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芜的世界看见一朵花》徐行不记山深浅

3、Ch. 3 “蔓蔓，我还能见到你结婚吗？”

　　漫长的冬天似乎永远不会过去，冷空气刚刚开始。——by 日记

　　“小徐啊，你和你那对象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年末的科室聚会，沈科长的第一问便让徐蔓蔓破防。
　　“今年没机会了，我跟他分手了。”徐蔓蔓苦笑着。
　　“这样。”可能也是发现自己无意间戳了手下员工的痛处，沈科长赶紧转移话题，“来来，蔓蔓你可以到外面逛逛，领导估计还要一会儿到。沈非啊，你跟我一起排一下椅子。”
　　其实徐蔓蔓早就知道这个分手的消息或早或晚总会全单位都知晓，毕竟永远也不能小看乡镇单位的信息传播速度。
　　但她也着实没想到会这么快。年初的聚餐结束没多久，某一天，妇联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给她，问徐蔓蔓要不要参加下周的相亲大会，虽然很感激组织的关心关怀，但她还是拒绝了，这分手还没1个月就去相亲，总感觉有点渣。
　　徐蔓蔓总觉得结束这段感情怎么也要疗愈个半年，或者更久。相识太久，彼此生活中交融的记忆点太多，摆在书桌上的乐高、藏在抽屉中的书信、堆叠着的明信片，甚至是书架上的一本书，林林总总，有太多的痕迹，总会在不期然间带来过去的记忆。
　　但是生活的残酷就在于，它从不会因为你想停留而停滞，它带着时间的线性如一把利剑刺向任何妄想蜷缩在过去的人。
　　徐蔓蔓开始被催婚。
　　平静的周末时间不再平静，温馨的晚饭时间不再轻松，父母总是能聊着聊着就说到相亲的话题，会说“一定要结婚”，会说“趁着30岁之前，要找个对象”，老生常谈的话语，让徐蔓蔓开始烦躁。
　　“我不想结婚，我想一个人过。”那是徐蔓蔓第一次跟父母说出了自己当下的想法，“我觉得一个人活得也挺好的，也很快乐。”
　　“一个人不行的，老了孤独。”徐妈妈语重心长，时刻带着为人母而为之计长远的忧思。
　　“找个靠得住的男人，不然以后家里水电出问题你都自己解决不了。”徐爸爸谆谆教导，时刻觉得女儿没办法一个人生活。
　　他们都从自身的角度，带着为她好的目的，开始为她联系人安排一场场的相亲。
　　徐蔓蔓总是下不了决心，没办法完全无视父母的意愿。
　　她开始去相亲。
　　第一个男孩子比她小几个月，是姐姐朋友的弟弟，他们约在了电影院，一起看了一部贺岁片，加了微信，聊了几句，然后不了了之。
　　第二个男孩子比她小2岁，是亲戚介绍的，一位公立医院的医生。或许是带着职业光环，徐蔓蔓在一开始接触的时候是比较好奇的，所以他们约见过三次，散过步，吃过饭，看过电影，然后又在某一天断联，不了了之。
　　当时徐蔓蔓觉得挫败，甚至情绪绷不住哭出来，她跟母亲说，不想再相亲了，在交流过程中付出的情绪价值，让她觉得疲累，别人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她难受，在每天接受工作的磋磨后还要接受这种情绪上的压抑，让她痛苦。她想过的开心一点，至少活着的每天希望快乐是大于痛苦的。
　　徐妈妈可能是第一次看到成年的女儿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只能带着安慰说道，“不想结婚就不结婚，但孩子还是要一个的。”
　　徐蔓蔓觉得可笑，应该感谢科技，给了她一点退路？

