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兰》梁山

58、破誓

　　“刺啦——”
　　一群鸟雀自头顶飞过，却被这片毒气熏到，纷纷跌落地面。
　　慕容空邪拧眉避开，一手盖紧装着各色药材的竹筐，一手拿匕首砍断肆意缠绕生长的木藤。
　　妈的，这群毒雾林怎么回事？！
　　服下一枚解毒丸，慕容继续闭息，在走过的路上洒下荧粉作为标记，一边在密不透风的瘴气林中寻找出路，一边恨恨想着若是迟归那人会不会又闹脾气，该怎么哄才好。

　　啧。
　　慕容随手采下一株开得正艳的毒花，将其收在怀里。
　　大手碰到颈子上的莹莹玉石，顿了顿，邪眸泄露一丝浓浓的笑意，不知兰想他了没有？
　　他该死地想他。
　　想他的眉，想他的眼，想他身上的兰花香，想他美丽的身——慕容沉下脸，化□□为怒火，再次噼里啪啦地砍伐起来！该死的，等他出去，一定抓住那人狠狠——

　　一道纤弱身影闪现在重重叠叠的密林之间。
　　慕容空邪定住，邪眸倏然睁大，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转眼间，树木异形换位。
　　树树影重重，豁然开朗。
　　春无兰一身湖绿衫子出现他面前，面容绝美，唇瓣染血，一双黑如珍珠的眸子在见到他时迸出惊喜的笑意：“……空邪。”

　　慕容空邪有一瞬间的晕眩。
　　猛地一把抓住他，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小小温度，瞪上那双隐隐错愕与疑惑的美丽眸子，忍不住闭了闭眼，他妈的居然不是幻觉？！
　　“空——”
　　“闭嘴！”
　　将解毒药丸塞进他嘴里，慕容空邪气血翻腾，险些控制不住气息，“你来这儿干什么？！”
　　“……来接——”

　　“别说话！”慕容倏然怒喝。
　　春无兰愣了愣，蓦然恍悟，轻轻道，“我没中毒。”
　　杀气一顿。
　　“兰香有退避毒气之能，瘴气影响不了我。”春无兰道，伸手碰碰他发红的眼，“我没事。”
　　慕容冷冷瞪着他，半晌，终于缓过来般狠剜了他一眼，抱起他便往外走。
　　“唔！”春无兰蓦地一呕，鲜血自捂住唇的指缝出溢出。

　　慕容一顿，邪眸倏寒。
　　“没事……”春无兰哑声道，左手棋子一挥，瞬间密密藤蔓移形换影，堪堪闪现出一条可供人勉强行走的小路来。
　　慕容空邪紧抿唇，冷冷睨了他再呕一口的唇，一声不吭地提气迅速掠去。
　　身后，树影重重，小路迅速被吞没。

　　暮色沉沉。
　　晚霞如血。
　　毒雾林外，几人焦急地翘首等待。
　　忽的树影团团，眼前的密林乍然分开，一道高瘦身影抱着纤细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
　　“爷？!”
　　李回天惊喜上前，却在接触主子冰冷的视线一惊，完了。
　　将药材筐子随手扔给手下，慕容空邪将少年放下来，下一秒竟是一掌狠狠打飞归一鸣！

　　“噗！”
　　大汉跌倒在地，口喷鲜血。
　　“归大哥？！”梁唯惊叫，匆匆赶过去。
　　那一掌并未留情，胸腹间剧痛无比，归一鸣却挣扎着跪下，俯首叩头，“小的……知错……”
　　慕容空邪看也不看，抓起少年手腕把脉。
　　“不用了。”
　　春无兰跪坐在草地上，湖绿衫子沾染着草屑与血迹，看来甚是狼狈。
　　“闭嘴。”慕容斥道，不带一声温度。
　　春无兰一愣，竟是低头笑了笑。

　　“爷……”
　　归一鸣跪爬两步，颤颤伏下身去。
　　空空荡荡的草坡上，鹤立翔等人站在不远处，没有一个人说话。风艳儿抬头望望黑下来的苍穹，只觉心底发慌。
　　“没有牵动淤血。”
　　慕容空邪半蹲下身，冷冷俯视少年。
　　春无兰闻言微微笑弯了眼，身子放松地坐在地上，衣摆静静垂落，“只是动用五行之术，不会伤到身体了。”

　　红色，再次溢出。
　　长指抹过他唇畔，无声逼问。
　　春无兰沉凝了片刻，竟是抬头微微笑开，有些不好意思的，“……只是一点代价。”
　　邪眸冰寒：“什么代价？”
　　“爷……”
　　归一鸣颤颤开口，咬着牙逼自己将话说出：“无兰公子——破誓了……”
　　慕容一顿，邪眸冷冷扫向属下：“说清楚。”
　　“公子他——给您算了命……”

