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舞台落幕 ...
-
女人停在一扇厚重端庄的木门前，曲起手指叩响门扉。
“打扰了，撒切尔女士，宾客带到。”
几乎是立刻，屋子里传来声音，很清脆，亚瑟听着像是风干的棒骨敲在石板路上一样。
开门的也是一位女子，她穿着得体的水蓝色西装裙，一串皎白圆润的珍珠项链垂挂在颈口。她看上去有些年纪了，脑袋上一头短发却还是是饱满蓬松，发丝黑得发亮。
她脚下踩着一双浅白丝绒细高跟，一走起路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原来是鞋子，亚瑟在心里想着。
屋外的女人朝她颔首，紧接着便退下。
看来开门的这位就是撒切尔女士。
“快请进。”她对着两人请道。
亚瑟看了一眼梅林，对方点点头，亚瑟抬脚走进门内，梅林跟在他身后，两人都进屋后，撒切尔合上了门。
“Woo——o！”
刚进屋，又是两个女人迎了上来，亚瑟轻呼了一声，看向旁边梅林，一副等着梅林告诉他现在是怎么回事的模样。
梅林只是挑了挑半边眉毛，没有张口。
——此刻他的王才是主角。
“尊敬的王，请原谅我们的失礼。”撒切尔走过来，带头向着亚瑟深深鞠了一躬，“玛格丽特撒切尔，目前担任英国第49任首相，非常荣幸此生能够亲眼见识您的风采。”
首相？亚瑟并不知道那是指什么。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疑惑，语气里充满诚恳的尊敬，“谢谢，同样的敬意致你，撒切尔女士。”
“容我向您介绍，”撒切尔将掌心向着自己身后那位同样有着些许年岁，穿着紫色开肩长摆礼裙，头戴王冠的妇人，对亚瑟说，“这位是伊丽莎白亚历山德拉玛丽温莎，当今英国女王。”
女王他知道，亚瑟展露一个微笑，对其表示问候，“很高兴见到你，玛丽温莎女王。”
“我的荣幸，王上。”女王稍稍福身，面颊上是激动的红润，恭敬又不失幽默地对亚瑟说道，“我看过很多关于您的传说，您比那里面讲得还要英俊。”
“哈哈，谢谢。”亚瑟笑作回应。
他的传说？谁写的？
“这位是目前英国魔法部的部长，米丽森巴格诺德。”撒切尔的声音将亚瑟目光引向房间中最后一位女性。
似乎与亚瑟年龄相仿。
她跟梅林一样，穿得就像正处于冬季一般厚实。
最外头披着一件长长的黑色斗篷，内搭也是黑色的，不同于其他两名女性，连接她修身排扣马甲的是一条利落的直筒裤。鞋子也只是简单朴素的黑色皮鞋，坡跟几乎看不见高度。她的眉眼间透着深切疲惫。
“幸得会面，亚瑟王。”只有她直呼了亚瑟名讳，她还朝着亚瑟伸出了手掌。
“幸得会面，巴格诺德女士。”亚瑟握住她手掌，轻轻摇动。
魔法部？
听上去可真是了不得。
亚瑟知道这是梅林他们那边的政权。他从梅林向他展示的画面中‘见’过。
“梅林阁下。”撒切尔向梅林问了一声好后，对几人说，“想必我们都知晓他，就不用多加介绍了。”
“当然。”玛丽温莎和巴格诺德紧跟着微笑问候，“许久不见，向您问安，梅林阁下。”
亚瑟挑了挑眉。
梅林只是摆摆手算作回以问候，态度显得有些冷淡。没人对此感到介意，仿佛很习惯了一般。
“接下来的事就让我们坐下来，慢慢聊吧。”撒切尔带着他们走到房间中堂，那儿有座中古风格的壁炉，前面摆放着一组足以坐下十个人的会客沙发套椅，她扬手尊请亚瑟率先落座。
房间里很安静，亚瑟坐下来，盔甲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他将长剑倚在自己大腿旁。
