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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反垄断之吻 ...

  •   晚宴设在金融区新落成的云顶酒店。
      闻舒到场时,宴会厅里已经聚集了半个京市的商界名流。水晶灯的光晕流转,空气里弥漫着香槟、香水与低声交谈混合的浮华气息。他刚接过侍者递来的酒,尚未及啜饮,身后便传来那个早已刻入记忆、此刻却只觉刺耳的声音。

      “闻总,好久不见。气色看着……有点疲惫?”

      闻舒转身,苍和正微笑着走近,银灰色西装剪裁精良,衬得他身形修长,脸上那副温和有礼的面具戴得无懈可击,只有眼底深处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锋芒,泄露了本质。

      “苍总。”闻舒举了举杯,语气是恰到好处的疏离,“彼此彼此。恭喜东区项目落袋为安,溢价25%拿地,魄力惊人。”
      苍和的笑意深了些,像是很满意这个开场:“闻总消息永远这么灵通。不过话说回来,那个项目,闻氏前期也花了不少心思做尽调吧?真是可惜了。”
      “商业竞标,价高者得,没什么可惜。”闻舒抿了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只是没想到,苍月会对养老地产这种长周期、慢回报的板块感兴趣。我记得贵司一向主打高周转。”
      “市场在变,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苍和向前迈了半步,声音压低,带着只有两人能听清的亲昵,“这可是你当年教我的第一课,闻老师。”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社交礼仪的边界。闻舒甚至能看清对方睫毛的弧度,和嘴角那抹刻意暧昧的弧度。周围已有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来。

      闻舒面不改色,向后撤了半步,重新拉开距离:“学生青出于蓝,是老师的荣幸。只是这步子跨得有点大,苍总小心别闪了腰。”
      苍和像是被他的反刺逗乐了,低笑一声:“放心,我腰好得很。”他话题一转,音量恢复正常,恰好能让附近竖着耳朵的人听清:“对了,听说反垄断调查组已经进驻闻氏了?这节骨眼上,真是雪上加霜。需要经验分享的话,尽管开口,我们上半年刚走过一遭,流程熟。”
      “不劳费心。”闻舒指尖微微收紧杯柄,面上依旧平静,“闻氏合规经营,经得起查。倒是苍总这么‘热心’,让人受宠若惊。”
      “对你,我一向热心。”苍和的眼神在他脸上流连,语气里掺入一丝难以辨别的复杂,“说真的,闻舒,如果当初……”

      他的话被宴会厅入口处传来的一阵轻微骚动打断了。

      闻舒抬眼望去,心头莫名一跳。
      龙锦华来了。

      他没有穿标准的晚礼服,一套海军蓝双排扣西装,领口随意敞开,没系领带。简约而挺括的剪裁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越身形,在满场力求精致的装扮中,反而有种举重若轻的醒目。已有几位眼尖的企业家端着酒杯围了上去,龙锦华从容应对,简短交谈间,目光却似有所感,穿过人影幢幢,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闻舒身上。

      两人的视线隔空触碰了一瞬。

      苍和自然也看到了,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呵,龙特派员还真是……尽职尽责。连这种场合都能‘巧遇’。”

      闻舒没接话,看着龙锦华礼貌地结束寒暄,迈步朝这边走来。他的步伐沉稳,所过之处,人群不自觉地稍稍分开。

      “闻总,苍总。”龙锦华在两人面前站定,微微颔首,语气是标准的公务腔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二位。”
      “龙特派员才是稀客。”苍和率先举杯,笑容无懈可击,“怎么,反垄断局现在也负责考察企业家的慈善心?”
      “受朋友邀约,过来看看。”龙锦华的回答滴水不漏,随即转向闻舒,“正好,闻总,关于贵司上季度与德国海曼那份独家协议的补充说明,有几个细节需要再确认一下。明天上午十点,方便吗?”