　　慕容闭了闭眼。
　　春无兰有些怯怯的，小手拉了拉他衣摆，“空邪……”
　　一旁，李回天看得错愕，忍不住胆战心惊地问：“无兰公子曾立誓不为人算命么？若是破誓——会怎样？”
　　“好问题。”
　　慕容空邪睁眸，慢慢欺近少年，“兰，若是破誓——会怎样？”
　　春无兰唇瓣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有鲜红再次溢出。

　　“花中君子，一言九鼎。”
　　慕容空邪半跪在他身旁，一点点逼到他面前，“若违誓，言变成真。”一顿，紧紧盯着他：“若是破誓，兰，你会怎样？”
　　春无兰屏息。
　　“会死么？”
　　“不会。”蓦地呕出一口鲜血，春无兰迟疑地改口：“……应该不会。”
　　“那是——”
　　“吐血三日。”

　　李回天手一松，险些掉了手中筐子！
　　归一鸣俯身叩头，高大的身子颤动紧缩，“公子？！”
　　风艳儿忍不住上前，却被鹤立翔扯住，冷冷拉到远处，“再等等。”徐正醇瞥向他冷峻依然的脸，一声不吭。
　　无人说话。
　　慕容死死瞪他。
　　春无兰眼含歉意，却无比坦然。
　　慕容空邪一动不动，许久，突然低头捂住嘴闷闷低笑起来。

　　众人目瞪口呆。
　　春无兰微疑，“空——”
　　蓦地闷笑变成大笑，放肆猖狂的笑声中，慕容空邪松手退了半步，仿佛褪去了什么面具般，整个人为之一变，邪眸再次睨上地上的春无兰，却无方才的半分急怒：
　　“妈的，没得玩了。”
　　春无兰瞳孔微缩。
　　“爷？！”李回天忍不住上前，现在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啊！
　　慕容空邪懒懒睨他一眼，突然抢过他手中的筐子，一掌将其远远仍进密林之中！

　　惊呼四起！
　　李回天怔在原地，难得傻了眼。
　　归一鸣惊得跪行两步，俯身磕头，“求爷……救救无兰公子！”
　　“救不了了。”
　　慕容空邪一撩外袍坐在地上，随手扯了根草把玩，“吐血三日……啧，当我神仙么？”
　　春无兰静静瞧着吞没药材筐子的密林，顿了顿，缓缓瞧回到眼前男子身上，黑眸沉默安静。

　　慕容空邪睨着他安静的表情，忍不住咧出一个无辜肆意的笑容，“你看你——反正你也活不成了，我也没必要再装了不是？”
　　春无兰静静瞧他，“装？”
　　“装专属大夫啊。”
　　仰头躺倒下来，翘起二郎腿，晃晃悠悠地，“亏我这么卖力寻药材，居然派不上用场……”
　　春无兰静了静，下一秒也慢慢躺在他身边，一双黑眸始终平静盯着紫衫男子。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圆圆的月盘出现在空中，明亮的月光洒下，洒在并排躺在草地上的两人身上，亮如白昼。
　　春无兰侧首瞧着他，血时不时地溢出唇角，黑眸却异常明亮，“这些日子……你都是装的吗？”
　　“……不全是。”
　　慕容空邪侧身面对着他，手臂惬意地半支着脑袋，“我自个儿玩得也挺高兴。”
　　气血蓦地浮动，春无兰抿抿唇，声音清晰凛冽：“玩？”
　　“没办法，为了让你认可，我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啊。”
　　“煞费苦心？”

　　“伏低做小、细心照看什么的……”慕容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倒也新鲜。”
　　春无兰定定瞧他，黑眸微微颤动，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怎么？”
　　忽的半压上他，慕容撑手悬在他上方，笑容邪气恶劣，“你真信了？”
　　那神情，那动作，分明该是情人温馨的场景，却偏偏散发着无法言说的诡异阴冷，令人心寒。
　　春无兰仰头瞧着他，一双黑眸黑白分明，清晰映出他的身影。

　　邪眸微顿。
　　蓦地一把扯开他衣襟，“吐血三日？那他妈跟死有什么分别？！”
　　春无兰一惊，来不及反应，就被整个压上来的男人狠狠堵住了唇！
　　“唔唔——”
　　少年拼命推拒，却抵抗不了分毫，溢出的血被迫吞咽回去！猛地一把推开他，春无兰爬起就跑，却被人抓住脚，毫不留情地拖了回去！

　　“公子——”
　　鹤立翔等急忙上前，却被一道掌风狠狠逼退！
　　慕容空邪大手紧紧扯住面露痛苦的少年，一双冰寒的眸子冷冷睨着他人，如看死物——
　　“滚。”
　　鹤立翔还想上前，却被李回天一把拉住，向来闲适的脸上此刻紧绷不已，懊悔担忧错综复杂，“走！不然都得死这儿！”

　　一声鸟鸣凄厉响起，一大群鸟雀呼啦啦飞过，遮天蔽日！
　　春无兰仰头怔看着天色，眸底死气沉沉，猛地被用力压制在树干上，清晰的疼痛扯回他的视线。
　　慕容空邪一身紫衫，邪气俊美，一双恶意的眼眸牢牢盯着自己，狂妄，冰冷，嗜血，无情，一如恶魔。
　　一如……初见。
　　“春无兰。”慕容空邪唤着他的名字，莫名温柔。
　　少年呆呆的，身子全然弱势地被牢牢压制，黑眸却定定瞧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眼，一眨不眨。