“坐下。”亚瑟朝梅林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对方坐到这儿。
梅林径直走过去。他原本就没打算坐其它位置。
各自落座，亚瑟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室内装潢的主题色调是深棕和银灰，可以看到横置前堂的一张超大办公桌，亚瑟看不出那是由什么木材制成的，它看着油亮油亮的。
亚瑟能想象到那桌子摸上去的手感该有多好。
抬眼，办公桌背后的墙上，正中间是一面红蓝配色的旗帜，其两边挂着几幅工艺绝佳的画框，内容是不同人物的胸像。
嗯，撒切尔是个务实的官员，她的办公室里没有什么一看就华贵非凡的装饰。
“莉可，上五份茶点。传唤一名裁衣专员门外待命。”撒切尔按着茶几座机电话上的一个按键吩咐。
“收到，撒切尔女士。”
亚瑟听见之前为他们带路的女人的声音从茶几上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里传出来。
“这是很难启齿的事，”撒切尔看向亚瑟，踌躇神色难得出现在这位以铁娘子名号著称的女子脸上，“可我必须请求您。”
亚瑟的目光很柔和，“你说。”
“我们没法儿向世界宣告您的归来。”撒切尔不忍心地摇头，“请相信我们的本意不是冒犯。您知道，了解魔法的人..我们的大多民众都只是普通人。”
“我理解。”亚瑟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身旁的梅林，果不其然看见对方将眉头拧得紧紧的，亚瑟用膝盖轻轻去撞对方的腿。梅林扭头看着他。亚瑟摇摇头，笑了笑。
“我理解你们的顾虑。”亚瑟说。
他也曾有一大批，他愿意不顾一切，想要守护的子民。
“说实话，我已经厌倦了战场。”亚瑟开玩笑说，“谁输谁赢，无非一片血池肉林。我都听见我的剑在抱怨血肉难咽了。”
很明显，亚瑟看见在座的三位女人都松了一口气。
此刻她们恭敬的眼神中才少了一些警惕。
亚瑟的笑容愈发温柔。这是三位伟大的女性，她们的品德配得上她们的位置。
有人敲门。
“进来。”撒切尔说。
五个侍从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利落地将茶点放到众人面前，马上转身退了出去。
又是咖啡。
亚瑟这回没有选择端起杯子。他瞄准了点心盘里的提子。绿色饱满的果粒上还挂着水珠，看着格外诱人。
他脱下手套，将其甩在梅林怀里。
梅林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亚瑟拨了几粒提子放在手心，满足地靠在沙发上品尝，看着就像只慵懒的大花豹。
玛丽温莎一边啜饮一边观察两人，这位传说中的王和梅林法师似乎很亲近。
莉可接着走了进来，“女士，之前吩咐的文件已经准备妥当。”她呈给撒切尔一个档案袋。
“裁衣专员呢？”撒切尔接过文件问道。
“已经侯在门口。名字是布鲁米修。”
“行。出去吧。”撒切尔挥手让莉可退下。
关门声响起，撒切尔将身子转向亚瑟，奉上那个封装纸袋，“王上，这里面有政府为您准备的合法身份。冒昧引用您的名讳全称，请见谅。公民的身份芯卡由于需要您的个人影像，制作须等候一段时间，完成后会派人送到您的府邸。”
示意梅林接过纸袋，亚瑟疑惑地问，“我的府邸？”
阿尔比恩早就消失了。哪还有府邸这一论呢。
“是的，您的府邸。就在梅林阁下的府邸旁。是很不错的位置。”撒切尔豪不掩饰自己对面前这位传说之王的崇敬，笑着回道，“尊敬的王，英国永远有您的属地。”
“..谢谢，撒切尔，你很贴心。”亚瑟似乎被撒切尔的真切触动。