      他的理由正当且具体,完全符合调查员身份。闻舒却莫名觉得,这更像是对方察觉到他处境微妙,随手抛来的一个解围的借口。

      “可以,我让白棋安排时间。”闻舒从善如流地接住。

      苍和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嘴角弧度不变:“龙特派员工作真是废寝忘食。不过既然来了晚宴,不妨放松一下?我那边有几位科技圈的朋友,对当前监管动态很感兴趣,不如一起聊聊?”
      “下次有机会再向苍总请教。”龙锦华婉拒得干脆利落,“我还有点事,先失陪。”

      他朝闻舒略一颔首,便转身走向相对安静的餐饮区,选了个靠柱子的角落位置,既能观察全场,又不易被打扰。他端了杯水,静静站在那里,与周遭的浮华热闹格格不入,却自成一格,让人无法忽视。

      “看来这位龙先生,不太好打交道啊。”苍和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目光追随着龙锦华的背影,话却是对闻舒说的,“我约了他三次,次次碰壁。闻总倒是好运气,让他主动找上门谈工作。”
      闻舒收回视线,瞥了苍和一眼,语气平淡:“是运气还是麻烦,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调查结果没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也是。”苍和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显然也没打算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闻舒试图与几位合作伙伴正常交谈,但苍和就像一道甩不掉的影子,总在他结束一段对话、稍有间隙时“恰好”出现,以各种理由递酒、攀谈,姿态熟稔亲昵,引得旁人侧目。
      当闻舒又一次结束与一位供应商的谈话,转身准备去露台透口气时,差点直接撞进苍和怀里,对方不知何时已贴得极近。

      “聊了这么久,渴了吧?”苍和将一杯新斟的香槟递到他面前,自己手里那杯却几乎没动,“李总那边谈得怎么样?他那人可是出了名的挑剔。”
      闻舒没接,只冷淡道:“生意上的事,不劳苍总挂心。您今晚似乎很清闲?”
      “看你比较重要。”苍和像是听不懂拒绝,又将酒杯往前送了送,声音压低,“你今晚还没喝过我敬的酒。怎么,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了?还是说……”他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龙锦华所在的方向,“怕被那位‘公正严明’的调查员看见,影响不好?”

      这话已带上了明显的挑衅和逼迫意味。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静了一瞬。
      闻舒看着眼前这杯酒,又抬眼看向苍和那双看似含笑、实则紧盯着他的眼睛。他知道,这杯酒不接,苍和恐怕会纠缠不休,甚至闹出更大动静。接了,后面只怕还有无数杯。

      正当他衡量着利弊,准备伸手时,一道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紧绷的僵局。

      “抱歉,打扰一下。”又是龙锦华,“我找闻总谈点事。”

      苍和耸耸肩,没再说什么,转身朝前排预留的座位走去。他转身时,闻舒瞥见他嘴角那抹尚未褪尽的、带着点不甘和势在必得的笑意。
      闻舒心底那点烦躁更重了。他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拿了一杯苏打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压下了一些不适感。

      龙锦华没说什么,见苍和走了,也离开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慈善拍卖环节很快开始。主持人在台上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拍品,场内气氛被调动起来。几轮叫价后,一幅当代油画被推了上来。

      “接下来这幅《城市晨曦》,出自青年艺术家燕浔之手,起拍价五十万!”

      竞价开始,数字稳步攀升。当叫到一百八十万时,一个清晰沉稳的声音从前排响起:“三百万。”

      全场微微一静,不少目光投向举牌的人——正是苍和。他姿态放松地坐在那里,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察觉到众人的视线,还微笑着向周围略一颔首。

      主持人激动地确认:“苍月集团苍总出价三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三百万一次……三百万两次……三百万三次!成交!”

      掌声响起。苍和在掌声中起身,步履从容地走上台。他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象征性的画作照片,对着话筒,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宴会厅:“艺术是城市的灵魂,支持本土艺术家,也是企业回馈社会的一种方式。希望这幅《城市晨曦》,能给大家带来更多美好的期待。”

      发言简短得体,配合他无可挑剔的外形和风度,台下闪光灯顿时亮成一片,捕捉着他每一个角度。闻舒在角落里冷眼看着,心里毫无波澜。这套流程他太熟悉了,精准的叫价,恰到好处的发言,以及随之而来的媒体曝光和公众好感度提升。典型的苍和式操作,每一分投入都要计算回报。
      他移开视线,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另一个身影。很快,他在靠近餐饮区的立柱旁看到了龙锦华。对方似乎对拍卖毫无兴趣,正微微侧头,听着身边一位年长的企业家说话,偶尔点头,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沉静而专注。