　　可惜这一场哭的效果甚至没撑过一天，第二天的早饭，徐妈妈说昨晚跟徐爸爸说了她的事情，徐蔓蔓的父亲不同意，还是要让徐蔓蔓结婚，不结婚不行。
　　徐蔓蔓静静听着母亲的唠叨，神思却开始有些飘忽。那天开始，她写下了以“记录一个崩溃的灵魂”为标题的随笔，此后的每一天，她都在增加这个标题后正文的厚度。她叩问自己，人生的意义，她反思自己，活着的代价，她谴责自己，逐渐泯灭的感情。她代入自己却又用上帝一样的视角去审视自己，看这个灵魂在种种负面情绪中挣扎，痛苦地挣扎，然后怯懦、回避、躲藏，在无人的角落里抱紧自己。
　　人或许就是这样一种生物，会在痛苦中无限放大某些情绪。乐观的人总将希望这个胡萝卜挂在自己的眼前，奋力冲破眼前的困境；悲观的人却放任负面情绪淹没整个身体，时刻在了无生趣中感受生命本质的苦难。
　　那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呢？徐蔓蔓想，大约就是间歇性负面情绪波涛汹涌，间歇性感受到生命还有美好，就犹如黑夜中还存在一些萤火虫，微弱的光，忽亮忽暗。浓墨重彩的黑，斑斑点点的光，不成气候，却又让人没办法下决心了断。
　　第三次的相亲很快来了，是妈妈朋友介绍的本镇人士，比她大一岁。第一次见面前徐蔓蔓内心是排斥的，但是她还是没有拒绝去见。他们约在了咖啡厅。
　　男生很高，有一米八五以上，长相端正，因为当时徐蔓蔓先到的，她点了两杯拿铁。
　　“不好意思，我有点奶制品过敏，喝不了拿铁。”
　　徐蔓蔓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没事，那你自己再点一杯吧，这杯我让店员打包带走。”
　　男生主动开启了话题，徐蔓蔓也赶紧带上社交面具，有问必答，有来有往，微笑回应，就如同往常一样，高能量高情绪回应他。
　　有时候徐蔓蔓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她其实非常讨厌社交，并且情商不高，喜欢独处干自己喜欢的事。但是外人对她的评价是，她高能量，总能及时回应他人的诉求，会主动沟通，是一个比较e的人。
　　这次的见面沟通围绕两人的共同点“考公”展开，彼此交流还算融洽。所以很快有了第二次的见面，湿地公园散步。男生开始探寻徐蔓蔓的过去，聊起她的感情史。
　　“你之前谈过几个男朋友？”
　　“两个，都是大学的时候。你呢？”
　　“我没谈过，大学就学习和玩了。后来工作了之后一直在准备考公，也没心思谈恋爱。”男生比较健谈，他聊起与朋友在图书馆的初识，一个考公一个考研，然后朋友考研上岸后现在又开始考公，“宇宙的尽头真的是编制。”
　　“现在这个社会，年轻人就业太难，很多人毕业就失业，以待业的状态全职考公，年年报录比创新高。”徐蔓蔓是感觉最深的，毕竟她考了5年，虽然一直没考上，但是从报录人数、考试难度、岗位设置等等，2020年与2025年差距不是一点。
　　“那你之前都是为什么分手？”
　　徐蔓蔓抬头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她很坦诚，“第一个是因为三观不合，他有些言情霸总范，动不动说一些让我头皮发麻的尴尬台词。第二个男朋友谈的比较久，有7年了……”徐蔓蔓有些感慨，她想，短短几个月，自己还是成长了，现在谈起闻莘，已经能心平气和了，“他不打算回来了，仅此而已。”是的，无论他们究竟因为什么分手，对徐蔓蔓来说，闻莘确实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啊。”男生的神色在光照和身高差的影响下，看不清道不明。
　　这是最后一次的见面，在互相道别之后，两人开始断联。直到年底某一天，父母又打算给徐蔓蔓介绍对象的时候，徐妈妈才给了徐蔓蔓一个答案，那个男生觉得徐蔓蔓与前任谈的时间太久，感情太深，怕将来结婚要是前男友回来，徐蔓蔓会变心。
　　说的话很文明，内在的意思并不，徐蔓蔓想，这不就是说她一定会出轨吗？！
　　朋友给了徐蔓蔓另一个思路，这个男生自卑，觉得配不上，所以认为自己即使与徐蔓蔓结婚也敌不过前任。这个解释很强大，给了徐蔓蔓一些慰藉。
　　“蔓蔓，你不想认识爸爸妈妈给你介绍的男生，那你自己找一个。你找个自己喜欢的。”
　　“蔓蔓，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闻莘？”徐爸爸总觉得女儿还是喜欢上一个，所以才会对相亲这么排斥。
　　“好马不吃回头草。”徐蔓蔓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她跟闻莘，从她删掉他所有联系方式开始，就再也不可能了，朋友、恋人的身份都将不复存在。“爸妈，我真的不想相亲，也不想结婚，我觉得很累，每天工作就很累了，还要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更累了，每天耗光自己的能量，让我更自闭。我不觉得自己照顾不了自己，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开心。”
　　“老了真的孤独的，爸妈肯定是为你好的，你现在年轻，不觉得，等你老了，爸妈也死了，你姐又有自己的家庭，哪有那么多心力照顾你，你不找个伴，生个孩子，将来怎么办？”徐妈妈忧愁，徐爸爸也不甘落后。
　　“你真的读书读太多了，脑子都读坏了。”徐爸爸类似的话不是徐蔓蔓第一次听到。她与姐姐今年的第一次争吵时，姐姐也这么说。好像她不想结婚的这种“错误思想”都是从书里面学来的。
　　徐蔓蔓无话可说，所以她选择用沉默来抵抗。

　　周末的某天，徐蔓蔓久违回了一趟乡下。说是久违确是很久，快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她没有回去了，她有意在减少与长辈的相处时间，用各种理由。
　　“蔓蔓，奶奶八十岁了，还能见到你结婚的那一天吗？”
　　“蔓蔓，女孩子的青春就那么几年，要抓紧。”
　　徐蔓蔓知道，这个世界上爱她的人就那么几个，爱她的人总在用他们的人生阅历为她指引一条他们认为稳定而安全的路。她也爱他们，她也希望自己能做一个听话孝顺的人。但是，听话的代价是很多的不快乐。人生这么短，她真的想过得快乐一点。