撒切尔又拿出一张卡和一些公证信纸递给梅林。“这是我们代表大英子民献上的一点心意。这张卡里有2亿英镑的现金，储存于皇室银行。”她又指着梅林手上的那叠信纸说，“那里面是一些产业，内容涵盖地产、珠宝商行、酒庄经营和海域贸易，全都有专人打理，此前大部分隶属于皇室。”她示意亚瑟看向玛丽温莎，显而易见，这后半部分是对方的心意。
“你们有心了。”亚瑟欣然接受。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具体价值，但他知道这是他值得拥有的，没有理由拒绝。
而且，梅林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比他还要理所当然。
亚瑟在心里偷笑。
“这是魔法世界的子民为亚瑟王您献上的。”轮到巴格诺德说话了，她拿出一个木盒，呈给梅林，“里面是古灵阁里一间金库的钥匙。大概有一亿个金加隆。”
亚瑟有些惊讶。魔法世界的子民？
他看了看梅林，笑容有些释然。想必是梅林的影响。
“谢谢。”亚瑟还没说话，梅林就替亚瑟道谢了。意思很明确，他觉得亚瑟就该收下这笔钱。
哼哼笑了两声，亚瑟郑重地朝巴格诺德道谢道，“谢谢。魔法的善意，我感受到了。”
“我们有意邀请您共赴晚宴，不知您是否愿意。”撒切尔适时地开口。
“今天不行。”亚瑟说。
梅林有些惊讶地看着亚瑟。
“我想出去走走。”亚瑟看着梅林说。
亚瑟…梅林感到一阵心疼。
“当然，当然。”撒切尔点着头表示理解。
“我有舒适的观光艇，不介意的话，务必让我带您一赏泰晤士河的风光。就在这周边。”玛丽温莎热情地提议。
“面对如此盛情，我怎能拒绝？”亚瑟了解社交场合的说话规则，懂得什么说法能让客套不显得生硬，“却之不恭。什么时候动身？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这个时间我愿意让您决定。”玛丽温莎微笑道，“我今天有足够的闲暇，一听说是要来见您，我就推掉了日程表上的所有待办事项。”
“哈。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等等，王上。出行游玩，穿着盔甲一定很不方便，不如请人为您准备些休闲的衣着换上再出发，您看如何？”撒切尔征求地询问。
“可以。”亚瑟点头同意。
“米修，进来。”撒切尔朝门口喊了一声。
走进来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向众人鞠了一躬后，就安静地站着等候吩咐。
“为这位先生量一下尺寸。”撒切尔让米修走到亚瑟身旁。
亚瑟把剑倚在梅林腿上，自己站起身。
米修拿着软尺在亚瑟身上比划。
“您看您喜欢什么款式呢？衬衫、T恤、背心还是丝绸凉衫？”撒切尔问道。
亚瑟不懂这些，他习惯性将问题抛给梅林，让梅林替他回答。
“就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梅林上下扫了两眼亚瑟说。
凭对方那张脸，穿什么衣服都足够光彩照人了反正。
“您呢，梅林阁下？”
“长袖衬衫、长裤。”梅林想了一下说。
“好的。米修你按照尺寸，搭配几套衣服送上来。”撒切尔对着米修吩咐。
“收到。”身形修长的男人毕恭毕敬地颔首，记录完尺寸就快速离去。
“接下来的每个季节都会有专人准备足够的衣物送到您的府邸。”撒切尔对亚瑟说。
“嗯，可以。”亚瑟点头，在屋子里转悠起来。一盏从墙壁上探出的壁灯吸引了他的视线。