      似乎是察觉到了目光,龙锦华忽然抬眼,隔着攒动的人头,准确地看向了闻舒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龙锦华几不可查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便自然地转回头,继续之前的交谈。
      那一眼很平静,没有任何特别的意味,却奇异地让闻舒有些纷乱的心绪稳了下来。他收回目光,将手里的空杯子放在侍者的托盘上。

      拍卖结束后是自由交流时间。闻舒刚和两个合作商聊完智能家居项目的供应链问题,苍和就又出现了。

      “闻总,敬你一杯。”他递来一杯新的香槟,“为了过去,也为了未来。”
      “我酒量一般。”闻舒没接。
      “就一杯。”苍和的笑容里带着某种坚持,“就当是……庆祝我们都还在这片战场上。”

      周围有人看着,闻舒最终还是接过了杯子。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苍和以各种理由出现在他身边。“为东区项目抱歉一杯”、“为行业健康发展一杯”、“为我们相识七年一杯”……每一次的理由都冠冕堂皇,让人难以拒绝。
      闻舒感到酒精开始上头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眼前的水晶灯变成了重影,耳边嗡嗡作响。最后一次碰杯时,他的手晃了一下,酒液洒在了袖口上。

      “哎呀,抱歉。”苍和立刻上前,抽出方巾要帮他擦拭,“是我没注意,你喝多了。”

      闻舒想推开他,但手臂发软。苍和的手按在他小臂上,温度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苍和凑近他耳边,声音放得很轻,“楼上我订了房间,你可以先醒醒酒。”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让闻舒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猛地抽回手:“不必。”
      “别逞强,你这样子怎么开车?”苍和又靠过来,这次几乎是半搂着他的肩,“走吧,我扶你。”

      “他说不必。”

      依旧是那道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龙锦华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侧,他的手搭在苍和手腕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让苍和不得不松开了闻舒。

      “龙特派员?”苍和的笑容僵了一瞬。
      “闻总看起来不太舒服,我送他回去。”龙锦华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毕竟,在调查期间,闻总的身体状况也关系到工作进度。”
      苍和的眼神暗了暗:“龙特派员对工作真是负责。不过这是我和闻总之间的事……”
      “现在是晚上十点四十分。”龙锦华看了一眼手表,“按照反垄断调查程序,我有权要求被调查方负责人在调查期间保持通讯畅通、状态稳定。如果闻总今晚因醉酒出现意外,会影响明天的工作安排。”

      他说的每个字都合规合矩,让人挑不出毛病。

      苍和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松开了手:“既然如此,那就麻烦龙特派员了。”

      龙锦华没有回应,只是转向闻舒:“能走吗?”
      闻舒点点头,试图站直,但脚下发软。龙锦华自然地伸手扶住他的肘部,力道稳当,既提供了支撑,又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车在地库。”他说。

      停车场里,闻舒靠着冰冷的墙壁,等龙锦华把车开过来。夜风吹在发烫的脸上,稍微驱散了些醉意。
      黑色SUV停在他面前,龙锦华下车为他拉开副驾驶的门。

      “谢谢。”闻舒低声说,坐进车里时几乎瘫在座椅上。

      车子平稳驶出地库。京市的夜景在车窗外流淌,霓虹灯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闻舒闭上眼,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你和苍和认识很久了?”龙锦华突然问。
      闻舒睁开眼,侧头看他。车内光线昏暗,龙锦华的侧脸线条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七年。”闻舒说,“他刚毕业时来闻氏实习,我一手带出来的。”
      “后来他去了苍月集团?”
      “嗯。他家自己的企业。”闻舒扯了扯嘴角,“我教他怎么谈判,怎么看财报,怎么管理团队。然后他用我教的一切,回来抢我的项目。”

      龙锦华沉默了片刻:“东区那个养老地产项目,你们前期投入多少?”
      “尽调费用三百多万,八个月的人力成本,还有打通各方关系的资源。”闻舒揉着太阳穴,“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我们把整个产品线都规划好了,从智能照护系统到适老化设计……现在全成了苍月的嫁衣。”
      “你们的方案有申请专利吗?”
      “部分有。”闻舒看向他,“但这行你清楚,创意最难保护。他们只要调整几个参数,换个名字,就是‘自主研发’了。”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龙锦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所以你就任由他灌你酒?”