　　“不公平啊，兰。”
　　大手如往常般轻轻捧住他的脸，邪眸褪去曾经的暖意，只剩彻骨冰寒，“老子耐着性子陪你玩了这么久，什么都还没捞着，你就要死了？”
　　春无兰眸光微颤。
　　“不如，死前陪我玩一玩？”
　　春无兰左手一动，却被人狠狠捉住！

　　“想用五行？”慕容牢牢攥紧他手。
　　春无兰怔了怔，警钟迟钝地敲响，“……空邪？”
　　“想得美！”猛地牢牢抓住他的双手，慕容空邪低头狠狠覆住他的唇，肆意玩弄啃咬，逼迫他将血咽回去。
　　“唔……放、放——唔！”
　　弓起膝盖袭向那人，却被轻易制住！春无兰努力挣扎却撼动不了那人半分，平静的黑眸终于有了裂痕，些许惊恐泄露出来。

　　“碰不着棋子，你还能逃？！”
　　如同嗅到等待已久的美味，慕容空邪扬起笑容，不断啃咬吮吻他的脸容，恶意揉搓他的身子。
　　泪意突然涌了上来。
　　春无兰眨眨眼，“空邪。”
　　慕容一顿，晃神瞬间，忽被少年陡然发力，反身将他压制在树干上！慕容错愕了一秒，忍不住扬起有趣灿烂的笑容，“出息了……”

　　春无兰小手微缩，没有急着逃开，反而抬起眼，直直望着气势嚣张的紫袍男子。
　　慕容空邪原本带笑睨着他，渐渐的，瞪着少年清澈如斯的眼眸，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邪眸愈来愈冰，最终只剩下嘲讽与恶意。
　　黑眸微微瑟缩。
　　慕容面无表情，大手动了动，“我果然还是想毁了你。”
　　春无兰心间一颤，仍是轻轻靠近他，颤颤开口：“你……舍命救我。”

　　慕容空邪瞧着他黑白分明、执拗万分的眼，嗤笑一声，“救你？不过是没玩过瘾，舍不得让你死而已。”顿了顿，咬他颈子，“再说，若不演出‘英雄救美’，你冷战不停，我哪还有机会？”
　　黑眸如烫着般微缩。
　　邪眸含笑，放肆而狂妄。
　　春无兰张了张唇，声音发哑，“你……哄我开心。”
　　“你说逛街？”慕容空邪眯了眯眼，颇有闲心地配合，“谁叫你这么好哄，逛个街、买个风车就开心得要死……啧。”

　　春无兰抿紧唇。
　　“好吧，既然你非得闹个明白，我也不能藏着不是？”慕容笑开，当真好心一般，“假装打不过玄罡，本意是想趁你心软直接上了你！结果，你却傻乎乎地替我骂人，还献上一兜子被压扁的破糕点……”
　　黑眸微微瞠大。
　　“太不上道了！”慕容简直痛心疾首，“都假装气疯马上要得手了，你居然还吓得哭出来……”
　　春无兰一动不动，眸底深处浮出点点难堪。

　　“其实你很聪明，兰。”
　　慕容于他耳边低语，吐出的话却恶毒冰冷，“那么快就发现端倪，害我差点露馅玩不下去……”
　　春无兰退了半步，眸底的光芒摇摇欲坠，“你跟我道歉……”
　　“这真不怪我啊兰。”
　　慕容一脸无辜，“谁叫你太心软，无论我干了多坏的事，只要一认错，你立马原谅！这招屡试不爽，傻子才不用！没办法，是你惯坏我的啊，兰……”
　　光芒，悄然碎逝。

　　“你破誓，是为了救我吗？”
　　春无兰呆呆的，眸光空茫。
　　“怎么说呢，虽说我身上有解毒丸，被困一天一宿都不会死，你这……你看，又自以为是了不是？”
　　慕容啧啧两声，一脸真心实意地惋惜，摇摇头叹息埋怨，“你说你干嘛要破誓算命呢？这眼瞅着好事将近，你都肯让我上床睡觉了不是……妈的，功亏一篑。”
　　那唏嘘调侃的语气中，隐隐透漏出藏不住的咬牙切齿，万般的不甘心。

　　春无兰静静听着。
　　心一点一点寒了下去。
　　下一秒，春无兰竟是低低笑了起来，抬眸对上他阴冷的眼，“抱歉，害你亏本了。”
　　慕容冷冷瞧他。
　　春无兰踮起脚尖，移近他的唇：“不如，我赔给你啊。”
　　“哦？”将手臂反枕在脑后，慕容空邪懒懒靠着树干，瞧着他的笑靥和唇边鲜血，“怎么赔？”
　　春无兰眼神一暗，整个人欺在他身上，黑眸抬起，对上他冰冷的眼——

　　“我的赔礼只有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