“抱歉，一些事，我得先走了。”巴格诺德突然站起身，对着亚瑟道别，“期待下次见面，亚瑟王，魔法世界随时欢迎您莅临。”
“好，我会去的，总有一天。”亚瑟认真地说。
巴格诺德微笑，又向屋子里其他几个人说，“走了。”令人耳酥的噼啪声响起，紧接着她就从房间里消失了。
“漂亮。”亚瑟赞了一句，“魔法。”
梅林向其投去一道惊疑的目光。
很快，就有侍从送来几套衣服。撒切尔吩咐他们领着亚瑟去内室换衣服。
“过来，梅林。”亚瑟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还是叫了梅林。“衣服放在这儿，你们出去。”亚瑟对着侍从们说。
侍从们顺从地退下。
“梅林！”没听见梅林回应，亚瑟又喊了一声。
“来了。”外面的梅林将手里的手套、档案袋、银行卡、财产公证、古灵阁钥匙、王的剑统统用魔法收起来。
慢悠悠地起身往内室走去。
撒切尔坐到了办公桌那儿处理政务，独留玛丽温莎瞅着这场面。
太..奇怪了。
若有所思地端起咖啡浅啜，年过半百的她很快想明白了怪异感觉的原因，充满玩味的笑容浮现在她脸上。
她好像发现了一些很不得了的事。
内室。
“盔甲。”亚瑟背对着梅林，脱下披风，让他去解后面的锁扣。
“要先脱臂甲，你这个笨蛋。”梅林将亚瑟的身子扳回来，抓过他的手臂。
“你说什么？”
“没什么。”梅林撇嘴，按照手臂、胸膛、腹部的顺序把亚瑟满身的盔甲卸下来，统统用魔法收起来。
“难过吗？你再也没机会抛光这些盔甲了。”亚瑟展开双臂，让梅林脱袄夹。
“嗯嗯，难过死了。”梅林将发黑的红袄子脱下来，“这件就丢了吧。”
亚瑟摊手，让梅林随意。梅林一把将那袄子扔在地上，抬手就用火烧成了灰烬。
“你和它有仇吗？”亚瑟诧异地看着梅林。
“你要是知道它有多难洗，你早就这么干了。”梅林翻了个白眼。
“难洗？可你也从来没洗干净过啊。每次你说洗完了拿回来，我都只看见它变得更脏。”
“那可能是你患上眼疾了。我待会儿让撒切尔叫医生给你看看。”梅林没好气地说。
“呵呵，你这玩笑很有趣。”
亚瑟光溜着身子等着梅林挑衣服给他穿。
“先把这个内裤穿上。”梅林丢给他一条灰色的四角裤。
“哦。”亚瑟接过来往腿上套。“我不得不说，这些衣服的款式非常简单易懂，现在的裁缝们都有个聪明的脑袋。”
“这么说你自己也能穿了？”
“我不必自己穿衣服不代表我不会自己穿衣服，梅林。”
“哦。那是当然了。”
梅林拿起一条做旧的水洗牛仔长裤，“抬脚踩进来。”亚瑟照做后，梅林又转身拿过一根皮带，环着亚瑟的腰给他扎上。
“我喜欢这条皮带。”亚瑟看着皮带上闪亮的皮带扣说，“看着很配我。”
梅林轻笑，“那你要把皮带露在外面吗？”
“不用了。我有审美，梅林，这些衣服不适合扎在裤子里面。别想着看我笑话。”
“真是冤枉。我可从没那么想。”
梅林挑了一件红色的运动风T恤套在亚瑟身上。
“还行，不错。”亚瑟看着试衣镜中的自己肯定地点头。
梅林的嘴角高高地扬起，眼前这个高大的金发男人正扭着宽厚的肩膀欣赏镜中自己的英姿，冰蓝色的瞳珠活络地转悠，满是得意，梅林笑着，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格外急促猛烈，跳得太急，甚至带来一阵窒痛。
好久。梅林好久没觉得鼻子周围的空气是如此的新鲜。
“等一下。”梅林走到亚瑟跟前，掌心抚上亚瑟的心口，现代的衣服很薄，温热的体温从对方的胸膛传递过来，梅林瑟缩了一下，属于亚瑟的、清晰的心跳声仿佛就响在耳边。
“做什么？”亚瑟满头雾水地问他。
“你不是希望衣服上有潘德拉贡的家纹吗？”梅林放下手，一个金黄色的龙图腾出现在亚瑟胸前，刚才梅林手掌盖住的地方。