      闻舒一愣。

      “我看得出来,你至少有三次可以拒绝。”龙锦华转过头,目光在昏暗中对上他的,“为什么没拒绝?”
      闻舒张了张嘴,最终苦笑:“因为现场有七家媒体的记者,还有三个我们正在争取的投资方。如果我当众给他难堪,明天头条就是‘闻氏总裁气量狭小,旧怨难忘’。”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

      “商业形象也是资产。”闻舒靠在头枕上,声音有些疲倦,“有时候,比实际利润还要贵。”
      龙锦华没再说话。接下来的路程里,只有导航的提示音偶尔响起。

      到公寓楼下时,闻舒已经半睡半醒。龙锦华停好车,绕到副驾驶这边开门。

      “几楼?”他问。
      “27……”闻舒含糊地说,脚下又是一软。

      龙锦华叹了口气,这次没有只是扶肘部,而是直接架起他的胳膊,半抱半扶地带他走进电梯。
      密闭的空间里,酒气混合着龙锦华身上清爽的雪松香气。闻舒迷迷糊糊地靠在他肩上,感觉这个人的体温透过西装传过来,很暖和。

      “你用什么香水?”他嘟囔道。
      龙锦华身体僵了一瞬:“没喷香水。”
      “那怎么这么好闻……”闻舒的声音越来越小。

      电梯“叮”一声到达。龙锦华摸出闻舒口袋里的门卡,刷开门,将人带进玄关。

      公寓是极简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干净得像是样板间。龙锦华扶着闻舒往卧室走,经过沙发时,闻舒腿一软,两人一起跌进柔软的皮质沙发里。
      这个姿势很尴尬,龙锦华半压在闻舒身上,一只手还撑在沙发靠背上。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闻舒的眼睛在昏暗的玄关灯光下显得湿漉漉的,他盯着龙锦华看了几秒,像是确认什么,然后——
      他抬起下巴,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带着威士忌和疲惫的吻。闻舒的嘴唇柔软而温热,毫无章法地贴在龙锦华唇上。龙锦华整个人都僵住了,撑在沙发上的手收紧,真皮表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几秒钟后,闻舒松开,满足地笑了:“果然……”
      “果然什么?”龙锦华的声音低哑。
      “和我想的一样……”闻舒的眼睛开始失焦,“你嘴巴……挺软的……”

      他的头歪向一边,呼吸逐渐平稳,睡着了。

      龙锦华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没有动。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大得惊人,嘴唇上残留的触感挥之不去。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

      他应该离开。
      但看着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男人,领带歪斜,衬衫领口敞开,露出白皙的锁骨……龙锦华最终只是松了松自己的领口,走进了厨房。

      他在冰箱里找到蜂蜜,调了杯温热的蜂蜜水。回到客厅时,闻舒翻了个身,差点滚下沙发。龙锦华快步上前扶住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人弄到床上去。

      卧室比客厅多了些生活气息。床头柜上放着几本商业传记,还有一个相框,里面是年轻的闻舒和一位老人的合影,背景是闻氏集团刚建成的大楼。
      龙锦华替他脱了鞋,解开领带和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过程中闻舒不安地动了动,嘴里嘟囔着什么“合同条款”“市场份额”之类的梦话。

      “工作狂。”龙锦华低声说,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他本该立刻离开。
      但他只是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拿出手机查看邮件。调查组的同事发来了初步分析报告,指出闻氏集团在智能家居领域的市场占有率确实偏高,但“尚未构成法律意义上的垄断”。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龙锦华抬头看向床上熟睡的人。闻舒的眉头紧皱着,似乎在梦里也在应对什么难题。
      鬼使神差地,龙锦华放下手机,走过去,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心。

