耳中。
　　宋崇不顾脸上雨水纵横，朗声道：“不求你脱袈裟，不求你忆前尘。只求你看我一眼——不是看香客，不是看执妄人，只是看我。”
　　青玄静立良久，手中念珠缓缓拨动一粒。
　　青玄：“雨大，进来避一避吧。”
　　他未说佛理，未言缘尽，只此一句，便转身步入廊檐深处。
　　宋崇缓缓站起，踉跄着走入回廊，在离青玄三尺之处倚柱坐下。
　　两人一时无话，只闻雨打芭蕉，声声碎玉。
　　许久，青玄轻声开口，似问似叹：“散尽家财，青灯古佛，值得么？”
　　宋崇看向他被雨水微湿的僧袖，低笑：“家财若不能换一念心安，堆砌黄金亦是荒芜古坟。青灯古佛若能与心悦之人同在一檐下，苦海亦是蓬莱。”
　　宋崇:“青玄，我不争天之命，不求长相厮守，只求曾经拥有。”
　　青玄捻动佛珠的手指微顿，随后将佛珠置于桌旁，垂眸，看着脚下被雨水溅湿的僧鞋，未再言语。
　　雨渐歇，天际透出一线光，照亮廊柱间细微尘埃飞舞。
　　自此，青山寺的回廊下，常有一俗一僧两道身影。
　　不交谈，不对视，只是共看一场雨，共沐一段风，如同天地初开时便立于此处的两尊石像，一尊向佛，一尊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