“嗯，现在这件衣服更好看了。干得不错。”亚瑟的面上显露出满足，周身竟然洋溢出许些的天真少年意气。看着还有些乖巧。
真傻。梅林忍俊不禁地在心里想。
“来吧，穿袜子。”梅林招呼他坐到试衣凳上。亚瑟一边让梅林给他穿袜子一边看着旁边梳妆台上的首饰盒，他指着那里面好几副镜片黑乎乎的眼镜问梅林，“那些眼镜怎么是黑色的？”
梅林给他穿好袜子，挑了一双红蓝白的运动鞋给他套上，替他系鞋带，“那些是墨镜，可以挡住太阳强烈的光线。”
“那还能看见东西吗？”
“镜片只是看着黑，其实不会影响我们看见的色彩。”
“我要戴，给我挑一副。”
“这个吧。”梅林递给他一副镶着金边的墨镜。
亚瑟又走到试衣镜前，掰开墨镜的镜腿戴上，高挺的鼻梁托住镜框，衬得他的眉骨更加优越。
亚瑟潘德拉贡有一副无可挑剔的俊美骨相。
“我看着帅气吗？”亚瑟问梅林。
“还行吧。就那样。”梅林耸耸肩，故意逗他，“I’ve seen better。”
“当然，当然。所有俊男美女都喜欢你呢。你当然见过比我更帅的。专家级别的评委你是。”亚瑟讥诮地说。
“你知道就好。也不必感到太伤心。”梅林拍拍亚瑟的肩，“穿好了就出去吧。”
亚瑟把墨镜推到头顶，往外走了两步，扭回身看站在原地的梅林，“你怎么不走，还待在这做什么？”
“我也要换衣服啊。你不是说我穿得不合时宜吗？”
“哦，对。”
“对就走啊，难道你要留下来看我换衣服？”
“我看你干嘛？”
“那就出去啊。”
亚瑟翻了一个白眼，大步走了出去。
梅林挑了一套乡村风格的棕色棉麻纺织衬衫穿上，一晃眼，瞅见试衣镜中苍老的自己，呆呆地站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梅林将满头白发拢到身后，捡起一根麻绳系住。
很好，他现在看着活脱脱是一个赶潮流的时髦老头子。
像亚瑟他爷爷的朋友。
似乎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了，梅林笑了几声，又倏而敛去笑容，沉默地走出了内室。
“天呐，您看着比刚才更英俊了，王上。”看见亚瑟出来，玛丽温莎站起身走向他。
“是嘛。”亚瑟微微笑了一下，显然没看见玛丽温莎眼里闪过的惊艳，只以为她是在恭维自己，“某人真该学学女王你的品味。”
“我听见了。”梅林走到亚瑟身后。
“那你会学吗？”
“不会。”
“不如做个聋子。”
“不如做个瞎子。”
“我真觉得你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了，梅林，这儿还有位女王呢！”亚瑟皱起眉头佯怒。
“哦，不，别在意我。”玛丽温莎淑女地捂嘴说道，说话的语气颇有些揶揄，“既然我们都要一起出行了，王上就别唤我女王了。叫我名字就好。”
“是不是有些冒犯…”亚瑟迟疑。
国家的王该得到她应有的尊敬。
“我一点也不觉得。”玛丽温莎摆手。
“好吧，玛丽温莎。那我也不会介意你直接叫我的名字的。”亚瑟温和地说。
“那就走吧，潘德拉贡先生。”
女王的面颊显出几分与之年纪不相符的娇憨活泼。
撒切尔送他们到宫殿入口，女王的亲卫们正在这儿待命。
“请收下这个。有需要随时留言，会有专员接听。”撒切尔从一旁莉可捧着的托盘上拿过一对最新款的黑色BP机呈到亚瑟、梅林面前。
亚瑟看着梅林将两个都接过去，好奇地从他手里拿起一个，举到眼前看了看，确认是他搞不懂的东西，又塞回了梅林手里。
“谢谢。我相信我会用的。”亚瑟说。
“好的。”撒切尔微笑，这位传说中的王和她以前想象的很不一样，少几分统领战场的肃杀，更多的是可爱，“期待下一次会面。再见。”