      “笨蛋。”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被人灌酒也不知道躲。”

      闻舒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
      龙锦华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手,转身离开了卧室。

      他在客厅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七点,闻舒被生物钟准时唤醒。

      头痛欲裂。他呻吟一声,挣扎着坐起来,然后愣住了——这不是他昨天穿的衣服。他穿着一件oversize的白色棉T恤,面料柔软,明显不是他自己的尺寸。
      昨晚的记忆碎片式地涌回来:晚宴,苍和,酒,龙锦华的车,电梯,然后……

      闻舒的脸色变了。他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大胆的事。

      卧室门被推开,龙锦华端着杯水走进来。他已经换上了平日里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头发梳理整齐,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醒了?喝点水。”他将水杯递给闻舒,语气平静得像是在会议室。
      闻舒接过杯子,手指收紧:“我昨天……是不是做了什么?”
      龙锦华在床边站定,低头看他:“比如?”
      “比如……”闻舒艰难地开口,“我是不是……吻了你?”
      “嗯。”龙锦华点头,“你是吻了我。”

      闻舒倒抽一口冷气,杯子里的水晃了出来:“然后呢?”
      “然后你就睡着了。”龙锦华从床头抽了张纸巾,自然地接过杯子,擦掉洒出来的水,“还说了些梦话,关于什么市场占有率必须维持在30%以上。”

      闻舒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意识到另一个问题:“那我的衣服……”
      “你吐了。”龙锦华说,“吐在自己身上。我的T恤是备在车里的,临时给你换上了。”
      原来如此。闻舒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不起,我昨天真的喝多了……那些酒可能混着喝的后劲大……”
      “你喝了三杯香槟,两杯威士忌,还有一杯不知道苍和递给你的是什么。”龙锦华的语气依然没什么起伏,“作为一个经常应酬的企业家,你的酒量不该这么差。”

      闻舒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喝了多少?”
      “我数了。”龙锦华说得理所当然,“从八点四十分你喝下第一杯开始。”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光带。

      “为什么?”闻舒听见自己问。
      龙锦华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让更多的光进来。

      “因为我的工作是要调查闻氏集团是否构成垄断。”他背对着闻舒说,“如果负责人因为醉酒发生意外,调查会被迫中止,这会很麻烦。”

      很官方的回答。
      但闻舒注意到,龙锦华的耳廓在阳光下透着一点不自然的红。

      “不管怎样,谢谢你照顾我。”闻舒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衣服我洗好还你。还有昨晚……那个意外,我很抱歉。”
      龙锦华转过身,目光落在他光着的脚上:“地板凉。”
      “啊?”闻舒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鞋。
      “没什么。”龙锦华移开视线,“早餐在厨房,我做了燕麦粥和煎蛋。你吃完再来公司,今天要谈海外供应商的独家协议问题。”

      他走向卧室门口,闻舒叫住了他。

      “龙锦华。”
      龙锦华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昨晚的事……”闻舒深吸一口气,“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负责。”
      龙锦华的背影僵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眼神变得复杂:“负责?怎么负责?”
      “我们可以……试着交往看看?”闻舒说出口才觉得这话有多荒唐,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我是说,既然发生了这种事,而且我也不讨厌你……”
      “不讨厌我。”龙锦华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闻总,你平时谈并购案也是这个逻辑吗?因为‘不讨厌’对方公司,所以就收购?”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龙锦华走回床边,俯身,双手撑在闻舒身体两侧的床沿上,“因为一个酒后的吻,因为你觉得‘应该负责’,所以就要开始一段关系?闻舒,你的感情观是这么做生意的吗?”

      他的脸离得很近,闻舒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还有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我不是这个意思……”闻舒的声音小了下去。
      “那你是什么意思?”龙锦华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把我当成需要处理的公关危机?还是另一个需要负责的项目?”

      闻舒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龙锦华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

      “粥要凉了。”他说,“九点前到公司。今天我们要讨论的独家协议,如果被认定具有排他性条款,可能会成为垄断指控的重要证据。”

      他转身离开,这次没有回头。
      闻舒坐在床边,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突然觉得这间宽敞的公寓空得让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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