“再见。”亚瑟点点头，转过身等玛丽温莎先走。
亲卫们上前，将三人围在中心，朝女王的私人游艇走去。
亚瑟和梅林并肩走在女王身后。
看到玛丽温莎时不时便扬起手臂回应对她打招呼的民众，亚瑟忍不住笑起来，对着梅林称赞道，“她是一位好女王。”
“是么。是吧。”梅林反应平平，语气干巴巴的。
“你不喜欢她？”
“没有啊。”
“你的言行让我以为你讨厌她。”
“你以为错了。”梅林挤出一个假笑。超级假的笑。
“你为什么在假笑？”
“是么？我故意的。”
“梅林？”
“怎么了？”
“谢谢。”
“...谁都不会比你好的，亚瑟。别再对我说那种傻话。”
“哈哈。”
场面看着很滑稽，一个青壮年毫无尊重地在拍一个老头子的脑袋，还笑。
“把我珍藏的那瓶五十年份的波尔多红酒拿出来。叮嘱酒窖里的人，把握好醒酒的时间。”一踩上游艇，玛丽温莎就对船上的侍从吩咐道。
此刻临近黄昏，太阳慵懒地卧在地平线上，只露出半张脸，日辉金灿灿的，仿佛是它的发丝，铺满泰晤士河河面。
游艇以缓慢的速度行进。
一圈圈的水波纹自船头向外晕开，揉碎了倒映在河面上的晚霞，波光粼粼像是河水经不住船只们的嬉闹而笑得直抖。宛如这条蜿蜒河流是个纯真可爱的孩童。
“好多你的同类，梅林。”亚瑟站在甲板上，傍晚的微风轻轻吹拂他的发丝，霞光披在他肩上，又为他添一件外衣。
“哪儿？”梅林不明所以地问。
“就眼前啊。哦！它们还会洗脸呢，比你爱干净。”亚瑟笑哈哈地指着一群游在河面上的天鹅说。
“天鹅？我的同类？”
“我记得你说自己像只天鹅。”
“哦，我倒是记得你说我更像头虱。”
“怎么，难道你更愿意当头虱？”
“很遗憾，我是个人类。”
“是啊，遗憾。”
“来尝尝我这好酒吧，先生们。”玛丽温莎招呼他们，她让人在游艇顶层布置了桌椅。
“麦酒还是果酒？”亚瑟跳下甲板，顺着楼梯朝女王走去。
梅林跟在亚瑟身后。
“葡萄酒。”玛丽温莎回答说。
“唔，确实好酒。”亚瑟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杯，喝了一口赞道。
“酿造师该为这句话感到自豪。”女王将愉悦都表现在了脸上。
“我想我很快就会醉。为好酒，为佳人，还有为这片美景。”很捧场，亚瑟刚说完这句话，沿河的路灯居然一盏盏全亮了起来，人造白光带来独一份的清冷，扯出轻盈的光晕，令眼前的景色变得如梦似幻，更别提这时候还恰好有一群白鸽从天边飞过，“哈！”亚瑟舒眉展目大笑起来。
梅林在旁边盯着他笑。仰头将杯中红酒一口饮尽。他在心中暗想，或许他会比亚瑟醉得更快。
伴随酒香，一阵阵悦耳的乐声自两岸飘来。亚瑟凝神细细聆听，听清唱的什么后，更是瞪大了眼睛，“这世上还能有更巧的事吗？这两岸都在演奏同样的乐曲，曲里的唱词就是我此刻的心情。We are in Xanadu！”
“有的。”玛丽温莎真的被亚瑟的笑容感染，“真巧，我知道这首歌叫什么。这是奥莉薇娅纽顿约翰最新发行的曲目《世外桃源》，就在七月，就在您归来的这一月。”
“真好。”亚瑟抬手与玛丽温莎碰杯，“这么看，我真是一个幸运的男人。祝我。”
“祝您。”玛丽温莎的双眼里盛满了真挚。
Dollop-head。梅林轻轻呢喃。
好吧，他已经醉了。
“那是什么？水车？”亚瑟指着逐渐闯进他视野里的摩天轮问。
“不是的，王上。它叫摩天轮。是建造来观赏风景的游玩设施。”玛丽温莎开始觉得亚瑟可爱了，再看向亚瑟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自己疼惜的小辈，“您想搭乘吗？”
“我想下船走走。”
“好的，我这就吩咐亲卫去疏散..”
“我想独自走走。”亚瑟打断她的话，直白地说。
“！”梅林满脸写着他很不赞同亚瑟这个想法。
“哦！”玛丽温莎有些愣怔，但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在伦敦桥靠岸可以吗？那里距离市中心更近。”
“感谢你的理解，玛丽温莎。”
“别这么说。您很善良。”
“你不能一个人去逛。你根本不认识路。”梅林说。
“所以你得跟我一起去。”
梅林满意地闭嘴了。
游艇停在伦敦桥底下的堤岸，这会儿是饭点，没有行人。玛丽温莎亲自送亚瑟、梅林下来。
“如果你们晚上回府邸，需要的话，皇室有直升机二十四小时待命。”
“好。谢谢你的招待，玛丽温莎，我玩得很高兴。”亚瑟冲她行了一个骑士礼。
“我的荣幸，潘德拉贡先生。”女王显然被亚瑟的举动取悦，声音里满是高兴。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传说之王与梅林上岸离开，直到看不见两人身影才回身。
“这真是个神奇的年代。”太阳彻底隐入了梦乡，一个个商铺接连点亮灯光，满街华灯照进亚瑟眼底，他对着梅林说，“如果不是撒切尔的态度，我真的会以为魔法统治了世界。”
“科技就是普通人的魔法。”梅林走在亚瑟身边说。
“你猜如何？我发现我已经不会对你偶尔展现出来的聪明而感到惊讶了。”
“说明什么？你终于也学会思考了？”
亚瑟哼笑。
他们走上伦敦桥。桥面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多的是来游玩的旅客。
“好多人。”亚瑟摘下墨镜，将其别在衣领。
“所以你该跟紧我，别走丢了。”
“听着，梅林，如果我迷路了，也只能是因为你失职了，而不是我走丢了。”
“哦，那是当然了。”
“竟然有人就在这街边表演歌唱吗？我以为歌唱家都很高傲。”亚瑟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演奏，他们的怀里都抱着亚瑟没见过的乐器。
“可能是嬉皮士。”
“…其实你并不清楚对吧。”亚瑟狐疑地注视着闪避他目光的梅林。
“露馅了吗？”
“别犯傻了你。过去看看。”
那伙人在对面，他们不得不横穿移动的人潮。亚瑟拉着梅林，不可置信地低声喊，“简直荒谬！我估计光是这一座桥上的人都比卡梅洛特任意一个村子的人口多了。”
“只有这会儿，我对你的话同意得不能更加同意。”梅林很不适应这样与陌生人摩肩擦踵。
‘Sha la la la~’
当他们朝着那支乐队越靠越近，被编织在音符中的歌词断断续续地能被听见。
‘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and not so long ago~’
‘...’
‘But they’re back again 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
‘...’
终于走到附近。其主唱的低沉嗓音赋予这首舒缓柔情的歌曲格外令人沉醉的魅力。亚瑟情不自禁地驻足停留，听完了整首歌。
‘Every sha la la la~’
‘Just like before~’
‘It’s yesterday once more~’
这首歌的最后一句唱词——‘往日重现’。
“亚瑟？”梅林锤了一下亚瑟的手臂唤他。
一曲结束，亚瑟还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他有些恍惚地转过脖子，梅林头上的白须狠狠撞入他双眼，亚瑟心里浮上一阵难过，怅然若失地问，“什么？”
“你怎么了？”
“…我很惊讶，他们唱得这么好，居然愿意在这街边表演。”亚瑟艰涩地咂咂嘴，将真话掩藏。
“也许是因为这儿更能遇见懂得他们音乐的听众。”梅林示意亚瑟好好看看，在桥上为这支乐队驻足停留的人可不止他们两个，至少五十来个，都围在附近。
“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去发展。”亚瑟看见有人往乐队成员摆放在地上的帽子里投钱，“给他们一大笔钱，梅林。”
“我没有英镑现金。”梅林摇头说。
“金子。变些金子出来。”
“你现在命令别人使用魔法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哈。”
“如果你能在服从命令的时候闭上嘴，我对使用魔法的体验感会更趋向于积极。”
“哦，那是当然了。”
梅林走向那支乐队，往主唱跟前的帽子里扔了两块金砖。
“接着呢？你想去哪儿？”梅林快步折返回来问亚瑟。
“我要去玩那个。”亚瑟指着前方的摩天轮。
“先在路上买点吃的。”梅林记得，亚瑟从醒来到现在都还没吃过正经的食物。
“你没有现金。”亚瑟凉森森地提醒。
“我有卡啊。”梅林拿出下午撒切尔给亚瑟的银行卡，“我们可以找一家能够刷卡的餐馆。”
“哈啊，那我希望有一家餐馆它既能刷卡又卖烤鸡。”亚瑟馋肉了。
梅林无声地咧嘴偷笑，从来都是这样，作为一个国王，亚瑟想要的东西真的简单过头。
“会有的。走吧。”
繁华的市中心没有辜负梅林的信任，他们走进的第一家餐馆就满足了他们的需求。
瘪着肚子进去，捧着肚子出来。
他们沿着泰晤士河堤慢悠悠地走。不少人经过他们后又回过头来，只为多看亚瑟两眼。梅林在昏暗的角落里对此撇了撇嘴，转而又在嘴边漾起一抹温柔又骄傲的微笑。
想搭乘摩天轮的游客不出意料也很多，亚瑟、梅林就像他们一样自动加入等待队伍，“看看我们。”亚瑟咧嘴，一个得意洋洋的傻笑挂在他脸上。
“怎么？”
“我们就跟他们一样，普通。”
“噗。”梅林噗呲一下笑出声，“你是说你在为成为一个普通人而感到自豪么？”
“好吧，我不该奢望你会懂这感觉，梅林。”
“我懂得，亚瑟，我懂得普通的难得。”梅林收了笑，认真的说，满街华灯照进他眼底，泪光盈盈。
“我就知道你知道。”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并肩站在队伍中等待，亚瑟看着行来往去人们脸上鲜活的表情而微笑，梅林看着亚瑟，眼眸里全是珍惜。无需明言的温馨萦绕在他们每一次呼吸、每一步前进、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之间，如同温柔的泰晤士河静静流淌。
大概一个小时，终于等到他们踩上摩天轮的缆箱。
很幸运，排在他们之后的是一家五口，他们表示要一家同乘下一辆，所以，这辆缆箱只有亚瑟、梅林两个人乘坐。
他们面对面坐着，都望着缆箱的玻璃窗外。
“人们太聪明了，瞧这些灯，比火把好用，还比火把漂亮多了。”随着高度渐渐拔升，一些建筑风景渐渐模糊，反倒是色彩纷呈的灯光渐渐开始清晰。
真傻。梅林看亚瑟笑得露在外头的尖齿哼笑。
等他们升到最高处，亚瑟可以说是看直了眼，“星星出现在地面上了，梅林，五颜六色的星星。”
“我只看到你在冒傻气。”
你比星星耀眼多了。梅林口不应心。
“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亚瑟痴痴地将所有景色尽收眼底。
“欣慰？高兴？幸福？我猜。”梅林耸耸肩，“你也就能感觉到这么几种情绪。”
亚瑟发出无奈的笑声，伸长手臂，在梅林头上敲了两下，“有什么就说出来，不要一直生闷气。”
“...如果，你知道，如果你想，我们完全可以夺回王位。这是你的王国。”梅林心疼极了，他舍不得看亚瑟受到任何一点儿委屈。
“啧。我怎么会想不到你还在想这件事呢。”亚瑟调侃地说。
“亚瑟！”
“梅林！”亚瑟同样喊道，就像在试图唤醒梅林。
“人们不需要特定的某个谁来当王，人们需要的是和平。”
“而我，很高兴看到如今这样的和平。无论我是不是王。”
“I’ve had my turn。Now it’s other people’s。”
梅林又哭了。
“Dollop-head。”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舞台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